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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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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金碧辉煌的交响乐演奏大厅中,观众席上,人们穿着优雅精致的西装和礼裙,等待着演奏乐队的入场。
“为了这次音乐会我可是抢了好久的票!”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男子微微向旁边妆容精致的女士侧身,讨好地说:“知道你迷这位大师,我为了抢这次的票三天都没合眼!他们乐团的票可真是难买啊……”
女士微微扬了扬下巴,与有荣焉地说:“那是当然,拉小提琴的人有的是,但是音乐天才能有几个?要不是沈家把他当成摇钱树不肯让他走,他早就该到国际舞台上去了!”
“这么厉害吗?”男子并不懂,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女士觑了他一眼,声音小了些:“那不是早晚的事么。”
“明珠即便蒙了尘,光明也是挡不住的。”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两个年轻人转头看去,就见旁边坐着一位白头发的老绅士,老绅士说完,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女士不满地拧起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住了声。
男子完全是为了追女生才来的,也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绞尽脑汁的把今天这位首席的相关新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话没过脑子就说出了口:“小道消息说他……”男子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声音小了些:“这里,有些问题,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连他家族遗传病史都翻出来了!”
女子顿时不高兴了,杏眼一瞪:“就算是真的,天才的脑子和平常人有些差别不也很正常?”
“是是是,那倒也是……”男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挠挠头:“害,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是冲着他来的,只要能听到他的音乐就行了!”
老绅士摇了摇头,说:“今天也不一定。”
两个年轻人同时疑惑地朝他看去。老绅士对上两人的目光,说:“以往售票的时候都会写明首席的名字,但是这次并没有啊。”
“可是他不是这个乐团唯一的首席吗?不是他还能是谁?”男子疑惑地说:“难不成是因为精神疾病的问题,所以不能继续演出了?要是这样的话……”男子瞪起眼睛:“我×我不是白买票了!”
女子急了:“要是别人上首席,那我不听了!”
“诶诶别啊!”
老绅士赶紧说:“我也是猜的,咱们再等等看。”
女子当场就想起身,又被男子拉住:“再看看再看看,说不定没换呢!”
……
后台。
不比台前的平静,后台可谓是忙得人仰马翻,礼服扣子掉了满地找的、琴弦断了找备用弦的,再加上拿着表格跑来跑去的工作人员,一片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唯一的一块的净土在最大的休息室,身着高定衬衫的男子站在休息室中央,横眉冷对看着眼前和自己长相有五分相似的人,休息室门口人来人往,走到门口的时候都蹑手蹑脚下意识地噤了声。
急促的几声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就见秘书冲了进来,都没来得及擦一擦那一脑门的汗,对着男子急道:“沈总……”
沈慎显然正教训对方教训到一半,也没理秘书,指着对方鼻子接着骂:“把你那个二五八万的劲收一收!但凡你比程辞技术好,用得着现在才让你上?今天来的人有多重要你知道吗?啊?!演好了那就是露脸,演不好这个沈家都跟着你一起丢人!”
对方显然没被吓着,嗤笑一声,不屑地说:“就程辞那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小杂种,连程家都不要他,也就你偏要捧他,技术上他哪比我强了?这首席早就该我上了。”
沈慎被他这做梦似的自我评价震得整一秒钟没说出话来,连骂都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先骂起,手在空中指着沈允鼻子点了两下,到底没说出来什么。
秘书显然也被沈允这大言不惭的发言惊了一下,不过很快缓过神来,朝沈慎说:“沈总,今天的观众至少一半都是冲着程辞来的,刚刚已经有好几个人来问今天首席到底是谁,还有嚷着要退票的,您看这……”
再次提到“程辞”这个名字,沈慎对着眼前自家烂泥扶不上墙偏偏又不可一世的弟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偏生沈允这时候还好死不死地又嗤笑了一声,沈慎眉头拧成了个结,气沉丹田吼出了一声“滚!”
沈允挑挑眉,迈着小混混的步伐,慢慢悠悠出了休息室,还贴心的甩上了门,发出“砰”的一声响。
沈慎没功夫计较这个,揉了揉山根,没问场外的观众,先问:“网上舆论怎么样?”
秘书声音低了些,说:“营销号、水军都找了,程辞有精神疾病家族史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再加上那哥模糊了人脸的打人视频,舆论已经基本坐实了他的精神疾病,如果他现在离开沈氏,对我们也不会有太多负面影响,反而能给我们拉波好感。”
沈慎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嘴角勾了勾,假模假式地说:“我这也是没办法。”
“是,沈总英明。”秘书点头:“程辞在音乐上确实是个天才,但是现在……反正他也上不了台了。”
秘书想想:“只是外面的观众怎么说?”
“安抚好,别闹出事,今天至关重要。”沈慎神情严肃了几分:“江总还没有消息?”
“还没有。”秘书面露难色:“楼上VIP包间提前一个月都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外面也早就派了人去迎,现在距离开场就剩五分钟,但是江总他还没来。”
沈慎深吸了一口气。
江黎川,南方江海集团掌权人,在商界叱咤风云,跺一脚整个A市的股盘都得震两震,他为人冷漠严肃,虽然是无数人巴结讨好的对象,但却没有谁真的成功过。沈慎想方设法请了这位江总无数次,最后可能是诚意打动了对方,终于在无数次被拒绝后得到了句“到时候再看”的答复。
就为这几个字,沈慎提早了一个月开始准备,从场地的装潢到红酒的品牌,从曲子的选择到人员的排布,事事尽心,生怕出一点纰漏。
“沈氏的困境能不能解就看今天了,”沈慎沈慎抬手看了眼腕表,转身大步往外走:“我亲自出去迎!”
……
与此同时,市精神卫生中心。
“现在这个情况不太乐观。”墙壁惨白的办公室里,心理医生看着手里的几份量表,说:“社交焦虑障碍,广场恐怖症,亲密关系障碍……”
墙上的屏幕显示着患者信息,姓名程辞,性别男,年龄22岁。
医生放下量表,看向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年轻人看起来小小的,头低垂着,下巴埋在厚厚的蓝色围巾里,挡住了下半张脸,乌黑的碎发把上半张脸也挡了个干净,只有隐约露出来的一点点皮肤能看出他皮肤十分白净。紧靠着他的有一个半人高的琴盒,黑色的背带从琴盒顶端延伸到他交叠的双手下面,显然是正被他攥在手里。
听到医生的话,程辞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把头往围巾里又缩了缩。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浓眉大眼的朋友,叫孙蔚。孙蔚紧张地问:“医生,很严重吗?”
医生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各种表格,没说话。
桌子上最上面的一张表头写着缩写“LSAS”,几乎所有题目都选了最后一个选项。孙蔚不懂半点心理学,但也知道这肯定是最严重的意思,脸上的愁容更重了。
医生小心地问:“你的职业是乐手?”
程辞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医生皱了皱眉,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能再上台了,声音放缓了些,说:“工作还是停一停吧,治病重要。”
“是,是。”孙蔚点头附和,又问:“医生,您看他这个情况得治多久啊?”
“心理疾病治疗耗时都长,最少也要半年起。”
孙蔚又问:“那治疗费用呢?”
“这个倒是不用太担心,”医生说:“经济条件允许的话可以选择私人治疗师,会贵一些,如果在公立医院治疗的话可以走医保,自己准备一部分就可以。”
孙蔚看了眼程辞,似乎有些为难,想了想,对医生说:“那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医生看向程辞。在整个过程里,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维持着将脸埋在围巾中的姿势,从手上筋骨看,他一直紧紧攥着那根琴盒带子,似乎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似的。
医生点头:“这是大事,不要再耽误了。”
“是。”孙蔚和医生道了谢,转身出了医生办公室。
程辞平时除了在家和音乐厅几乎不出门,之前沈慎也带他做过心理干预,但都是去私密性极高的私人诊所,所以很少见人。今天来的是公立医院,患者不少,办公室外等待的长椅上作者几个等待叫号的人。程辞低着头走出来,余光看到长椅上的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往孙蔚身后躲了躲。
孙蔚顿时有点心疼。
“没事小辞,”孙蔚往前一步把他和别人隔开,“咱们慢慢治,总会治好的!”
程辞头埋在围巾里,闻言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嗯”了一声,又迅速地把头低下了。
两人走出医院大楼,孙蔚的车停的有些远,工作日的精神卫生中院里没什么人,孙蔚就让程辞在楼前晒晒太阳,自己去找车。程辞听话地找了个隐蔽的长椅坐了,依旧把头埋在围巾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五分钟过去了,周围始终没有出现其他人,只有安静的阳光洒在他脚前的砖石路上,程辞这才终于把绷着的神松了下来一些,握着琴盒带子的左手慢慢松开,手指在腿上轻敲起某首曲子的指法。
不多时,一辆车从远及近开了过来,程辞的手一僵,迅速再次握紧了琴盒带子,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又迅速把脸埋进巨大的围巾里。
来的车是一辆黑色的豪车,烤漆在阳光下反射出晃人的光,前面的车标上两个R并在一起,贵气逼人。
车在楼前停下,副驾驶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和皮鞋的人,大步走进了楼里。那车也没开走,就在原地等着,又过了不多时,那人又从楼里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医院的袋子,里面应该是装了些药。他先走到车后排,车里的人将车窗降了下来,那人和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而后才又回到副驾坐了进去。
车头调转,又原路开了出去。就在车转弯的时候,一颗小石子在轮胎的碾压下崩了过来,正落在程辞脚边。程辞被吓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刚好顺着车后排还没完全关上的车窗看到了坐在后面那人。
那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头微颔着,似乎正在看文件。他看起来年龄并不太大,但那双眼里带着的凉薄和冷漠,让他离着这么远都不禁要打一个寒战。
似乎是察觉到了程辞的目光,那人抬头向他的方向扫了一眼,那眼神仿佛是裹着千年寒山上的风雪,明明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撇,就让人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凉意。
程辞立刻把头低下,更深地埋进了围巾里,努力抑制住疯狂的心跳,假装自己是只背着琴盒的鸵鸟。
车窗完全关闭,将那人彻底隐藏在了黑色之中,豪车调转车头,驶离了精神卫生中心。又过了一会,程辞才终于再次抬起头,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人好吓人啊,程辞想。
寒冷,坚硬,像一座万年积雪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