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沈慎出了门让冷风吹了两下,脑子也冷静了,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和孙蔚掰扯的必要,于是甩给孙蔚一句“有事找律师来说”,便上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气的孙蔚追着那车跳脚骂人。
他揍人是揍爽了,但问题没解决,一路上十分懊恼,程辞倒是比他好点,毕竟没闹去警局,不管怎么说,孙蔚不用进去蹲着了。
孙蔚一边开着车,一边揉着自己青紫的脸,回想刚才的事:“也不知道刚才那位是集团里的哪号人物,我听沈王八蛋叫他江什么,应该是江家人,位置还不低,要不然沈王八蛋也不能上赶着巴结他。”
程辞低着头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蔚自顾自接着分析:“不过应该也不会太厉害,以南方江海那样的集团,要真是最高层,哪能有时间看我们在那闹?肯定一早就把我们给赶出去了!诶对了——你刚才回去干嘛去了?”
刚才孙蔚揪着沈慎衣服领子出了门,没顾得上程辞,一眨眼人就没了,还得等过来找,程辞又自己出现了。
“那个人……我见过。”程辞小声说:“昨天在精神卫生中心的时候。”
“啊?”孙蔚下意识的说:“你看错了吧?”
程辞摇摇头,转头看向孙蔚,认真地问:“你说,他会不会也有精神病?”
孙蔚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抬手作势要拍程辞脑袋,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什么叫‘也’?!你那叫情绪障碍!情绪障碍!不是精神病!”
“也没有什么区别,”程辞往靠背上一靠,小声说:“所有人都说我有精神病,就算没有那也是有了。”
如何证明自己没有精神病?这确实是一大难题。孙蔚感觉自己老父亲似的操不完的心,耐着性子说:“还是不一样的……”
“那你说,他会是什么病?”程辞眨巴着眼睛,接着问:“会打人吗?”
孙蔚:“……”
得,白说。
孙蔚不知道该怎么接程辞的话,遇事不决骂沈慎,于是转头又把沈慎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骂的差不多了,这才又回到正题:“我明天就去找律师看看沈王八蛋给你的那份文件,不行咱们就打官司。”
程辞想了想,说:“打官司要花很多钱吧?”
孙蔚皱眉:“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两百万呢!”
程辞没说话,拿起手机,无意识地点开社交软件,开屏的广告一跳过,首页就是“不可置信!当红乐团天才首席竟然有精神疾病?”下面是不知道被人转了多少次的打了码的打人视频。
程辞点开评论区,内容都大差不差。
【这也太可怕了!之前看过一次他的演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
【我的天,不会在舞台上发病吧?】
【现在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的,我看谁还敢去听他们的交响乐?】
【老板也是倒霉,因为他一个人,生意得少多少啊】
【楼上你也讲讲理好吧?你怎么不说靠他一个人之前给老板赚了多少呢?去听他们乐团的不都是为了他去的?难不成是为了听老板弟弟在台上锯木头吗?】
……
孙蔚瞥到他在看这些,一伸手就把手机抢了过来:“看上瘾了是吧?”
程辞诚实地说:“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希望我是精神病。”
“因为他们有病!有大病!”孙蔚没好气地说:“真有病才会像疯狗似的希望别人有病!你现在就老老实实的把你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都收起来,一切等我找完律师再说行吗,我的大艺术家!”
“哦。”程辞从善如流,听话地应了一声。
————
孙蔚在律师办公室里坐了三个小时,得到的结果并不好。
沈慎的集团有完备的法律部门,所有的文件做的滴水不漏,除非沈慎那边松口,这二百万的违约金是改不了的。
而他们在网上放出的视频里也没有指出主人公的身份,只是似是而非的说了些话,营销号们添油加醋,闹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就算是追究也追究不到沈家人头上。
孙蔚气的肝疼,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程辞把那文件从头到尾又看了两遍,指着一行字,小心翼翼地说:“这里写,也可以少还一百万。”
“我知道。”孙蔚没好气的说:“代价是你要再给他演一场告别音乐会,这不扯淡呢吗?你要是还能上台,还至于和他闹成这样?”
离开乐团这件事很早就有预兆了,程辞上台前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出汗越来越严重,后来甚至走路都费劲。这一切沈慎都看在眼里,现在看来,沈慎在第一次带程辞去做心理干预的时候就已经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了。
“可是……毕竟是一百万。”程辞垂着脑袋,小声说:“大不了……”
大不了死在台上。
但这话孙蔚听不得,程辞也就没说。然而就说了这半句,孙蔚就一拍桌子:“不行!你不记得你上一次上台什么情况了?”
一个月前程辞最后一次上台,硬撑着到了结尾,下了舞台直接休克了过去。也是因为这件事,让程辞终于下定决定要离开乐团,而沈慎也终于不再留他。
“你别想太多,一百万和二百万差别不大,咱们债多不压身,没必要拿命去拼!”
程辞摇摇头,执拗地说:“我不要欠他的。”
孙蔚一愣。
“我不要欠他的。”程辞又说一遍,声音放低了些:“他们谁的我都不要欠。”
孙蔚沉默下来,心里有点揪着疼。
程辞这二十几年过得一直都不好。
他的家庭情况复杂,孙蔚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年没弄明白,只知道他父母早逝,祖母把他父亲过世的恨意转嫁到这个小辈身上,导致他小时候在家里受尽了欺负,过得和阿猫阿狗差不多,甚至还被几次赶出了家门。
后来终于熬到了大学,那个时候程辞在音乐方面的天分就已经露了头角,说他是个音乐天才一点都不为过。音乐学院里的教授们对他大家赞扬,都觉得他在不久之后会是一颗闪亮的新星。然而仅仅两个学期过去,程家就以学费太贵为由让程辞退了学。这时候倒是要感谢沈慎,到学校里寻觅良才,发现了程辞,就把程辞签到了自己公司。
发现程辞有人接管后,程家毫不犹豫地把程辞扔了出去。而沈慎签下程辞之后也没让他接着上学,直接就进了乐团赚钱。程辞本身性格敏感内向,加上童年经历、乐团里沈二无处不在的排挤以及沈慎润物细无声的PUA,心理状况越来越糟,到了必须吃药才能上台演奏的程度。沈慎虽然给程辞找了医生,却只是为了让程辞继续给他赚钱,只要能上台,其他一概不管,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就是把程辞当做赚钱工具。
可以说,程辞这些年走过来,身边几乎没一个好人。
孙蔚都不敢想如果是自己经历这些,自己会做出什么样不可挽回的事来。
可能想炸了全世界吧,孙蔚想。
但程辞并没有那么极端,他甚至都不恨这个世界、不恨那些人,他只是在心理和行为上尽一切可能地拉远、甚至切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不要欠任何人,他不要和这些他不喜欢的人有任何瓜葛。
孙蔚偏过头,沉默下来。
————
沈慎接到程辞消息的时候非常高兴,前几天网上的话题刚炒起来,这次的告别音乐会关注度自然会高的离谱,赚这一波块钱可比等程辞一点一点攒钱还他划算多了。
果不其然,消息在网上一放出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某博转帖跟评数量每秒都在飙升,人们关注的点无非是几个:程辞是不是真的精神病,以及,他真的还能上台演出吗?
沈慎不愧是娱乐行业的,为了这次的宣传可谓是煞费苦心,既要足够的特别,又要显示自己的体贴,还要含沙射影地给程辞有病这件事盖章定论,于是想出一个离奇的主意——程辞作为首席在台上演出的时候,身前架上一个纱帘,从程辞的角度除了指挥以外谁都看不到。
这一消息一放出来,网上又是一片哗然。有说沈慎把交响乐当儿戏不够尊重的,有说沈慎敢于创新有人情味的,有说瞎搞博眼球的,众说纷纭,一切评论沈慎照单全收。
至于这场演出的质量,似乎没人关心,甚至连排练都没有。沈慎亲自选了曲子,都是之前乐团经常演的,就已经算是对质量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而程辞对此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他只关心违约金可以少一百万。
时间很快到了演出这天。
音乐厅入口挂上了写着程辞名字的横幅,宣传看板上贴满了海报,海报上的他只有一个背影,站在一望无际的海中央拉着琴,像一抹孤独的幽魂。
程辞不喜欢这个海报,他也不喜欢这里。
甚至再次回到音乐厅,他的心就开始发慌。
孙蔚不是乐团的人,不允许进后台,不放心地嘱咐:“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出来找我,实在不行咱就不演了!”
程辞乖巧地点点头,转回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慢吞吞地往后台走。
刚拐过一个弯,就听角落里一声冷笑,一个并不友善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我们的大首席吗?不是不能上台了吗?怎么为了一百万就又可以了?”
声音很熟悉,是沈家二公子沈允。
沈允这人也算是个奇人。沈家好歹算半个豪门,培养孩子当然也尽心尽力。家里的生意有沈慎担着,沈允就轻松些,专心走艺术的路。沈家原本是想把他培养成优雅的音乐王子,优秀、谦逊、绅士、富有艺术气质,还特意让他学了音乐中最为优雅的小提琴。
然而沈允不知道在怎样的因缘际会下,硬生生长成了个鬼火少年,低级、欠打、胸无点墨又不可一世,明明又高又瘦长得也不赖,往那一站偏偏像个二流子,有事没事发个疯,行为都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来推断,哪怕是亲兄弟沈慎有时候都忍不住想抽他。
程辞这些年没少被沈允欺负,偏偏这个人就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以至于一听到沈允的声音就应激。程辞感觉后颈上的汗毛轰然炸开,背脊上的肌肉硬的发疼。
他刻意忽略了这种感觉,权当没听见,深吸一口吸,接着往前走。
沈允觉得程辞是在刻意无视他,提高声音怒道:“喂!你是聋吗?你装什么装?!要不是靠我们沈家,你能有今天?现在装什么清高?”
程辞脚步一顿。
沈允看他停下,冷笑一声:“被我说中心虚了?你要是识相点,趁早别瞎折腾,老老实实滚回来给我个道个歉,小爷我看在共事过的份上,还赏你口饭吃!”
程辞在乐团两年多,从未和沈允有过任何冲突,对方说什么他就听着、忍着,从没有反抗过,也不敢反抗。
可是今天是最后一次了,程辞忽然就想说点什么。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五遍“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又说了十遍“没事的没事的”,而后才艰难地转过身,咬着牙不让自己逃跑,哆哆嗦嗦地看向沈允。
沈允一愣,而后哼笑一声,等着他看能干什么。
程辞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我回来的话……”
沈允:?
程辞认真的问:“你觉得,你这辈子还有机会上首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