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换地方 ...
-
南星站在院子里，看着小丫头们默不作声地给她打包行李，然后在她们的提醒下，离开居住了三个多月的黄宅，来到后门，那里有一辆熟悉的福特轿车停在柏油马路上。
有人给他开了门，南星坐了进去，下一秒却听到熟悉的喵叫声。
果然是阿福，竟懒洋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发出心满意足的声音——因为一只宽大的手掌正在给它梳理着毛发。虽然手法漫不经心，甚至还逆了毛，但阿福却亲昵地不得了，一个劲儿地用头蹭来蹭去，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竟被南星看出了讨好的神色。
很快从后镜上显出一双锐利而审视的眼睛，南星一下子了然，在阿福的眼里，这位傅先生可是帮它打赢架的人，这代表了更高地位和更强者。
傅先生穿着一身深色底子浅色条纹长衫，和他的身材很搭配，但南星被他的帽子吸引了，果然这些青帮的人与众不同，没风没雨的偏要戴个黑毡帽，而且在车里也不摘。
但更让南星气闷的是这个情景，让她想起了上一次这位傅先生来接她，把她从妓院里接到了黄宅，现在又要从黄宅接到哪儿去呢？
“你在想，”傅庚生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是我？”
“又是你。”南星不假思索道：“傅先生的副业是拐卖人口吧。”
车子发动了起来，南星看着这座隐匿在树阴里的大宅院渐渐消失，拐过一条街，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新天地一样，电轨、天线和路灯让她不由自主有一刹那的恍惚。
“你可以不去。”傅庚生忽然道。
“不去哪儿？”南星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去小豫园，”傅庚生抿了抿嘴角：“大太太那里，我可以想办法，把纳妾文书要回来。”
南星难以分辨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怎么样，她是不肯相信别人的，也许这是来自大太太的试探呢？但不得不说，这句话还是让她得到了一点点安慰。
“大太太是绝不会答应的，”南星道：“她已经陷入了魔障了，她要大先生和露小姐全都得到报应。”
南星想起自己奋力挣脱着，然而大太太枯瘦的手就像钳子一样夹住了她，那种疯狂的模样简直让人心悸。
“……那张文书一共有两份，一份在大太太手里，”傅庚生又从后镜里看了她一眼：“一份在警察厅民政局里，我可以把民政局的这一份取出来，大太太手里的那一份没有对应了，在法律上就无法生效。”
南星眼睛微微一亮，但她想了一会儿，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我想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要去小豫园。”
傅庚生没有说话，然而他的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因为他虽然决意帮助她离开，但她离开之后去向何方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傅庚生不想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
而南星下决心去小豫园，并不是为了帮大太太，而是有自己的打算。
“你要有准备，”傅庚生提醒道：“……大太太和大先生决裂，你去了小豫园，未必能有好脸色。”
“正是因为大太太和大先生决裂，”谁知南星却狡然一笑：“我去了小豫园，才能保全自己。”
傅庚生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弯了一下，这让南星也微微吃了一惊，当然最吃惊的还不是她，而是钻进傅庚生怀里的阿福猫儿，这猫儿翻着肚皮，简直要把自己当个狗皮膏药一样。
南星拖长着音调：“阿——福——你个小叛徒。”
下了车，阿福还要腻在怀里，却被傅庚生两根指头捏住了后脖颈，交到了南星手上。
“这猫黏人，”他评价道：“还掉毛。”
南星噎了一下，看着不依不舍还想要扑回去的猫儿，一时间恨得牙痒痒起来，明明是自己天天给这家伙洗澡修毛喂饭埋沙，最后这猫儿却义无反顾地奔向另一个人，关键这个人他还嫌弃猫。
倒是傅庚生看到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全都拿圆圆的眼睛瞪着他，特别是大的一个，鼻翼就像夏夜的蠓虫一样一翕一动，气鼓鼓的神色直接布满了脸上，让傅庚生居然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停在了阿福圆圆的脑门上，搓揉了两把，直把阿福揉搓地一脸懵。
南星心疼阿福的小肉脑袋，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就见小豫园的管事过来，请示道：“傅爷，小姨太太，东西是都拿进去还是……”
“都拿进去吧。”南星跨进大门，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从这一刻开始发挥演技，为自己谋取生路了。
小豫园的广庭院里，黄罗汉起了兴致，和露凝香一起唱了一曲，行了行身段，不过在转圈的时候他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不得已坐了下来，准备喝点茶缓缓。
“大先生，”管事的来告：“南姨太太来了，小的按照吩咐，把人安置好了。”
“什么南姨太太？”黄罗汉道。
“就是大太太给你纳的那个小妾，你又不是没见过。”露凝香将自己头上的七星额子摘下来，笑道：“是我让她来的。”
黄罗汉狠狠蹙了一下眉，露出极为不悦的神色：“你叫她来做什么？！”
露凝香看到他的神色，更是笑容满面：“好歹也是过了明路的妾室，大太太犯了错，她又没有犯错，不要把人都一棒子打死嘛。”
“陈佩姜这样的女人，还能教出什么好的来？”黄罗汉嫌恶道：“何况这人是她自作主张弄来的，我不承认，让她走。”
露凝香咯咯笑了几声，才道：“现在民法要保护这些妾属呢，你要解除关系，还得七八道手续，说不定还判不下来呢。依我看你倒不如心宽点，把她收了房，与我做个伴，我是绝不吃醋的，还盼望有个伴儿呢。”
黄罗汉越发生气：“胡说八道！身契不是给她了吗，她还要赖过来干什么，没脸皮的女人！”
露凝香不过是试探他的心意罢了，见他真的动怒，心下更加笃定他是真的厌恶大房了，才微微一笑：“你虽然不认她，可她名分上确实是你的女人，叫她流落在外，反而被人说三道四，大不了咱们将她养起来，心知肚明就行了。”
黄罗汉并不满意，他看到管事的欲言又止，便道：“还有什么事？”
“大先生，”这管事的道：“这个南姨太太，说想要见您，哦，还有露小姐。”
南星走了进去，就见黄罗汉往痰盂里啐了一口痰，连正眼都没有瞧她。倒是露凝香一如既往的好颜色，“妹妹，我之前就说咱们总会做个伴，今天果然达成所愿了。”
南星神色局促又犹疑，欲言又止。
“怎么了，”露凝香笑道：“有什么事情，你同我说。”
“我，我，”南星的脸色又红又白，看上去差点要急哭了的样子：“大太太、大太太她……”
‘大太太’这三个字戳中了黄罗汉的肺管子，让他一下子发了火，怒目而视：“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名字，你也给我滚！”
他以为南星是来给大太太求情的，然而南星让他吃了一惊：“不是，大太太让我来当探子，当耳目，她要我把这里的情况都传给她，她威胁我，我不这么做她就要把我重新送回妓院里去……”
黄罗汉脸色估计都青紫了，倒是露凝香仿佛有所预料似的点点头，笑了一声：“大太太还真干得出来这事儿，妹妹你别害怕，她还让你做什么，你都说出来，我们给你做主。”
南星一五一十地说了，这的确是大太太让她来做的事情，只不过把黄罗汉气得差一点仰倒了：“陈佩姜，好个陈佩姜……我原以为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在她干出了这样天理难容的事情之后，我还念着这么多年情分，保留她的名分，还让她待在老宅，对外也没有丝毫提及她做下的这不仁不义的事情……没想到她还不死心，非要搅和地我家破人亡才甘心！”
露凝香见缝插针：“大太太不仁不义，蛇蝎心肠，你第一天才知道吗？她恨我本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恨你，要把你一同报复了，哪儿还记得什么情分？你对她手下留情，她对你手下留情了吗？她不是叫你家破人亡，她是恨不得你死了才甘心！”
南星低着头，看上去因为害怕而低声啜泣着，耳朵却一直竖起来，听着他们的对话。
“妹妹，大太太吩咐你的事情，”露凝香忽然一转，一双倒勾眼凝视着南星：“你却全抖漏给我们了，你是怎么想的呢？你不怕大太太真把你发卖了？”
“我怕，”南星抽着鼻子哭丧道：“我不想跟大太太干了，她现在魔障地厉害，连孙妈妈也打，我怕她早晚真把我弄回窑子里去，我不想回去……我求求大先生，求求你，只要不回老宅，大太太就寻不到我，我不想回去！”
露凝香暗道大太太已经无招可用，只能派个三儿过来恶心她，也许还想派上大用，比如用个离间计，但这小丫头也不傻，审时度势，觉得自己跟着大太太已经没前途，转眼就投了诚。
说到底还是你陈佩姜坏事做尽，报应不爽！
“好妹妹，你别怕，”露凝香轻笑一声：“你告诉我，大太太跟你约定的怎么传消息呢？”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