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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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老爷子犯棋瘾，又下了指令，让保姆给收拾了房间，叫云竹在祖宅住了一段时间。
云竹再给陆欢发消息，是三个月后的晚上。
近零点的时间。
陆欢照着管家的指挥，把车停去了后院门口。
雨打玻璃上，成了障眼的水帘，陆欢开了雨刮，水帘撩开，看见后门打开，云竹从里面走了过来。
陆欢险些没将她认出来。
——及腰的一头长发被剪得狗啃似的，三个月前量身定制的长袍，腰身竟是大了一圈。
而她身后那栋豪宅，在夜晚亮着几盏灯，凑成两双眼睛和一个血盆大口，活像会吃人的怪物。
云竹开门上了车，将披肩兜在被雨打湿的头发上，随手擦了擦。
“你这头发怎么回事？”陆欢问，“又是那个熊孩子弄的？”
“什么熊孩子。”云竹嗤声，“那可是云家长孙。”
陆欢埋汰：“二世祖败家子有爹生没爹管有娘养没娘教没素质的熊孩子——”
深深喘了口气，陆欢说：“袋子里有你大姨准备的衣服。”
袋子在云竹脚边。
车后排围挡升起来，过了会儿，云竹说：“好了”，才又降下去。
她身上那套颇有女人味的长袍换成了宽松的衬衣和阔腿裤，狗啃的头发半扎起来，有点狼尾鲻鱼头的味道。
衣服发型一换，犹如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一般。
车子已经驶到了另一条道上，别墅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云竹脊背慢慢放松，闲散地瘫坐在座位里，扯了扯左胸口袋上的小熊娃娃说：“一看就是大姨的品位。”
“是她缝上去的。”陆欢笑说，“说这样好叫你多想想她，昨儿还叮嘱我，提醒你今年生日别又像去年那样给忘了，记得去她那一趟。”
云竹没什么力气地弯了一下唇：“知道了。”
陆欢看她神色恹恹的，积极地找话题说：“我前两天闲得无聊，帮大姐去送外卖，然后就还像以前那样，给顾客群发消息要好评，你猜怎么着——”
云竹配合：“怎么着？”
“收到一条回复呢，那姑娘回得可有意思，我给你看看哈。”
趁着红绿灯，陆欢翻出那条短信，把手机递给云竹看。
短信上写：【你一定是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给我发这条短信要好评吧，勇敢的你真了不起！［鼓掌］，善良的我也很了不起［酷］，我们都很了不起！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云竹无语地弯一下嘴角，再看后面那一串哈哈哈，像被感染了，嘴角弧度越来越深。
她把手机还给陆欢。
陆欢问： “怎么样？是不是看了就想跟着笑。”
云竹笑评：“简直有毒。”
陆欢笑了一会儿，说：“是上次那个姑娘发的，她没认出来我，我认出来她了。”
“嗯？”云竹问，“哪个？”
“就是跟咱们生意没谈成的那个小姑娘。”陆欢提示，“大晚上让我们从申城送她到南泉的。”
“噢……”云竹想起来了。
片刻，又“噢”了一声。
是挺有意思的。
ˉ
陈菲菲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云竹。
更没想过对方和她崇拜的女神是密友。
最想不到的是，再相见，对方仿佛从未见过她，从未与她有过不愉快的经历一般。
又或许，就是贵人多忘事罢了。
不过，不管是哪种，都不重要。
成年人的社交，体面永远在首位。
兴许是值得信赖的朋友与她们认识，且交情不浅，云竹对她的态度，明显与初见那次不一样。
很没架子，很接地气，很平易近人。
似乎与她们这种普通人完全没有阶级的壁垒。
所展现出来的性格与气质，也不一样。
就像她那一身中性的打扮，也和初次那次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这人名字没变，好看的样貌没变，清甜的音色没变。
陈菲菲都快怀疑今天见到的，与上回见到的，是两个人，双胞胎姐妹之类的。
当然，也可能是，这人有双重人格……
陈菲菲站在迷鹿吧台里，一边琢磨活动方案，一边胡思乱想。
“菲姐，台上唱歌的是新来的歌手么，好好听哇~”调酒师在她旁边跺脚犯花痴，“哦买噶，麻麻，我恋爱了。”
陈菲菲收拢了思绪，顺着花痴眼，看向迷鹿的舞台。
就在半个小时前，她跟鹿呦在健身房偶遇了月蕴溪和云竹，在那儿闲聊了两句，就转移到了迷鹿。
这几天歌手离职，还没招新人，舞台上吉他和架子鼓都在落灰。
云竹毛遂自荐，就这么上台唱起了歌。
她有副好嗓子，也有自己的主见。
能把为爱放手的情歌唱出另一种感觉——不愿意放手的偏执和不得不放的不甘。
陈菲菲看着台上的云竹，微微晃了一下神。
这得吃多少爱情的苦？才能唱出这种调调？
云竹今天没化妆。
这人是越素越好看，不知道什么剪短的头发半扎起来，很简单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裤脚卷了两圈，露出光洁的脚踝。
背着一把吉他，唱一首歌，微挑着桃花眼扫一眼台下——
会在视线相撞的那一瞬，给人坠入爱河的错觉。
在唱第二首时，隔着段距离，陈菲菲望进了她眼里。
而她在唱：“我爱你有种左灯右行的冲突,疯狂却怕没有退路。”［1］
心尖不自觉地一跳。
陈菲菲匆匆挪开了眼，叫来服务员说：“我去趟卫生间，把蛋糕饮料给你鹿老板送过去。”
“欸，好勒。”
陈菲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吧台。
因而，也没看到，云竹投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移开过。
ˉ
从隔间出来的时候，陈菲菲听到了云竹的声音。
“扩列？是什么意思？”甜柔的嗓音让寡淡语气度了层温和的皮。
“就是，扩充好友列表的意思。”女生解释。
“哦~”云竹拖腔带调地，“抱歉，我列表不留无关紧要的人。”
啧。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菲菲拐到洗手池区域时，只见跑开的女生脸红得像个喜蛋，但无一点喜悦之色，眉眼里只有尴尬和失望。
再看洗手台前。
云竹正对着镜子化妆，一张曼丽的脸，神情空白，毫不在乎、也不关心被拒绝的人会有怎样难过的心情。
陈菲菲站到她旁边，拨开水龙头洗手。
“真巧，又见面了。”云竹从镜子里看她，笑问，“我们算不算是有缘？”
陈菲菲也笑，皮笑肉不笑：“怎么不算呢，孽缘也是缘。”
云竹哼笑：“陈小姐真有幽默细胞。”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陈菲菲关了龙头，抬头，看云竹将抿着的唇松开，饱满的两瓣唇好似具有弹性一般。
“刚刚那个小女生，都要哭了。”
“这是准备谴责我伤了人脆弱的小心脏么？”
你还知道。
陈菲菲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没有，随口一提。”
“陈菲菲小姐的菲，是什么菲？”
陈菲菲收回视线，“芳菲的菲，两个都是。你叫我菲菲吧，‘陈菲菲小姐’，你叫的不累，我听着都累。”
手伸到烘干机下。
云竹似乎是笑了声：“挺好。”
风声停了后，云竹的妆也补好了。
陈菲菲问：“你刚刚说——挺好？什么挺好？”
“你的名字。”
“被疯狂吐槽abb式的名字，您能夸‘好’，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与众不同的有品位呢。”
云竹笑起来：“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陈菲菲腹诽，学人精，自恋狂。
云竹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
曾在饭桌上听蒋静娴她们谈论，说谈鸿志祖上有葡萄牙的血统，谈鸿志老婆就看上那个血统了，还记得蒋静娴亲生女儿捂着嘴惊讶地说：“完全看不出来。”
如今看，是隔代遗传了。
陈菲菲的五官比起大部分人来说都要立体深邃很多，肤色偏小麦，很健康的色调，也让这份深邃在她不笑时显得格外高冷。
可她说话时，明艳又生动。
像带刺的玫瑰插在素胚的细口瓶里。
吹干了手，陈菲菲往外走。
云竹收了化妆包，跟上去：“上回，抱歉，是我误会了。”
“一个人对他所不了解的东西，总是会有一些夸张失真的想法。”［2］
云竹秀眉轻轻一挑，没接话。
“所以，云三小姐是把我误会成什么了？”陈菲菲脚步慢了半拍。
因为这半拍，后面的长腿即刻便与她并了排。
酒吧里光线很弱，陈菲菲又只顾着看路，没注意到，她在这么称呼云竹时，后者眉眼之间都笼上一层冷色。
而云竹回她的话里，毫无情绪的波澜变化，“误会您是个钓鱼高手了。”
陈菲菲笑说：“我只对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感兴趣，对现实里的儒艮可下不了手。”
云竹被逗笑了。
“不过，讲真的，云老板是真大方啊，报酬开得相当诱人，我现在偶尔回想起来，都还蠢蠢欲动呢，如果下回攻略对象是漂亮女人，我一定认真考虑，至少95%可行。”
云竹挑眉，微微的诧异：“你喜欢女人？”
“你不喜欢？”陈菲菲眯眼看她，很夸张的语气，“你不是吧！女孩子多好哇！”
云竹笑说：“你的喜欢，我的喜欢，好像不一样。”
“知道，逗你的。”陈菲菲语气瞬间恢复正常，“你太严肃了。”
云竹轻笑：“原来你喜欢女人哦~这样可以么？”
陈菲菲回过头，板着脸反问：“是啊，不可以么？”
她就是故意的，莫名看这人不爽，想折腾这人，所以变幻无常。
说对方太严肃，要对方轻松点，等对方配合了自己却认真了起来。
店里的灯光，晃过云竹那张化了妆的脸，没什么表情。
也可能是那一下晃得太快，她没捕捉到，陈菲菲想。
“只是有点好奇。”云竹说，对她的情绪波动很没所谓。
“好奇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女人？”
“好奇怪的问题，你怎么不探究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其实也研究过。”云竹淡声说，“确实没什么可值得喜欢的。”
陈菲菲噗嗤笑出声：“理解，绝望的直女。”
“挺贴切。”云竹扬眉，跟她拐到楼梯口，“所以跟女人谈恋爱什么感觉？和友情有什么区别？”
楼梯那么窄，在同一层台阶上，她们离得是那么近。
在嘈杂的环境，都怕说话声大了会炸到对方耳朵的近。
云竹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会产生生理性的喜欢么？”
陈菲菲听一个问题拧一下眉头，眉头都快打结，听到最后，差点踩空一层台阶。
不是因为问题，而是因为楼梯真的窄，距离真的近。
仿佛能捕捉对方声音蜿蜒进耳道的轨迹。
陈菲菲一个都没回答，同她错开一层台阶，挥了一下手，像是要将身边打转的问题都挥开。
“你们这种绝望的直女，继续绝望就好，少好奇。”
云竹问：“为什么？”
“因为直女好奇，最后害惨的都是可怜的拉子。”陈菲菲加快了步子，上到二楼，叫鹿呦的名字，“YoYo！快看看计划书~”
后面，云竹低着头，轻轻踩住楼梯上的光斑。
回到座位，聊些有的没的，云竹没怎么参与聊天，只偶尔会在陈菲菲说话时，呛两句，等着陈菲菲出声反击，回馈给她一种莫名的爽感。
像电流穿过透出死感的麻木身体。
她会有短暂活过来的微妙感。
但可惜，后来陈菲菲有了小脾气，不搭理她了。以至于后半部分的时间，云竹的兴趣只能转移到迷鹿的调酒上。
点了三杯，两杯低度数，其中一杯还是无醇的，毫无醉的感觉。
但她有点待不下去了，便装出喝醉的状态，月蕴溪也懂她，终于提出了散场。
月蕴溪提前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鹿呦跟着去，让陈菲菲陪云竹。
座位上只剩她俩。
云竹叫了陈菲菲一声：“陈——菲菲。”
她忽然不想叫她陈菲菲小姐了，确实有点累。
“干嘛？”
“加个好友吧。”云竹托着脸，指尖轻轻一点桌上的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陈菲菲想到在卫生间听了一耳朵的话，“没想到，我对云三小姐而言，竟然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呢。”
云竹无声挑了一下眉。
“不巧，我列表满了。”
云竹笑一声，看破不戳破，只问：“那过两天我怎么联系你去接你？”
她们商量好，过两天去云竹的私人游艇玩两天，同时做好了出行安排—— 云竹在南泉市有房，离陈菲菲家近，可以接送她往返。
“我有你电话。”
“我以为你会更有骨气点，不需要接了呢。”
“骨气是什么？能炖出骨头汤么？”陈菲菲点开鹿呦的聊天窗口，往上翻了翻，找到那天记录下来的一串号码，复制，粘贴到拨号栏，拨过去，“麻烦云小姐到时候接送我了。”
桌上，云竹手机响了铃。
屏幕上弹出的来电显示，不过两三秒，通话就被拨号方给挂断了。
未接来电的图标上悬着个红色的1，云竹不露声色地点进去。
半晌。
陈菲菲手机震了一下，拿起来看了看。
微信里，有新朋友的验证通知。
头像是一只蓝眼睛的陨石边牧，看飘逸的毛发和优雅的姿态就知道很贵。
昵称是一朵云的小图标。
备注框里是两个小图标——一朵云和一截绿竹。
太明显了！
陈菲菲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
灯影交替中，云竹那双桃花眼沉沉的望着她。
视线无声对撞。
叫她心脏又是无端一跳。
陈菲菲耷拉下脑袋，无意识地点了一下“同意”。
于是，那只猫猫坐在了她列表首位。
“该说我是幸运，还有被你遗漏的空位让我占。还是该说——”
云竹拖长的尾声戛然而止，没有后续。
陈菲菲收到鹿呦的消息，也没给她说后话的机会：“车到门口了，可以走了云三小姐。”
云竹笑笑，起了身，装模作样晃了晃身。
陈菲菲拿手机走到她身边时，本能地抓了她一下，而后，索性刻意地，当着她的面，点进那只狗头头像里，给云竹改了个备注。
——绝望的直女。
低而沉的一声笑。
陈菲菲抬头。
目光从云竹流畅的侧脸滑到她手中的手机屏幕上，看云竹点开“用户已裂开”的灰色头像，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她也输入了备注。
——可怜的拉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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