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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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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区里休息了不到十分钟,两人再度上车,又开了有四十多分钟,抵达云竹的私人游艇。
这次出游主要目的是云竹组建女子乐团的成员面基,因此游艇上还有其他人,作为东道主,云竹的注意力不可能只放她一人身上,上了游艇后,两人交流便少了许多。
陈菲菲也不需要特别照顾。
因为月蕴溪想让鹿呦重拾钢琴梦,有提前拜托她将提前放置在游艇的钢琴调律。
她忙得很。
偶尔,云竹会想起来她,凑过来看她在干嘛。
“感觉……”云竹盯着她拿着扳手调律的手说,“你的手很好用。”
耳朵像被什么蜇了,陈菲菲手一停。
“怎么了?”云竹问,“琴有问题?”
琴没问题,是她有问题,思想有问题。
陈菲菲摇头,是否认,也是甩掉黄色废料,“小提琴家的手应该更好用吧?”
云竹拿了她的止音带缠在手上玩,伸到她手旁边对比,饶有兴致地:“不知道呢,哪天有机会比比。”
哪天?
什么样的机会?
怎么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直女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
陈菲菲沉默着瞥了眼两人的手。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纤细匀称,比她的要白几个度,指尖透点淡淡的粉。
她想到一句诗,“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1]
这样的一双手,缠着止音带,普普通通的红色尼龙都显得风流有致了。
不像她,小麦色皮肤,瘦骨嶙峋,青筋脉络都清晰分明。
曾有不少客人评价:性张力拉满的一双手。
而后面多会跟一句:不像女人的手。
都不知道究竟是夸,还是贬。
陈菲菲总会在心里吐槽:女人手该是什么样?不是说不要定义女性么。
这会儿倒是见着“标准”的了。
陈菲菲扯掉云竹手上的止音带,用扳手抵着她掌侧缘轻推开,“拿旁边去。”
云竹蜷了一下指尖,收回手问:“你是一毕业就去迷鹿工作了么?”
“做了两年调律工作的,小说看多了,总以为一毕业就能成为行业顶尖,年薪百万。现实教做人,实际是上门调律,一次二百到三百,还不是每天都能接到单,后来就成了钢琴销售,再后来,鹿呦开了迷鹿,她缺人,我缺钱,一拍即合。”
“现在呢?”云竹问,“还缺钱么?”
陈菲菲说:“钱这东西,什么时候都缺吧?”
“给你介绍一份高薪酬的兼职,要不要?”
除了初见那回,云竹同她说话的调调总有股懒散的味道。
是以,叫人分不清,话里内容几分真几分假。
陈菲菲也不需要知道是真是假。
因为陈仪身体不好,她根本没有精力去做兼职。
“又是要我去勾引谁谁谁,让她为了我变成恋爱脑,忤逆长辈,无视家规,视金钱与权利为粪土,唯我主义,做我的忠犬小狗——的工作嘛?”陈菲菲拖腔带调地打嘴炮,“事先说明哦,要女的,还要好看的,身材好的。”
云竹笑一声,被她带偏,“怎么样算好看的、身材好的?”
“你这样的就行。”陈菲菲随口一句,都没抬头看她,腰弯得更低,仔细聆听琴音,低音不饱满,她把扳手往上慢慢地拧。
这让她一头长发自肩头滑落下来,腾不出手,她甩了下头,效果甚微;不过片刻,又滑了下来,落在了云竹伸过来捞的手上。
云竹捋了她的头发别到她耳后,“那你来勾引我试试?”
指尖不可避免地摩挲过耳朵。
一个柔凉,一个滚烫。
“……亲,咱们没有试用服务呢。”陈菲菲直起身,放下手里的工具,随意地抓起头发,“有没有多的牛皮筋?”
她头发抓起的瞬间,起了风,拂过她发后的脖颈,薄薄一层细汗如银粉,簌簌在风里。
云竹嗅到一阵香气,馥郁但柔和的花香,淡却冲的烈性草木气息。
像是置身在花草繁茂的辽阔旷野。
云竹捋下自己头发上的递给她。
最简单的黑色头绳,一点装饰都没有。
陈菲菲把发圈接到了手里,将头发扎了起来,“话说,你怎么剪短头发了?”
那股香味时不时被风送到鼻尖萦绕,云竹想到了以前自己那头养了很久的长发,“不好看么?”
“很A。”陈菲菲看她一眼,“而且,你这张脸,剃光头都好看吧。”
云竹扬了扬嘴角,心血来潮地问:“如果不需要勾引,只需要陪着呢?”
“陪谁?”
“陪我。”
陈菲菲抬起头。
云竹斜倚着被她调律到一半的那架钢琴,定定望着她,神色不似在开玩笑。
“你只需要,在我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陪我说话,陪我玩,陪我睡觉。”
可她一开口,那股子没有力气的软劲又让这话显得不真了。
只是开玩笑的话,陈菲菲不介意尺度大点,“哪种睡觉?”
总归都是张口闭口不留痕,假作真时真亦假的鬼把戏。
玩玩而已。
云竹笑问:“可以是哪种?”
“sex partner?”陈菲菲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回正轨,“这种你情我愿的事,谈钱可就变性质了。”
云竹眸光暗下去:“你很有经验?”
陈菲菲耸肩,不置可否,心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把睡觉摘除出去,前面那些倒是可以拟进合同,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给你一个友情价——一口价,五百万。”
“so,是可以在工作性质之外发展成为sex partner的意思是么。”云竹说,“行,我叫人去拟合同。”
陈菲菲愣住,“……等等,你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云竹盯她看了片刻,“开玩笑的,你打劫呢,要那么多。”
陈菲菲“嘁”了声,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那之后,两人都是这样的状态。
要么不交流,要么就是在人多的时候斗嘴,极少数只有两人在聊天的时候,也是真假掺半,你来我往的拉扯。
一直维持到晚上休息。
游艇只有三间房,每间房两张单人床,而她们一共有七个人。
陈菲菲因为晕船,得到了房间优先选择权,原本她以为会和鹿呦分配在一间。
结果,她陪了一天的小屁孩钟弥哭着嚷着要跟鹿呦一间房。
见鹿呦有点无措,陈菲菲凑过去解围,捂着胸口对钟弥控诉道:“你就这么抛弃我了?”
小孩儿犹豫了几秒,抱着鹿呦的腰,“嗯!”好大一声,小小声地:“下次,下次再陪你哦。”
稀罕!
陈菲菲:“……”
看她石化的样子太可爱,云竹笑得不行,幸灾乐祸地打趣:“我现在要是戳你一下,是不是直接就碎了?”
何止要碎了,天都塌了,她和谁睡啊?!
云竹当真探了手过来,轻轻一戳。
白皙的指尖按压在她小麦色的胳膊上,视觉上肤色差,电流似的触觉,让陈菲菲忍不住抖了一下。
真要碎了一般。
云竹不由蜷回了指尖。
陈菲菲瞪过去一眼:“最差不过是跟你一间房。”
云竹挑眉:“最差?”
陈菲菲“哼”了一声。
“放心不会啦。”小孩安慰她,“竹子是东道主,她得睡沙发的。”
陈菲菲瞟一眼,本来不想笑的,看云竹脸都黑了,嘴角忍不住越扬越高。
紧跟着,又听鹿呦说:“那蕴溪姐姐跟菲菲一间吧。”
陈菲菲眼睛瞬间被点亮,眉飞色舞地对云竹显摆:“不用最差,来最好的了。”
云竹没接话,敛着眉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那之后,云竹和鹿呦她们凑了一桌打麻将,陈菲菲陪钟弥玩了一阵,她晕船晕得厉害,实在撑不住了,塞了颗晕船药进嘴,回房间安详地躺着了。
睡得不是很安稳,无端惊醒,坐起身靠着床头发了会儿愣。
床尾对面墙上插了个小夜灯,晕着很淡的薄黄光,屋里昏昏暗暗的,不知道是几点。
陈菲菲正想拿手机看一眼。
房门“咔哒”一声,被轻轻推开。
顺着声响转头。
进屋的不是月蕴溪,而是云竹。
很奇妙的是,她没有因为出现的人不是自己崇拜的女神而感到失望,甚至没有觉得意外。
仿佛本该如此。
这种感觉让陈菲菲有那么一瞬的无措。
而她发愣的神态落到云竹眼里,成了另一种含义。
“蕴溪打麻将输了,我让她跟我换了,她睡沙发,我睡房间。”云竹慢腾腾地关上门,“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毫无道歉的态度。
陈菲菲“啧”声说:“你这个东道主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云竹勾唇,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和这姑娘斗嘴。
多有意思,略带混血的一张脸,极具攻击性的五官,艳得锋利,说话也总是夹枪带棒的,但讲话的音色却柔和。
明明带了刺,却不让人觉得疼。
她们像同一种人。
“对朋友有什么好客气的。”云竹问,“你洗过澡了么?”
陈菲菲撇了撇嘴,“还没有。”
“那你先。”
“OK。”
陈菲菲不同她客气,拿了睡衣和洗漱用品进了淋浴间。
洗完出来,云竹不在房间。
陈菲菲正犹豫要不要出去看一看,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陈仪拨了视频通话过来。
陈菲菲盘了一条腿坐床头,做了个深呼吸,点了接通。
“玩得怎么样?”陈仪问。
“还行吧,有点晕船。”
“我就说不要去吧。”
陈菲菲动了动嘴唇,想辩驳,又考虑到陈仪的身体,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了么?”陈仪问。
“什么微信?”陈菲菲说着,点进消息列表看了眼。
一个小时前,陈仪转发了一个人的名片给她,让她添加好友。
“这个是海归,条件挺好的——”
“想吐。”陈菲菲打断她,“我先挂了。”
“欸——”
陈菲菲直接按了挂断键,将手机丢到了一遍。
板砖落在柔软的床铺里,极轻的摩擦声。
紧跟着,是门被拧开的动静。
“还好么?”门口穿进云竹的声音,平和的,温润的。
陈菲菲抬头,“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云竹没否认:“你妈妈?”
陈菲菲纠正:“是催婚狂魔。”
云竹笑了笑,进屋,关门,将手里拿的两瓶水递了一瓶给她,“催这么紧,你会不会有一天受不了,然后就妥协了?”
原来是出去拿水的。
陈菲菲接了水,暂时放在了床头柜上,“不知道,只知道我没法直接跟她刚,因为她有病。”
陈菲菲顿了顿:“是真的有病。”
云竹没多问陈仪的病情,“那你的意愿要怎么办呢?”
陈菲菲低头不语。
云竹走到另一张床边,放了自己那瓶水,又问:“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你会追求么?”
“会吧。”
“不怕没结果,或者结果不好,最后伤心收场么?”
“谁能保证感情一定有结果呢,享受过程就好,过程里的幸福和美好都存在过,这就够了。计较太多,反而束手束脚不快乐。”
云竹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能直白地说出sex partner这个词了。
不是所有事都必须有结果的。
又或者,只需要阶段性的结果就可以了。
释放情愫,并得到回应,就算是那个当下最好的结果了。
云竹若有所思地解着衬衫扣子。
沉默很久,陈菲菲问:“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办?”
“我?我更注重结果。”
在这之前。
陈菲菲抬头看过去,微微睁大了眼睛。
云竹毫不避嫌地,将外面丝质的衬衫给脱了,里面是一件同色的美背吊带。
“必然会输的事,就不要让它开始。否则,每一次的复盘都是凌迟。”
记忆里,老爷子给她上的第一课,说出的话,在此时从她的嘴里吐出。
一样的语气,没有感情的波动。
陈菲菲呆怔了一下,直到云竹朝她转过身来。
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浑圆,饱满,白得晃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就算不是个弯的,也会忍不住欣赏的。陈菲菲给自己洗脑,努力让自己不往其他方面多想。
为此,她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完全没心思对比,满脑子都是对方的。
……真挺好看的。
再抬头,脑子里的玩意儿近距离地展现在她面前。
陈菲菲呼吸一窒,“卧槽……你干嘛?”
“你要不要摸摸?”云竹目光落在她那里,“感觉视觉上看起来差不多,垫一下才能对比出来大小吧。”
“……毛病。”陈菲菲扯过枕头抱在身前。
“欸,你的多大?”
“没你大!”陈菲菲别开脸不看她,“去去去,别坐我床上,赶紧洗澡去吧你。”
云竹这才从床沿站起身。
感觉到重量的失却,陈菲菲才扭回脑袋。
余光瞥过去,才发现云竹连裤子也脱了。
再也没法给自己洗脑单纯地欣赏对方身材了,陈菲菲身子往下一滑,钻到被子里,忍不住腹诽:怪不得那么多可怜的姐妹会落入直女陷阱。
转念想起之前的话题。
没有结果的事,注定悲剧的感情,有必要开始么?
她不知道。
只知道,两种不同的观念碰撞,对方的话,有让自己的产生了动摇。
淋浴间里传来水声。
陈菲菲无意识地扭头看一眼。
半糊的玻璃门映照一个朦胧的身影,她想到刚刚云竹脱衣服的场景。
氤氲在玻璃门里的热气,仿佛从她的眼睛,沿着脑海中浮现的记忆,渗进了她的喉咙里,将那里烘得口干舌燥。
顺手拿了床头柜上的水,拧开时,手不由停一下。
瓶盖已经被拧松了。
人总会被细节给触动到。
水声响在耳畔,水喝一半都缓解不了燥热感,陈菲菲有点待不下去了。
穿了拖鞋走到门口,拧开一道缝,忽地听到外面有窸窣的讲话声。
静止了半晌,陈菲菲又将门给拉合上,坐回到了床上。
视线落在斜对面挡了半墙的布帘,帘子后面是扇小门,外面有个小阳台,可以倚栏赏江景。
陈菲菲挪步走了过去。
推开门,风里裹满了潮气,拂在面颊上,些微的凉。
新鲜的、微冷的空气有让她稍微舒服一些,以至于忘记自己晕船,忍不住扶着栏杆往下看。
夜晚的江面晦暗幽深,有种幽深的恐怖,陈菲菲将视线放远了点。
月亮在涟漪里晃漾着磷光,再远些,城市绚烂的霓虹烫在江面上。
江浪拍着船身,听不太清屋里的动静,盯久了波澜起伏的水面,晕船感不知不觉加重了几分,陈菲菲顾不上云竹有没有洗好了,松开栏杆,准备回去。
脚下虚浮,身体在眩晕感里晃了晃。
正想抓回栏杆缓一缓,胳膊忽地被抓住,陈菲菲被动地顺着力道转过身,倏然撞进还残留有淋浴热气的怀里。
沐浴液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微潮的气息,不再是潮湿的木头了,更加清爽的草本植物味,淡淡的,像给皮肤喝了一杯金银花露的味道。
陈菲菲心脏砰砰地跳。
像列车颠簸在岌岌可危的轨道。
失序感里是云竹的声音,克制着怒气,充斥着紧张的情绪,低沉,沙哑,仿佛怕失去她一般的语气。
裹在满是潮气的风里,濡湿了她的耳朵。
“不怕危险么?”
你……似乎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