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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金瓯血,淋漓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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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璇外传)
【起】
“七王子,”侍者神情倨傲,拦挡住来人,“尊主在处理正务,不便允行。”
“是么,”来者为一白面少年,凤眸眯狭,浅笑不改,“……我等着三哥出来。”
侍者无声微嗤。
蛮族格窗为纱织鲜品,静默之中,便有内殿中吭哧翻卷的声音传出,交错迭起,间有不同女子笑吟阵阵。
侍者面上划过一刹的尴尬,抿唇不作声。
少年瞟去一眼,唇边淡笑泛起冷意。
又过须臾时光,有一女子手捧鲜果,娉娉婷婷行至殿门。
“芸香娘娘。”侍者告礼。
那女子颔首以应,转手便要推门而入。
“芸娘娘,”少年拦道,“这鲜果让我去送罢,正好我寻三哥有些事情。”
“……哦?”芸香低首一笑,这七王子生得俊俏,心忍不住,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儿,“那小七打算怎么报答芸娘娘呢?”
少年不动声色,眯眼笑道:“不然今夜芸娘娘来寻我罢,我寝殿的食饮香料可不比三哥殿中的差。”
“王子这是拿妾身逗趣儿呢,”芸香呵呵一乐,收回手,“……小七明白芸娘娘的意思罢。”
“岂会不解美人意?”少年仍旧笑道,“我前月还邀了灵芙姐姐来宴饮,每每瞧见她,我都能想起芸娘娘。”
芸香面色略僵:“七王子这是甚么意思?”
“就是娘娘以为的意思,”少年笑道,“同家姐妹,哪有不肖似的呢。我倒觉得,是芸娘娘更胜一筹呢。”
少年随之向前迈了一步,芸香下意识退了半步,被他适才笑容一冻:“……七王子言笑。”
“不过这几日我邀灵芙姐姐,总是受拒,听说是碰上了甚么难事,”少年缓缓伸张出一只手掌,笑道,“我觉得,芸娘娘在三哥这里尽力尽心之余,也可以抽空去看看。”
芸香不受控地将手中鲜果盘递过,恍若受到惊吓一般,道了句“多谢七王子提醒”便匆忙离开。
少年单手抬着那鲜果,回身推门,临进时,偏首又瞟了眼那侍者。
门边侍者毛骨悚然,被那一眼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三哥。”
深紫帏纱透现着影绰人形,笑闹娇嗔声伴着不可名状的熏热氛围。
浓郁的味道甜腥呛鼻。
少年眼中闪烁着别样的情绪。
围桌前几个侍女半遮半露,见其过来,预准向帷内通禀。
少年抬手一拦,又扬了声音,道:“三哥,璇有事寻你。”
里头的笑闹声渐弱,须臾,一中年蛮人赤着膀子跨步而出:
“……小七呐,来就座罢。”
侍女连忙凑上,奉起酒水:“尊主。”
苻现皱眉,不悦之色尽显,也不看向来人:“……何事来寻?”
“三哥,我近来也在研习蛊书,只是有些疑难不解,想找精者讨教,”少年道,“可少侄整日闭户,不喜外出,连璇也不允进门,实是为难呐。”
“恒儿参着祭司大事,闭户便闭户罢,为兄也管不着,”苻现接过侍女递至唇边的果粒,就势掐了把女子臀腿,引得娇声连连,转首笑道,“不过族中懂得巫蛊神术的也并非恒儿一人,若小七只是寻常起了兴趣,那些人也就足够了。”
“璇事为小,只是璇所忧为族中长老看法,”少年道,“近来有流言于族内散播,说少侄孤高自守,不为族中远务做贡献。璇思此等传言毕竟牵扯我王族中事,便私下去探询了源处,方才得知是丘闻、石坤长老那里早生不满之心,才有了下面人跟从议论。”
“他们那是嫉妒!……族中出得恒儿一百年得遇之才,他们这时候眼红嫉妒,不满挑衅之言当然可见。”苻现冷哼道,“等孤王忙完手头事,得了空便去清理他们。”
没有那个机会了。
苻璇缓缓启笑:“璇又闻蛮左会稽山后的艳窟中淫蛇万端,有培补精元之效。改日璇为三哥亲取其蛇皮蛇胆来奉上。”
这七弟素来有副女相,笑起来竟是三分媚,两分险。
打量之下,不待出言,面前人便速道:
“璇告退。”
【承】
“七叔叔,”少女犹豫道,“我哥哥他……”
“你不必忧心,”苻璇安抚道,“他气恼也只在一时,这件事本也是他顽固。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劝解他原谅你的。”
“那……好罢。多谢小叔叔了。”
“燕人形色各式,在外要多加小心。”
“好。”
“若是能寻见灵芙,也传信过来告诉我。”
“好,我答应你。”
“去罢。”
远树江天埋没了人影。
身侧人道:“尊主。”
“回去告诉丘闻他们,苻昭恒回不回来,自行掂量利弊。如果是他们搞丢了机会,孤王就不负责收拾烂摊子了。”
“是。”
【转】
“尊主,人带到了。”
一高颀青年被扔至阶前,遍体鳞伤,脏衣腐臭,独有一双坚锐锋利的眸子直射入目。
苻璇蓦地想起,那是他几日前下令不许人剜的。
“怎么,”他一笑,“不会跪?”
侧旁有人当即踹向他的膝盖,那人弯趴伏地,转又踉跄起身,撑直了身骨。
“哎,别动,”苻璇笑拦,音色清凉,“剔了他的膝骨。”
“是。”
那人微嗤:“剔了膝骨算何本事,不如直接废了双腿,给蛮主来得便利些。”
苻璇挑眉:“你以为,孤王不敢么?”
“事已至此,还有何不敢。要杀要剐,尽随蛮主心意,”那人沉沉出声,鬈发遮脸,血色干涸,有几分阴诡气息,“但只要留我一口气在,蛮主,还是忧心着项上人头罢。”
“好硬的骨头……”苻璇眸中闪烁着惊奇而兴奋的光芒,少有历过蛮族百余酷刑还有胆气在他面前放肆扬言至此的,他可许久未见这么稀罕的事了,“你在挑衅我?”
“倘若蛮主曾在兵战场上遇见我,便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那人气息微弱,显是元气大伤,但却言语却平稳无波。
苻璇盯着他,低笑了好一阵,方道:
“……我接受你的赌约。”
【合】
“张嘴。”
床首被中只露出了一颗脑袋,红斑肉块堆叠在面上,此时两片唇启,将银勺中物吞没。
“我自小而今,可还没伺候过人,”苻昃冷哼一声,“你就担待着罢。”
“……为父之幸。”
“我只是瞧着您老而今这副模样,可比当初顺眼多了,”苻昃冷脸搅了搅碗中热粥,“您有甚么吩咐,不如一并提了,我此时心情尚佳,还能给您做到。”
“……新鲜,”苻璇眼珠微动,“我还能有甚么所求的。”
“譬如……死?”
苻昃挑眉,依其气性,他一直以为他宁愿此刻求死,也好过这样暗地不见人的苟活,连能爬出窗外仰观天日的蝼蚁都不如。
“我儿若要动手,我受着便是。”
苻昃略蹙了眉,并不满意这样答案:“不,是你若要死,我才帮你一把。你若不愿……”
“我记得,阿昃当初说,乐当为知己者奏。不知现下能否有幸一听……”
“父王以为呢?”
“那就算了罢。”
“不过,”苻昃转又道,“我做的那些旧曲不肯奏,有一曲旁人教给我的,倒是能让父王听听。”
不及人回答,青年自取了竹箫过来。
曲音铿锵回廊,高下相适。
冷面奏完一曲,苻昃淡看着床上人反应。
“……为父此生若有庆幸,便是阿昃未肯养育身侧,”床上人定声道,“儿予我一死罢。”
苻昃自桌侧取了一纸留备数年的药粉,缓缓送入其口:“您睡一觉罢。”
床上人闭眼,遮挡不住眼眶四周横斜的水渍。
窗外风紧。
苻昃无声替其碾干湿意。
“您大概从未照过镜子,才不知与我有多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