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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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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到主子的榻上睡了,他忽梦忽醒间看见主子的脸,切切地听到主子的呼吸声,他挣扎一番,想要下地做活儿,又被按着肩膀推回到床上,阿福不满,皱起眉来,又被麻利地脱了濡湿的裤子,阿福光溜溜地钻在被窝里,刚抬起脑袋,却再度因盖到额头的温热毛巾的柔软而无法起身。
午后这一场雨下个没完没了,天十分阴沉,阿福觉得身上十分湿热,在魏莫转身嘱咐刘管家端醒酒汤来的功夫便爬起身来胡扯自己胸口的衣裳,待到外衣褪至肩膀以下了,阿福这才舒服一些,魏莫回头时,他正哼哼唧唧地要从袖口里将胳膊抽出来。
“狗奴才,不怕着凉。”魏莫走来,又将他衣服拢起,将那露出的大片雪白风光收回阿福怀里,阿福却不满,他推搡魏莫,口里一面喊着热,一面又挣扎着将松散的衣服剥落,魏莫拗不过他,却又盯着阿福的锁骨松不开目光,好一会儿,才撇开眼神,淡淡批评道:“瘦得都没骨头了。”
“我没有。”阿福反驳,他忽然笑弯了眼睛:“是我长高了,我已经长了这么高了。”
阿福伸出拳头来,向魏莫比划着,又拖长尾音以示夸张:“这么高!”
魏莫把他的拳头塞回被窝里,继续不留情地贬低道:“你身量太小,我十七已经比你高许多了。”
“我以后会比主子高。”阿福十分不服气,他看看坐着也比自己雄伟许多的魏莫,忽然又觉得希望渺茫,于是撇开头,鼻子里发出小小的哼声。
魏莫觉得好笑:“那你要多吃一点。”
下一句是:“牙都没长齐呢。”
阿福继而反驳:“长齐了!”
他伸手打了魏莫一下,拽着魏莫的胳膊,长大嘴巴要他看:“齐了!”
阿福的牙齿长得很整齐,嘴角两颗小小的虎牙,魏莫以前亲吻他时,舌头碰到尖尖的牙齿,阿福总是发出耐人寻味的闷哼。
魏莫想到这里,失神一般,忽然俯下身子来,屋檐的雨滴声滴滴答答,将停未停,他再抬起身来,却见阿福淌下两行清泪来,一双明亮的眼睛颤着望他。
一股心虚的愤怒涌上心间来,魏莫恼火地,又有些粗鲁地为阿福擦去泪水,口上讲着:“你真会败兴致,亲一下罢了,又没有割掉你一块肉。”
见阿福不应答,心虚便扩大了,魏莫草草地收回手来,抿唇道:“阿福,你可知换一家主人,你早就……”
话语就窒息在这里,魏莫无论如何也讲不下去,似乎后半句是他的命脉,一旦讲出来都万劫不复,他早已对阿福忌惮入骨,恐惧刻在魏莫的骨髓里,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窗外雨停了。
阿福望着魏莫,无惧,坦然。
魏莫便越发软弱,萎靡,他撇开目光,谨小慎微地辩解道:“以后再不碰你便是了……”
而后他的话便被阿福打断了。
“主子,为什么要救我?”
阿福从不多言,也并不纠结自己的生死,甚至不纠结魏莫的反复无常。在他身上发生过的苦难,似乎都泯灭在了他的沉默中。
阿福如今的发问,太过直白,他将魏莫刚刚闭合的伤口直截了当地剖开,似乎要将魏莫横劈成两半。
“你说什么?”魏莫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他无法不去想,阿福若只是迟钝便好了。
阿福看着他,却又另起一个话题。
“主子亲我,是因为我让主子高兴了吗?”
阿福醉醺醺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想起来,书里写过,才子佳人月下相吻,是因彼此爱慕。
“奴才以前……也好爱慕主子。”
以前,他也会惦念主子的夸赞,也会在主子靠近时脸红。主子吻他时,他也紧张得攥紧拳头。
他那时也好生爱慕主子,可又将爱慕点点滴滴藏起来,主子立下战功,骑着高头大马回来,束发金冠,威风凛凛,他只躲在人群的角落张望,他孤零零站在那里,看着主子下马利落,牵起如画小姐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多想,多想也向主子讨要甜食,叫主子多夸夸他,多抱抱他。
阿福还想起来,有一日回书房,见书房内一崭新板凳摆放,他以为那是买给他的,雀跃的心都未曾浮现,便又一脚被主子踩灭——他好似在收拾那板凳残屑时,才想得起来,自己是多么的卑贱。
阿福晕沉沉的,听见主子也沉沉讲道:“你,再说一遍。“
魏莫靠近了,等他再说一遍,可阿福只打了个酒嗝,便一头钻进了温柔乡。
阿福的爱慕呀,也似乎沉进了他漫长的眠觉中,再无一次心碎是为魏莫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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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柳如画被逐出府的日子,魏府上下鸡犬升天。
柳如画那屋里头的宝贝一箱一箱地被运出来,盆栽,古玩,声势浩大得令人乍舌,见此状况,丫鬟婆子下人都绕着她的院落走,有的端着菜盆去厨房,才见后厨的院子里下人围坐一圈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
“为的什么呀?柳姑娘都入府四年了,和王爷感情那样好,眼看着是奔着王妃去的……这说逐出府就逐出府……半点名分都无有……”
“还能因为什么呀……”一老姑婆边择菜边向书房使使眼色。
“据说,是柳姑娘有了身孕,书房那位知道了,昨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王爷哪敢不从呀?直接就把人拾掇了。”
如今阿福厉害了,腰板挺得直,下人们便学得机灵,不再唤阿福为阿福,只以书房那位为代号,仿佛多了这头衔,便多一层敬称。
“嘿,真神啦,王爷遇上他,像耗子见了猫呢!”
“哪有那么神,我知道的,后厨的李二说啊,是那小子给王爷下了蛊,他亲眼见着的,说当庭广众打了王爷一巴掌,王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呢,你们不晓得么?这王爷以前的脾气可真叫喜怒无常呢……”
说到这儿,大伙儿这才宛如大梦初醒,八卦的瘾全叫过了一遍般舒畅。聊得更加起劲了。
那一头,阿福一个喷嚏从梦里醒来,一睁眼便是天光大亮,想来哪有如此不守规矩的奴才,他自然急得很,刚要下床,脚步不稳便一骨碌滚了下去,坐在地上了,才感到脑袋刺痛,脖子酸涩。
“都说了不要蹚水走路,活该要着凉。”魏莫蹙着眉,熟练地将阿福从地上拎起来捉回床上,又以手覆上他的额间,阿福意识松散,这一低头才见自己衣裳已然勉勉强强挂在肘间,胸口露出一片娇嫩的雪白来,他怔愣片刻,一双眸子涣散地看着魏莫。
好歹是同进同出一年多的人儿,魏莫瞧他眼神迷离,大抵也知阿福记忆模糊,于是便存心逗他,手指划过阿福下巴,语气里染了轻佻:“怎么,昨夜一事你忘了个精光?”
阿福更是不解。
“你自己送上门来,却还忘个精光,阿福,你可好叫人伤心啊。”魏莫调笑道,却又伸手将阿福衣裳拢好,往他身上多压了一层棉被。
阿福迟钝地看看魏莫,又低头看看被裹成粽子的自己,好一会儿,才蹦出来一句:“主子骗我。“
“你倒机灵。“魏莫难得夸他一句,后一句却是:“是啊,我可不敢招惹你。”
阿福又费解地看魏莫,感到鼻涕要流下来,便吸溜一下,问道:“为什么?”
“怕你将风寒传给我。”
“哦。”阿福得了答案,垂下头来,却又被主子以手帕粗鲁地捏了鼻涕,阿福皱起眉来,觉得主子古怪,如今倒不怕他传染了似的。
“阿福酒量好,两碗酒酿圆子下肚,什么胡话都讲得出来。”
此话一出,阿福自然好奇:“讲了什么?”
魏莫揶揄地看他,眼里裹着一层不清不楚的浑浊。
“你非说,我早就爱慕于你了。”
这句谎言透着些可悲,一如魏莫苦涩的人生。
主子又骗他。
阿福看看魏莫的脸,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揭穿主子荒谬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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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画院里的人也不算得少,可一个都不乐意跟着柳如画流落街头,柳如画一人坐在榻上,面如死灰地望着下人为她收整物件儿,刘管家在一侧监工,边看边急得直摆双手:“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只作心烦意乱状,却并不敢去寻魏莫多讲半句,于是柳如画半晌才松散地笑了,斜睨刘管家一眼,出口便是嘲讽:“刘管家太会做人,只是也不想想,我落了马不要紧,若阿福在位了,知道当年那破落事儿也有您一份儿,王爷……该如何降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