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 26 章 ...
-
军队里新来了一个小伙子,听说是一个镇上的大户人家,家境十分优渥,据他本人说是为了实现自己保家卫国的报复才来参军的。
刘老二几个人围在一起喝着一点油水都没有的咸菜汤,呼啸的北风绕过零星帐篷肆虐拍打在他们脸上,咸汤上冒着蒸腾热气,模糊了对面的人脸。
刘老二喝了口热汤,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正想舒舒服服的吸口气,一阵老北风猝不及防从他鼻孔钻进,冻得他五脏六腑都结了冰渣子,生生打了个寒颤。
“阿嚏!”
旁边一个人赶紧喝了口汤,开口道:“老刘这身体不行啊。”
刘老二缩了缩脖子,闻言转头,唾沫满天飞,“滚蛋,你才不行!”
“就是就是,男人可不能说不行!”
“哈哈哈。行不行可不是你们说了算,还得咱们的娘们儿说了算。”
几个人围在一起,一旦开了黄腔就停不下来,绕着女人的话题猥琐的谈论了一番,几个人皆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你们在说什么?”一道清脆的声音兴奋的问道。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众人顿时止住话头,都没有搭理来人。
来人没察觉到他们的排斥,兴冲冲的端着碗蹲到刘老二身旁,仰着灿烂的笑容跟他打招呼,“二哥。”
刘老二是个本分的庄稼汉,做不出打人笑脸的事,对他点了点头。
那人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往众人中间挤了挤,“诸位大哥刚刚在说什么?”
众人对视一眼,一个人拖长了声音,问他:“段铭,听说你家是镇上的地主?”
段铭愣了一下,仍旧笑得傻兮兮的,往那人身边挤过去,“王哥您怎么知道的?”
王哥呼噜呼噜喝完了热汤,手背抹了抹嘴角,故意道:“真是地主?”
段铭抿唇不太好意思的笑了,右手挠了下鼻尖,“没那么夸张啦,也就比平常人家里的地多一点。”
听了他的话,众人心思各异互相看了看,还是王哥发了话,“那你为什么来参军?”
江北不是个好地方,地处偏僻环境荒凉,一年中有大半年被寒风侵略,再加上地处景国与蛮荒接壤地带,蛮子是不是来打个秋风,就是参军的也没几个愿意来这地方受苦。
他们都是没办法,朝廷征兵,家中有两个劳动力的必须出一个人参军,不想参军也可以,拿银子。
十两银子换一个人,他们都是面朝黄土的庄稼人,十两银子是一家人两年的口粮了,真没几个能出得起的。
出不起,只能被抓来充军,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暗无天日的混日子,运气好的,两年后领了军饷回家,一家老小都跟着享福了。
可大多都是运气不好的,没等到两年军役结束,就被一卷草席包裹着往十里外深沟里一扔,好歹还被葬在景国境内;有些运气更差些的,往往战场上倒下后被混乱的马蹄践踏成一滩肉泥,连尸体都找不到,甚至除了和他同住一个帐篷的人,别人甚至不会发现军营某日又少了一个人。
他们都是被逼着前来参军的,心不甘情不愿,战场上逃得最快,吃饭冲的第一;这军营里没几个能看上他们这样的。
可同样,他们也看不起那些只凭着一腔热血和报复浴血沙场的年轻人,私下暗自腹诽,都是一群没出过家门、被所谓的忠君爱国洗脑了的蠢货。
保家卫国?那是大将军该去做的事,他们这样的庄稼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在家种地,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是他们该过的生活。
尤其是段铭这样家境优渥的年轻人,就凭着一腔热血来到江北,他们通常认为这样的人脑子就是有病。
段铭不知道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还在为终于交到了一群新朋友高兴,他是昨天才来到江北,不清楚这里的弯弯绕绕,因着与这些人分到了同一个帐篷,同睡一个大通铺,对这些人也更加亲近些,仅凭着一颗赤忱之心,想与这群人打好交道。
听到王哥的问话,段铭也没多想,兴冲冲道:“我想多杀几个蛮子,让他们再也不敢侵犯我景国的土地,让我国的百姓不必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几个人心底嗤笑,装模作样的嗯嗯啊啊应付他,王哥站起来去洗碗,拍拍段铭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呀,还是太年轻。”
一群人断断续续离开,借口马上要去训练,段铭是个猫舌头,吃不得太烫的东西,只能小口小口喝着咸汤,舌尖被烫的微微发麻,眼底都聚集了一层泪水。
身边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不停往碗里吹气的段铭和刘老二,刘老二起身起到一半,看了看这孩子,觉得他也挺不容易,于是又蹲了回去。
“不烫了。”刘老二看不过去了,这碗汤都不会冒热气了,段铭还不停的吹着气。
段铭吃了一头汗,眼底还湿漉漉的,闻言抬头看他,羞涩的笑笑,“我怕烫。”
刘老二性格沉闷,平时就是个充当背景板的角色,除非是别人正巧问到他头上,否则很少主动和人说话,这次也是看这小孩被欺负了还不自知,挺可怜的,主动找了个话题,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段铭却是个小话痨,一边小口喝着汤,一边和刘老二东拉西扯,刘老二不答话他一个人也能说得开心,倒也不嫌沉闷。
段铭吃完饭叫刘老二一起去洗碗,刘老二没去,谎称自己还有事先走了。
刘老二到底比段铭年长几岁,想的也比他多,他虽然看这小孩可怜,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小孩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没必要为了一点可笑的同情心惹恼同住在一个帐篷的人。
他能借着吃饭的空和年轻人多说几句话,却不能被别人看见他和段铭走在一起,这就犯了大忌了。
段铭不懂,以为刘老二真的有事,洗干净碗回到帐篷,老老实实用笔在碗底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帐篷里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在说话,见段铭的动作都止住了话,互相对视一眼,皆从眼中看出一丝淡淡的不屑。
真是个娇贵的小少爷。
段铭美滋滋的将碗放好,珍惜的摸了摸长枪,冲劲十足的往校场跑,临出门还和帐篷里的另外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默契的走到段铭的床铺前,将他的包袱摊开。
“啧,真是个小少爷,看看这衣服,这料子,怕是我一年也买不起一件。”
“真是金贵,竟然还随身带着帕子,比我家娘们儿还讲究。”
两个人埋头翻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被藏在鞋底的钱,两人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上厚厚一打银票。
“乖乖……”一个人咽了咽唾沫,“老子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两人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出同样的贪婪,嘿嘿笑了两下,将银票平分揣到怀中放妥帖。
等到晚上段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帐篷,那两个人都躺在自己的床铺上闭着眼,像是睡熟了。段铭小心翼翼拿了衣服去洗澡,出门碰到刘老二。
刘老二往帐篷看了一眼,见众人都在睡觉,小声问段铭,“干嘛去?”
段铭嘿嘿的笑,“洗个澡。”
刘老二不赞同道:“这么冷的天,刚出了一身汗,现在洗澡是嫌自己身体太壮?”
段铭虽然憨了一点,但是对别人的好意向来很敏感,也没恼刘老二状似嘲讽的话,只是好脾气的解释:“不洗澡我晚上睡不着。”
刘老二摆手,不管了,“随你。”
心里同时在想,这可真是个金贵的小少爷,事儿真多。
段铭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帐篷,头发上带着潮湿的水汽,先是端着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去外面洗干净了,才轻手轻脚的爬到自己的床铺上,趁着外面火把隐约透进来的光打开包袱找衣服。
包袱被打开的一瞬间,段铭就发现了不对,他平时都将衣服叠的整整齐齐的,从来不会这样囫囵的将衣服窝在一起,这包袱肯定被什么人动过了。
段铭第一反应拖出床底的一双靴子,伸手往里面掏了掏,没有,什么都没有!
段铭只是憨了一点,却不傻,一双眼顿时锁定了正在装睡的两人身上。
那两人做贼心虚,悄悄眯缝着眼看着段铭这边的动作,在段铭看过来的瞬间闭紧双眼,眼睫不稳的颤着。
段铭双眼阴沉下去,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帕子绞干净头发,躺下了。
那两个人在黑暗中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更加看不起段铭,丢了钱都不敢张扬的怂货。
段铭若无其事的过了几天,终于等到了第一次休沐,他知道,时机来了。
这段时间经过他的观察,屋子里的十个人,有七个人关系更亲密一点,这七个人就是他刚来第二天瞧见围在一起吃饭的七人。
这七个人,不仅住在一起,还被分到了同一队,听口音七人的家乡应该是同一个地方,而另外两人,就是那天偷钱的两个人,看样子两人应当是和他们七人不是一起的,他们两人总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隐隐和刘老二他们七人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段铭很巧的,和这七人同一天休沐。
于是这天早上,待那两人出去后,眼看着快要中午,那两人也快吃完饭回来,段铭便凑过去找王哥说话,他看出来了,这七个人以王哥为首,有些事都听他的。
“王哥,”段铭笑眯眯的,热情道:“今日休沐,王哥有什么安排?”
王哥翘着腿,看他一眼,不客气问道:“你有事?”
余下的六人听见声音,目光都看向他们这边。
段铭笑着看了看他们,道:“小弟初来乍到还未请诸位大哥喝酒,趁着今日休沐,小弟就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儿我们一道去喝两杯?”
王哥狐疑看他一眼,“真的?”
段铭含笑点头,“自然是真的。”
王哥站起来,爽朗笑起来,“喝两杯就算了,军营里不准饮酒。你既然有心,兄弟几个一起吃顿饭就行了。”
段铭懊恼的拍着脑袋,“瞧我一高兴就忘了形,竟然忘了军营禁酒。”
王哥一挥手,“兄弟们,走着!”
六人忙欢呼起来,就要往帐篷外走。
段铭道:“好嘞,我去拿钱。”
说着小跑着到自己的床铺前,躬身从床底拖出来一双崭新的靴子,在里面淘了淘,突然脸色一变,不信邪的又在里面摸索一番。
王哥他们等的急了,过来催促他,“干什么呢?”
段铭抬起头,脸色惨白,一双眼盛着惨淡的绝望,“王,王哥,钱、钱被人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