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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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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铭浑身狠狠一震，震惊的看向他。
“我们这种人，恐怕永远也不明白他们这些人在想什么。”苏落叹了口气：“你的天赋威慑到他的地位了，今日他抢了你的军功，就不会允许你飞黄腾达爬到了他头上。此战，他想让我们赢，但要赢得艰难，尤其不能依靠你的领军作战才能赢。”
“你明白了吗？”
段铭满脸震惊，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何仅仅是因为忌惮他的实力，就能做出如此置苍生与不顾的地位。
反复将肚里的话咀嚼片刻，段铭也没找出个委婉又合适的句子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老四骂人时的脏话。
苏落拔出剑：“段铭，让姓杨的好好看看，像这样就打垮你，简直做梦！我们一起杀回去，这一次我非得让姓杨的给死去的兄弟陪葬！”
江北号称有十万大军，但其实真是数量也不足八万人。上次与库勒格一战中牺牲五千余人，之后所剩之人堪堪到七万，这次他们与拉胡尔对战，为了防止姓杨的在后方拖后腿，留了两万人坚守后方阵营。
如今真正上战场的不足五万人。
而对方，之前三万人的军队被库勒格那个败家子折进去近两万人，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拉胡尔重新掌权，同时也不知又从何处寻得近三万良将。
这次对战，蛮子几乎倾巢而出，原本绝对的人数压制现今也没了绝对的上风，甚至因为蛮子常年马背上讨生活，作战能力岂是他们能比的？
这一场仗，从早上薄雾未消一直打到日暮西山，景国损失惨重。
拉胡尔早就注意到景国的那位小将军了，他离开边境的时候，景国能让他看在眼里的也就苏落一个，没想到仅仅月余，景国一个小将声名鹊起，竟然凭一己之策杀了他们两万精兵。
虽然库勒格那个草包着实不成器，但这样一个新人还是不可避免的引起了远在大城都的他的注意。
因着这个小将军，新任国主不得不将兵权重新交到他手上，派他前来边境。
段铭一出现，拉胡尔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这个小将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拉胡尔心内不由轻视，原来又是一个书呆子。
这景国还真是喜欢派一些奇奇怪怪的读书人上战场，那个废物杨将军是，这个小将也是。
但段铭一上战场，手上长枪虎虎生威，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身上那种温和如春风化雨般的书生气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脸上一抹坚毅的神色，他的目光专注，耍枪的动作行云流水，眉眼都染上一层嗜血的寒意。
拉胡尔藏在胡子后面的唇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看向段铭的眼神顿时变了，透着一种玩味儿，手痒的想和他打一场。
拉胡尔策马，弯刀所过之处哀声遍野，他杀红了眼，目光直直望着段铭，将挡路的人全部斩首，不论敌我。
段铭反手一枪穿过敌方一个士兵的胸膛，身下的马突然高高扬起前蹄，高声嘶鸣。
段铭当机立断从马上跳下，长枪横扫，顿时身旁空了一片。
拉胡尔满意的看着他的动作，从马上一跃而下，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弯刀在手中转了转，横劈向段铭。
那刀来势汹汹力大无穷，段铭学过一段时间武，但与对手天生的体型与力气的悬殊，让他这一刀接的困难。
他双手抬起长枪挡住致命一击，咬牙挺住，虎口震得发麻，小手臂顿时摧拉枯朽一阵疼。
拉胡尔对他更加满意，将弯刀移开，动作迅速，向段铭下半身一砍。
段铭吃亏在力气不足，但身手较拉胡尔敏捷更甚，短短接手数招，便看清了拉胡尔大张大合横冲直撞的刀法。
他改变了策略，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一时倒也与拉胡尔战了个平手。
拉胡尔愈站愈激动，眼里布上一层嗜血的红，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类似于凶兽一般兴奋的声音。
段铭终究体力不支，越战越退，拉胡尔却好似有用不尽的力气，一刀比一刀凶猛，看似大开大合毫无规律的刀法其实每一刀的痕迹都觑准了段铭的破绽。
段铭抵挡不及，被他砍下的刀的余力震的后退两步，脚下一个趔趄。
拉胡尔兴奋的双眼通红，双手高高举起弯刀，往段铭头上落下。
段铭甫站稳，目光正对上拉胡尔势在必得的眼神，这一刀，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苏落连砍数个敌军，奋力来到二人的战场，长剑对准拉胡尔的后背狠狠刺去。
背后一阵风声，拉胡尔警觉持刀向后挥，挡住苏落致命一击，段铭见状抓紧机会长枪出手，拉胡尔身体粗犷却意外灵活，察觉到两人的意图，脚步往一旁挪开，一手挡住苏落的攻击，一手紧紧攥住段铭刺过来的一枪，枪头堪堪离他半指远。
一击未中，段铭并不恋战，看到苏落对他使了个眼色，段铭心领神会，立刻撤离了战场。
拉胡尔并不恋战，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与苏落的距离。
“苏将军，”拉胡尔毫发无损，看向苏落的目光有些玩味，“你我二人打了许多年，也没分出胜负，不如今天就定个输赢？”
苏落扔了长剑，脚尖在地上一挑，挑起一柄长枪，在手中转了两圈，“来！”
拉胡尔眸光闪了一下，露出兴奋的意味，弯刀顺着手腕转了转，狠狠劈向苏落。
段铭离开战圈之后立刻回身上马，向回营的方向狂奔而去，他一路杀红了眼，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蛮子，他的眼里迸进滚烫的血液，染上浓烈的赤红。
突然，段铭急急停下，缰绳被他用力拉紧，马蹄高高扬起，在空中腾起半天才落下，段铭一个旋身，长枪从一人背后贯穿，一刺一挑，尸体被抛上半空。
“二哥！”
刘老二闭着眼，心灰意冷，这一次非死不可了！
意料中的弯刀迟迟未落下，一阵温热带着腥味的液体喷洒到脸上，刘老二壮着胆子偷偷将眼睁开一条缝，只见面容冷厉的少年站在不远处，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浸的湿透，少年肃杀的神色在对上自己的目光后立刻消失，换上一副略有些青涩的笑容。
刘老二张了张嘴，突然一股无可抑制的心酸，瞬间让他红了眼眶。
这个少年，今年才十七岁啊！
少年皱眉想了想，转身上马，掠过刘老二身边时，右手的长枪换到左手，他微微俯下/身，笑着冲刘老二伸出右手，“二哥，我带你杀出去。”
刘老二心中一涩，浑浊的眼珠看向奋力厮杀的同袍上，努了努嘴想说自己要留下杀蛮子。但是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怕死。
他还是将手递了过去，坐在段铭身后，身下的骏马急奔，颠的他心脏都跟着快要散架的五脏六腑一起疼起来，身前的人用他尚且稚嫩的肩膀撑起了一片天，单薄的胸膛在他身前筑起了一座牢固的高墙。
少年面无表情的刺穿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膛，他本人却好似什么也感受不到，像一具没有任何情感的木偶，他来到江北尚且不到半年，杀人对他来说就像是根植于骨血中的本能，每一次敌人的血水迸溅到他的脸上、身上，他的神情甚至连一丝变化都没有。
刘老二握了握拳头，低下头。
两人很快脱离了混乱的厮杀，段铭率领景国大军迅速撤退，往一线谷的方向去。
刘老二在脱离站圈的时候就被放下了，混在军队里跟着段铭撤退。
晦涩的目光穿过密密麻麻的身影，刘老二看着前面马背上的少年，说不清心里究竟什么滋味。曾经那般单纯的少年，已经变成如今这样顶天立地的模样了。
到了一线谷的入口，每次最多只能进入两人，段铭率领数百精锐断后，在距离一线谷百米远处伫立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城墙。
刘老二跟着人流退入一线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少年的衣摆被风吹起，刘老二突然发现，他瘦了很多。
单薄的身体几乎撑不住身上的盔甲，但他始终站的很稳，一柄长枪立在身前，面朝大数万将士，不畏不惧。
“走吧。”身后突然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刘老二看过去，老四转回望着段铭的目光，看向刘老二的目光复杂。
刘老二沉默了一下，轻轻拍了下老四的肩膀。老四遽然红了眼眶。
两人退入一线谷时，身后大约还有一万大军未能来得及进入，就在两人刚刚踏进一线谷，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高声喊了一声：“跟蛮子拼了！”
身后成千上万的景国男儿高声应和，刘老二回头看去，身后的士兵纷纷转身背对着他们，神情激愤守在一线谷外围，誓死保卫他们的安全。
滚烫的泪水猝不及防落下，刘老二急忙低头用袖口擦去，再一抬头，却看见无数并肩作战流血不流泪的汉子都红了眼眶，泪流满面。
穿过长长的山谷，一道刺眼的白光，刘老二用手掌挡了一下眼睛，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回到景国境内，再往前数里便是他们的营帐。
安全区域就在前方，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回去，几个队长指挥者先到的人去一线谷上埋伏，若是兄弟们没能守住，敌人若敢进一线谷，就让他们没命出去。
气氛像凝固了一般，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人胸口，沉甸甸的坠着令人喘不上气。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落了山，几个小队长扎着火把照明，时间每过去一分，脸上的焦急便加深了一分。
令人窒息的安静，刘老二双眼放空看着一线谷的出口，身旁的老四叫了他两声，他才恍惚回身，“嗯？”
“二哥，”老四刚开了口就哽住，粗糙的手掌狠狠搓了搓脸，“他们，还能回来吗？”
刘老二沉默着，许久许久，他才低声回答了一句：“能。”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不过一句空话，却都像抓住了最后一株救命稻草，死死的攥在手里不敢松开，好像只要他们动摇了一下，那些用生命保护他们的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时间已至深夜，火把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几位队长眼里的光仿佛也跟着暗淡的火把逐渐熄灭了。
几声乌鸦盘桓在头顶枯树枝上凄厉的叫着，几片冰凉的雪花旋转着飘下，落在或站或坐的人鼻尖，瞬间化成了沁凉的雪水。
下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