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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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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江北的士兵都知道，一旦下雪，大的蛮子就会消停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也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刻。
可现在，他们却一丝没有以往的激动，只是茫然抬头看着雪花一片片，越来越大，最后飘成了鹅毛大雪。
几位队长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妥协的成分，叹息一声，一人回身，高声喊：“所有人整军，回营……”
一句回营刚飘出个音，突然被高山上一道惊喜的声音打断，“报！”
那人从山上连滚带爬的滚下来，来不及站稳就踉跄着跑过来，眼里的光瞬间照亮了夜空，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
“报！苏将军他们回来了！”
“你说什么！”队长死死攥住他的衣襟，虎背熊腰铁骨铮铮的汉子声音哽咽，“你说谁回来了？”
那人显然更激动，一句话哆嗦了几遍才说清楚，数万兵士齐刷刷站起来，这一刻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怕一丝半点的声音扰了他们听报信人的消息。
“苏将军！”那人扯着嗓子，声音在空中拐了几道弯，嘶哑难听，听在近四万人的耳中却不吝于天籁，“苏将军他们回来了！”
身后离得远的士兵听不太清楚，纷纷伸长了脖子向前面的人打听。
“他说什么？”
“苏将军！回来了！”
“苏将军回来了？苏将军回来了！”
“老天保佑……”
队长们迅速又升起几个火把，目光希冀的望着一线谷的方向。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有凌乱的脚步声在一线谷里回响，几个队长守在一线谷外，待第一个穿着景国士兵服的人浑身是血踉跄着踏出一线谷，一个队长忙接着他，扶着他往一旁去了。
断断续续数百个景国士兵回来，一线谷内马蹄声仍哒哒作响，里面却没有人再出来了。
几个队长面面相觑，一个人按奈不住问刚回来的士兵，“苏将军他们呢？”
那个士兵脖子上被敌人砍了一道狰狞的伤口，旁边的人正手忙脚乱的给他止血。闻言那士兵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被砍了脖子那瞬间都没能让他红了眼，却在听到队长的问话时，眼泪瞬间滑落。
队长心里一咯噔，慌了。
那士兵收回目光，平复了情绪，低声道：“苏将军，还在后面。”
话音刚落，一线谷内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夜色愈加浓重，一线谷两侧的山峰耸立，谷内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看不真切。
一人自黑暗中缓缓踏出，众人顿时眼睛一亮，七嘴八舌唤道：“苏将军！”
苏落自谷中走出，出现在众人面前。
“将军，”一人惊讶道：“你的手！”
苏落左臂被人自肩膀一刀削下，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他眼神缓缓扫视了一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身上的盔甲不翼而飞，自己的衣衫自腰侧往上只剩下几条布条顽强的挂在身上，厚实的胸膛上刀疤叠着刀疤，整个上身竟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几个队长倒吸一口气，愣在原地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苏落左臂滴落的血迅速在地上积起一个小水洼，苏落垂了垂眸子又往前走了两步。
一匹黑色的骏马迈着换忙的步子哒哒走出，众人这才发现苏落的右手一只牵着缰绳。
那马刚露出个头，刘老二心跳突然加速，一种不安的预感猝然袭上心头。
那马扬起脖子打了个响鼻，走出一线谷，众人这才看清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
“段铭！”
不安的感觉愈扩愈大，终于在看到马背上那人的身影，刘老二终于喊出声，踉跄着跑过去。
老四愣了一下，也冲了过去。
苏落目光迟缓，在两人扑到面前小心翼翼将马背上的人抱下来，终于向回了神，缓慢的眨了下眼，他脚下突然崴了一下，上半身往一旁歪去。
一人眼疾手快扶住他，“苏将军。”
苏落用仅剩的清明紧紧抓住那人，看清他的面貌，咬牙一字一字道：“传信陆将军，一定要宰了……姓杨的！”
一句话说完，苏落一口淤血吐出，猛烈咳嗽数下，顿时陷入了昏迷。
刘老二抱着段铭的头，颤抖着伸出手，在段铭鼻息间探着，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老四握着段铭冰冷的手，哽咽压在喉间，他的声音也发着抖：“二哥，没用了。没用了，段铭他，他死了……”
刘老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屁股坐在地上，段铭的头无力的垂到他腿间。
刘老二缓了许久都不敢相信，段铭竟然真的死了？
这一晚，刘老二甚至不记得怎么过去的，只隐约记得有人把他从段铭身边拉起来，后来就看见几个人抬着段铭走了。
刘老二急急追过去，想要把段铭抢回来，被老四死死拖住。他没有力气，老四抱着他的腰，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老四眼睛充了血，他紧紧抱住失了神的刘老二，在他耳边大吼：“二哥！他死了，段铭死了！”
刘老二突然卸了全身的力气，靠在了老四身上。
老四不比他好多少，他俩叠着滑落在地上，夜色见凉，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停了，甚至全部整军完毕，所有人有条不紊的往营帐的方向走。
刘老二浑浑噩噩跟在后面，目光时不时看向最前方，好像那里还有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风发的骑在高头大马上。
“二哥。”老四低声唤他一声，表情欲言又止。
刘老二看他一眼，没说话。
老四犹豫了半天，终于咬了咬牙，“段铭身上的几处致命伤，伤口的形状两侧窄，中间呈棱状。蛮子擅用弯刀，不可能每一个对上段铭的蛮子都刚巧用长枪这种兵器。”
刘老二缓缓瞪大眼，震惊看向老四。
老四闭了闭眼，重重点了下头。
刘老二的目光又缓缓移开，落在前方被人扶着的苏落身上，想起苏落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宰了……姓杨的？”
一阵透心的寒意瞬间席卷刘老二全身，他死死握住拳头，双拳不受控制的发着抖，眼里第一次迸发出无限的恨意与杀意。
苏落昏迷了两天，这段时间姓杨的来看过他两次，趁着他还昏迷命人将段铭的尸体扔到了乱葬岗，嫌一直放在大营里晦气。
刘老二和老四他们几个人半夜里在尸堆里扒出段铭，在不远处立了一座小小的坟，没敢立碑。
几人站在他的墓前静默许久，最后天色渐渐亮起来，刘老二长长叹息一声：“回去吧。”
老四的眼眶红肿，估计昨夜哭了半宿。
几人披着月色回到营帐，发觉大营的气氛有些不对。
几个人刚换下被露水沾湿的衣服，听见外面急匆匆跑过几个人，几人对视一眼，老四出了帐篷随手拦下一个人：“出什么事了？”
被拦下的人有些不耐烦，说话速度很快：“苏将军醒了。”
老四一愣，那人就跑没影了，站了一会儿，老四火急火燎回到帐篷，激动道：“二哥，苏将军醒了！”
刘老二换衣服的动作顿住，猛然抬头：“苏将军醒了？”
老四重重点头，就看二哥急急忙忙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将内衫尽量系整齐，拖着一双沾满湿泥的鞋往苏将军营帐跑。
几人忙追上，老四临走前将老二床上的衣服随手扯过来，追着二哥去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挤到了苏将军营帐外，老军医颤巍巍举着拉住从里面出来，立刻被乌泱泱一群人围住，七嘴八舌聒噪的令人头蒙：“大夫，苏将军怎么样了？”
“苏将军醒了吗？”
“苏将军醒了……”
老大夫左闪右避，生怕被人挤成一团馅饼，小心翼翼的护着摇摇欲灭的烛火，脑门上被挤出了汗：“醒了，醒了……”
人群顿时哗啦一下散开，七嘴八舌的和同伴分享好消息。
刘老二没上去和众人一起围着老大夫，遥遥站在外围，冷眼瞧着苏将军的帐篷里又走出两个人。
那两人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还没散去，看见外面围着的士兵，立刻换上了一副可以以假乱真恰到好处的担忧，“诸位不用担心，苏将军暂无大碍。”
刘老二冷笑一声。
杨将军还在继续伪装他爱护手下的好名声，痛心疾首陈列了拉胡尔十大罪状，义愤填膺，恨不得下一刻就将人捉来千刀万剐以抱今日之仇。
末了，他话音一转，语调沉重：“此一战，我们牺牲了不少同胞兄弟，甚至连苏将军最看好的小将军段铭也……”
他止住了话，语调隐隐哽咽，装模作样的抬手按了按眉心，似不忍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杨将军的错觉，他总觉得在他说出段铭这个名字的瞬间，人群中似乎有一束冷冽的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准确无误的投射在他身上。
那道目光似乎带着实质的恨意，只用目光就要将他凌迟。
杨将军犹疑着掀了掀眼皮，目光隐晦的扫过人群，并未发现异常。他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觉得应当是这段时间公事太多，一时产生了幻觉。
道貌岸然的杨将军与赵公子说了不少场面话，泫然欲泣的走了。
人群喧嚣声如潮水般来了又去，很快散了干净，偌大的空地只剩下刘老二几人仍然等在原地。待人散的差不多，刘老二才抬步走向苏落的营帐。
只是刚走进营帐，就听到里面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刘老二准备掀帘子的手顿了一下，帘子就被人从内大力掀开，一个黝黑的少年怒气冲冲的从里面走出来，与刘老二猝不及防对视了一下，随即立刻拧着眉道：“你们是什么人？”
刘老二尴尬的捻了捻手指，“听闻苏将军醒了，我们……”
“不见，”少年急急打断他们，脸色快要融入夜色中，“苏将军需要休息，有什么事等明日一早再说。”
刘老二隐晦的往内看了一眼，内心开始猜测这少年的身份，他喏喏应了两声，正待转身回去，突然听到内力传来两声低哑的咳嗽声，随后苏将军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让他们进来。”
少年的脸色更加难看，但却没再说什么，双手环臂下巴微抬做出一副倨傲的模样，将人放进去了。
刘老二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少年眉眼全掩在暗处，看不清他真实的模样，但一双眸子却发着亮，隔着漆黑的夜色，刘老二都能感觉到他眼中的戒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