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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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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传闻中的说书先生才陆陆续续来到客栈，坐下后十分不客气的指使小二倒了杯上好的茶，一边慢条斯理的品着，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景轩坐在最后一张桌子前，静静听了片刻，无非是讨论的小老板人傻钱多，不坑他一笔都对不起良心；又说到不知这次又是哪个冤大头又要被邃安命人暴打一顿，这样的戏码几乎每隔几日就要上演一次。
嗤笑一声，景轩放下茶杯，这些话不知多少流入邃安耳中，这些人还真是明目张胆。
听闻最后传来一声笑，离得近的几个说书先生都转头看向他，热情道：“这位公子颇为面生，敢问是哪家酒肆的先生？”
景轩站起来，走向前方，“不敢当。我嘛，不过一个说故事的冤大头罢了。”
场面一时诡异的安静，诸位说书先生面面相觑，似乎也没料到茶余饭后的闲话居然也被人给抓了个正着。
正待各位说书先生讪笑着，搜肠刮肚的找一个不那么尴尬的话题时，邃安带着宋离终于姗姗来迟。
静谧尴尬的众人顿时轰然，喜笑颜开与人傻钱多的小财主打招呼。
小财主今天好像心情不好，只是冲他们微微颔首，往柜台后面一站，斜靠在柜台上右手无聊的拨着算盘。
景轩几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众人严阵以待肃穆不已，就为了……听他讲一个故事？
景轩清了清嗓子，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先说一段致辞，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听他讲一个无聊的故事。
谁知邃安抬头瞥了他一眼，眼中透着一股不耐烦，“废话少说，开始吧。”
一长段客气的场面话被噎回了嗓子，景轩算是看透着喜怒无常的小公子了，只好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将那个毕生遗憾的故事娓娓道来：
“快来，这里还有人！”
景轩方撕下一块干净的衣摆，随意将左臂的伤口捆扎，就听到有人在远处喊着什么，似乎找到了幸存者。
顾不得继续处理伤口，景轩右手撑着剑晃了晃，踉跄着往那道声音的方向走去。
破败阴沉的小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见到景轩过来，纷纷向两旁让了让，给他留出一条路。
那几乎不能称为一个院子，院墙经过数不清的岁月侵蚀，风雪摧毁了它本来的样子，断壁残垣破败倾颓，脆弱的好似一阵寒风就能将它吹散成碎末随风飘去。
院中杂草丛生，竟有一人高，一个阴暗的小房子藏在草丛中，时不时从中窜出几只嚣张的老鼠。
那老鼠也不怕人，诸多侠士气势冲冲的拎剑站在此处，老鼠竟然还大摇大摆的在景轩脚边逗留片刻，方慢慢吞吞的钻进小房子，消失了踪迹。
房子四处漏风，一阵风吹过，屋内甚至传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
景轩不经意皱眉，掩鼻拿剑拨开草丛，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丫头穿着一身泛酸的破布烂衫，顶着比杂草更狂乱的头发，用漆黑眼珠佯装恶狠狠的盯着他们。
“没事了。”景轩放下剑，上前一步将她从草丛中拉出来，蹲下将小姑娘抱起来，安慰的在她后背拍了拍，“坏人都被打跑了。不怕了。”
小姑娘身体僵硬，怔了片刻，方小心翼翼试探着伸手环住景轩的脖颈，无声的啜泣。
景轩不住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从怀中掏出帕子将她脸上的污渍擦去，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蛋。景轩挑眉，小姑娘长得倒是意外的可爱。
小姑娘显然不习惯，往旁边躲了躲，景轩也不期望她能一下子适应，挥手叫过一位姑娘，叮嘱她好好照顾小丫头，便带着人四处搜寻是否还有幸存者。
谁知他方起身，那小丫头就大着胆子牵住了他的袖口。
景轩意外的看着她，小丫头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住，忙松开手，景轩一身白衣早已血迹斑斑，那上面的血有他的，但大多数都是别人的。
他全身上下也仅袖口那一块儿能看出衣服本来的颜色，现在被小丫头怯生生的一拽，顿时一个黑乎乎的指印留在了上面。
小丫头显然也注意到了，无措的伸手，想要将那块污迹擦干净，但是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手上早已肮脏的看不出本来的肤色，只好瑟瑟收回手。
景轩笑了笑，按着小丫头的头晃了晃，蹲下身看着小丫头的眼睛，“别怕，我马上回来。”
小丫头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碾出一个圈，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景轩又揉揉她的头发，想了想让那姑娘带着小丫头先去找点水收拾一下，这才带着众人继续往里走。
他们已经计划许久，此次便是要将魔教一网打尽。
魔教起初在西域，十年前逐渐渗入中原，前些年一直在边境小打小闹，中原众人当时正忙着调查一桩二十年前的惨案，对他们这些不痛不痒的打闹没放在心上，待当年的惨案逐渐浮出水面，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二十年前的往事竟与魔教有千丝万缕的牵连。
这下中原武林顿时炸开了锅，细细探查下竟惊人的发现，魔教已经在他们不知不觉中壮大到他们轻易不能撼动的地步了！
与此同时，魔教终于露出隐藏多年的爪牙，在中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中原侠士自发组织起来对抗魔教的进攻，但到底太过松散，无法抵抗魔教来势汹汹的众人。
经过数年的磨合，中原武林终于合力推举出以为盟主，由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共同商议对策，以此来对抗魔教，如此几次竟颇具成效。
于是几位前辈一合计，准备来个釜底抽薪，待魔教又一次派出精锐前往屠杀武林某个世家，他们就趁此机会，出其不意的派出景轩他们到魔教端了他们老巢。
这次出动的皆是武林中出色的年轻一辈，其中更是以景轩为主，他们终于不负众望杀得魔教众人溃不成军落荒而逃，而老前辈门早已带人守住各个出口将逃出来的魔教中人一一斩杀。
待到魔教教主意识到中技之时已无力乏天，盟主早已带人在某世家守株待兔，将教主一掌拍死在门框上。
景轩他们偷袭之后便负责在魔教搜救被囚禁的诸位中原侠士，顺便找找是否还有遗漏的魔教余孽。
在魔教后山地牢里救出七十三位侠士，再没有发现新的囚禁地点，景轩他们便准备打道回府。
往外走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
景轩微怔，随即迅速冲向那叫声的方向，他没有听错，这声惨叫果然是被他安排照顾小丫头的那姑娘发出的。
景轩飞速赶到现场时，只见到地上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从那人的衣服看出她就是那个可怜的姑娘。
一只枯瘦的手掌狠狠地掐着小丫头的脖子，那人身形消瘦伛偻，脸颊深深地凹进去，颧骨高高突起。他一双眼瞪着，眼球凸出像是要爆出来一般，泛着深重血丝的浑浊眼睛带着实质性的恨意直直望向景轩。
小丫头显然已经被眼前的变故吓住，瞳孔涣散微微颤抖，脸上苍白无一丝血色，双手无力的攀着那人遍布青筋的手臂。
景轩握紧了剑，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见他投鼠忌器，挟持着小丫头谨慎往后退，景轩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那人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身后的侠客终于赶来，人多势众气势汹汹的包围了他。
“都退下！”那人手上青筋暴起，小丫头被迫向后仰着头，脸上泛起青紫色，艰难的张开嘴喘息着。
那人的声音嘶哑，像是破败多年生了锈的铁门被一阵风吹过，发出的沉闷刺耳的嘶鸣，刮的人耳朵生疼，“否则我杀了她！”
景轩犹豫一瞬，身后有以为年轻侠客悄声在他耳边道：“他就是蝙蝠毒手。”
景轩瞳孔骤然一缩，在场诸人无一不识蝙蝠毒手的恶名，魔教在短短数十年间便成为中原第一大教派，其中眼前这位蝙蝠毒手真是居功至伟功不可没。
传闻蝙蝠毒手年仅二十岁，却因为终年与毒物打交道坏了底子，容貌迅速衰老全身上下都带了毒。魔教教主就是靠着蝙蝠毒手的这些毒药为恶武林祸害苍生。
蝙蝠毒手武功平平无奇，唯独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下毒功夫令人心悸，他的手段之高明，在于下毒与无形之间，在人尚未防备之时，毒药便慢慢侵入五脏六腑回天乏术。
景轩没注意提醒他的人是谁，得知对手是蝙蝠毒手后便暗自提高了警惕，更加不敢擅自行动。
小丫头脸色涨红，攀着他手臂的双手无力的垂落下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情况危在旦夕了。
蝙蝠毒手被他们一众人逼迫着向后退去，察觉到手上的人停止了挣扎，微怔之中下意识低头看了小丫头一眼。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在他低头的一瞬间，景轩身形倏然动了。
在场几乎没有人看清楚景轩的身影，只见一道残影，利剑的银光在空中闪了片刻，瞬息之间，只见一条不满青色诡异图腾的手臂在空中划过，血珠漫天飘洒，温热的液体落在干涸的土地，洇湿了蝙蝠毒手周围的地面。
景轩左手揽着小丫头向后轻轻一跃，落回众多侠士之中，杏林弟子快速封了景轩大穴，往他嘴里塞了一枚药丸。
直到此刻，蝙蝠毒手才用他那锈迹斑斑的嘶哑嗓音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
小丫头被景轩揽在身前，听到这悲愤的一吼，不禁抖了一下。
景轩安抚的在她身后轻轻拍着，“不怕了。”
蝙蝠毒手深深的看了景轩一眼，不恋战的转身就走，景轩双眼一寒，果断吩咐道：“杀了他！”
话音刚落，数十道人影迅速追上，往魔教后山的方向去了。
语音里的狠戾惊吓了怀中的小姑娘，小丫头后知后觉的在他怀里呜咽。
蝙蝠毒手的功夫不高，追去的人皆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景轩不担心他们会落下风，唯独需要担心的是那蝙蝠毒手一身诡异的毒物。
幸好那位杏林子弟带了许多解毒药丸，此刻也立刻追了上去。
景轩将小丫头抱起来，低声哄了几句，小丫头始终将头低低的压在他怀中，身体一抽一抽的掩面哭着。
不一会儿，景轩就感到胸前的衣衫被小丫头的眼泪打湿，无奈的抱着她找了片干净宽敞的地方，盘腿坐在地上，将人从怀中拉出来，仔细用帕子将她眼角悬着的泪擦干净。
“没事了。”景轩温柔的笑笑，引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哭了太久，眼角泛着红，眼眶里还包着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景轩看着她，十分有耐心。
小丫头吸吸鼻子，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景轩轻拍她的后背，温和道：“别急，慢慢说。”
小丫头皱着眉，伸手比划两下，又张了张嘴，仍旧是没有任何声音。
景轩一愣，试探的问：“你不会说话？”
小丫头看到他错愕的神情，咬着下唇低下头，一种从未体会过的难堪瞬间席卷了内心，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何为无地自容，脚尖无意识在地上画着圈。
景轩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直白，伤了这小丫头的自尊。
将人往身前拉近一些，景轩握住她攥紧的小拳头，轻声问她，“会写字吗？”
小丫头半天才轻微摇摇头，用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衣摆。
景轩垂眸看着她无意识的动作，慢慢道：“既然如此，我给你起个名字好吗？”
又是一阵沉默，小丫头才轻轻点了点头。
景轩松了一口气，笑道：“不如就叫你……筝儿，如何？”
筝儿？
小丫头无声在嘴中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看着景轩嘴边温和的笑容，目光猝不及防与他相撞，一时不查便跌入那双澄澈温暖的眸子，鬼使神差的重重点了点头。
那一刻，筝儿坚定不移的相信着，这个名字一定是景轩对她对美好的期望，这个名字将伴随她一生，将她从地狱一般的生活中拉出来，此后三年无论多么艰难，始终有一双温暖干燥，指腹带着薄茧的大手攥着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