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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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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送完了老大夫,上身打着赤膊正在院子里冲凉,陆风走过去指着他,“一个月俸禄。”
胡大立马扔了桶,哀嚎一声,声音震彻天地惨不忍睹:“小将军!”
陆风吓了一跳,上前一脚将人踹到地上,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再嚎一声这半年的俸禄都别想要了!”
胡大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愣是被陆风吓得缩成一团,眨巴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咬着拳头嘤了一声。
陆风右脚蹬着一旁的柱子,俯下身阴沉沉的笼罩住胡大瑟瑟发抖的身躯,目光瞥了眼三楼的窗户,见窗户始终紧关着,松了一口气,扭着胡大的耳朵教训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在院子里冲凉,你当老子的话是耳旁风吗?”
胡大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委屈道:“我们在军营的时候,将军可没这么多规矩。”
“废话!”陆风道:“这里是军营吗?”
“你在军营过得什么日子,在这里过得什么日子!”陆风指着他,“别不知足了!”
胡大一个糙人,就十分理解不能,不都是男人吗,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们在军营的时候别说打赤膊冲凉了,一群大老爷们光着屁股一块儿去河里洗澡都是常事。怎么到了小客栈,处处都受了拘束,连打赤膊都不行了。
陆风看他闪烁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飕飕的笑了笑,直笑得胡大打起了哆嗦,才学着小公子那慢吞吞的语气道:“想在院子里冲凉?”
“行,”陆风的笑阴恻恻的,“你试试小公子看到了会怎样。”
胡大还想狡辩,梗着脖子色厉内荏道:“公子人好,不会介意这些!”
陆风收回压迫的姿势,直起身道:“公子是不会介意。”
胡大悄悄松了一口气,刚想悄悄活动活动肩膀,就听见陆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让将军知道了试试?”
一口气还没松完,胡大又倒吸一口冷气,两相冲击下生生被吓出来一个嗝。
陆风丢下一句,“给将军传信,公子要与宋姑娘成亲了。”
一句话轻飘飘落在胡大耳中,影响无疑一道晴天霹雳,震得他两眼发蒙,晃了晃才扶着柱子站起来,喃喃道:“乖乖,老子会被将军灭口的!”
信送出去了,却迟迟没有等来陆青云的回信,邃安等了三天,只等来陆风带来了陆青云即将出征的消息。
邃安摔了一个杯子,冷眼看着陆风,“什么时候出发?”
陆风收拾了行李,站在客栈门外道:“五日后。”
“砰!”
邃安掀了桌子,眉间愈发阴郁,不耐道:“滚!”
陆风苦笑,上前将桌子扶起来,摆摆手让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小二退下,自己拿了扫帚将一地的碎瓷扫成一堆。
“公子,”陆风道:“此次出征不比以往,将军恐怕没有时间前来此处,您……”
话未说完,邃安冷冷打断他,“谁稀罕!”
陆风无奈摇头,看着别扭的小公子怒气冲冲的上楼,与二楼准备下楼的宋离擦肩而过,宋离伸手和他打招呼,邃安连个眼神都没赏给她。
宋离扭头看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问陆风,“他又怎么了?”
陆风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这些日子要麻烦宋姑娘帮忙照顾公子了。”
宋离这才看到他的包袱,有些意外道:“你要走了?”
“有点私事需要处理。”陆风道:“少则两三月,多则一年。还请宋姑娘多多关照公子。”
“啊,我会看着他的。”宋离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但是他又不会听我的。”
陆风从怀中掏出几张信纸,道:“宋姑娘只需将这个交给胡大,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陆风走了,只留给邃安一封京城送来的信。
信未拆封,安静的躺在书房桌子上,从晨露未晞到夜幕降临,月亮高高挂在树梢,窗外偶尔出来一两声蝉鸣。
青衣男子坐在窗前,窗外微凉的露水打湿了袖口,他似毫无所觉,只是怔怔的望着那封信出神。
也许现在上前打开信,就再也不用被如此惶恐不安的心情左右。这种不上不下忐忑不安的感觉太难受了,吊的人心神恍惚。
可是他不敢,他怕信中的话是他最不想听的,他怕看了这封信之后他和陆青云之间就真的什么都剩不下了。
就连陆风都走了,是不是哪天客栈的别人也要离开了,那他还剩下什么?
他的一切都是陆青云给的,他怕哪天陆青云真的厌了、烦了,把他赐予的一切收回,他又该如何?
钱没了,大不了他再去饭馆当跑腿小二,去码头给人搬石头;可是他不敢想,人没了该怎么办?
陆青云从来都不是属于他的,但邃安想,如果陆青云连最后一丝念想都给他掐断了,不给他任何回忆的机会,他恐怕真的会疯。
直到窗外晨曦薄纱般落在他身上,邃安才深深吸口气,从窗框上跳下来,将信在蜡烛上点着扔到了地上。
陆风走的当天晚上,邃安在书房坐了一整晚,兴许是夜色太凉,第二日一早用了饭,邃安就感到耳边一阵嗡鸣,太阳穴筋脉也疼的一抽一抽的。
偏偏早饭时景轩也提出要离开,邃安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就变了脸。
“你也要走?”邃安强自压下脑中阵痛,微眯着眼看向景轩。
景轩:“我在此打扰许久,如今伤口已经痊愈,不日便要启程了。”
“啪!”
桌上的另外两人都是一惊,齐刷刷的看向邃安。
邃安站起来,一只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景轩,冷笑道:“想走可以。但我这里也不是善堂,还请景公子将这段时日以来的食宿费用,以及请大夫抓药的银两一并结清。”
“这……”景轩为难皱眉,他此次出门分文未带,否则也不会饿晕在官道上。
邃安冷哼一声,正待说话,一旁安安静静吃饭的宋离小声道:“我有钱。”
“你闭嘴!”邃安瞪她一眼,再看向景轩,“没钱也简单。”
景轩看向他。
邃安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两个选择。”
景轩挑眉,静待他的后文。
“一,留下来在客栈当小二,每月我会给你开二两银子的工钱,直到你把钱还清。”
邃安俯身,“二,讲一个故事。讲得好,我便将你的欠债一笔勾销。不仅如此,我还可以送你一笔钱,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如何?”
“……呵!”
景轩低下头轻笑一声,良久没有回答。
邃安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一下一下,耐心极好。
半晌,景轩抬起头看向他,“你想听什么故事?”
“无所谓,”邃安不经心道:“你想讲什么故事?我这里不管你讲什么故事,你想讲什么都可以。可以讲你经历过的人或事,也可以……讲一讲你自己的遗憾,有没有愧对的人,有没有后悔的事?”
“我……”景轩张了张嘴。
“哎!”邃安打断他,“不急。”
景轩皱眉,不解看向他。
宋离小声在旁边解释,“等明日,待将人都叫来了再开始。”
“这是何意?”
宋离转头看了邃安一眼,邃安掸了掸袖口,转身上楼了,将一楼留给两人。
宋离这才道:“其实客栈这个规矩已经很久了。你别看他平日这样,其实邃安心地很好的,偶尔有路过的人忘了带银两,邃安也不为难他们,只说自己喜欢听故事,若是对方的故事让他觉得喜欢了,他便可以分文不取。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小老板喜欢读话本、听故事,经常有人来喝酒不给钱,只讲一个故事抵账。”
“久而久之,一些地痞流氓也想来混顿酒吃,便请说书先生编个故事过来滥竽充数。邃安便想了个办法,请了附近的说书先生一起听这些人的故事,若是哪个说书先生能说出那个人的故事出自于哪位名家之手,便得到一笔赏钱。”
“如此,那些小流氓也不敢找说书先生编故事,若是被拆穿,不仅没有免费酒水,还会被小老板派人打一顿扔出去。”
景轩不禁笑出声,这个小老板倒是挺有意思。
宋离道:“所以你最好想清楚,若是你的故事邃安不喜欢,他不仅不会给你钱,还会被胡大他们打一顿。”
“胡大,”宋离指了指后院一个扎马步的汉子,肌肉虬结人高马大,拳头挥的虎虎生风,“看到了吧,他那一拳下去可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况且……”宋离的话在唇边滚了一圈,没忍心说出口。
就景轩这能饿晕在路上的小身板,估计都不够胡大一根手指头戳的。
景轩站起来整了整衣摆,“看来我还真要好好准备一番,以免明日被小老板扔出客栈。”
眼看景轩转身就走,宋离在身后叫住他,悄声道:“其实,我手里还有点银子,你……”
“不用了。”
景轩回身,谢绝了她的好意,笑眯眯道:“多谢宋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我也有一点需要向邃公子请教,此次便是一个好机会。”
宋离微微蹙眉,嘴唇动了动,不再劝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从笼屉里拿出来一个小兔子红豆包,恨恨的咬了一口,小声嘟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景轩失笑,摇摇头往二楼走。
转身的瞬间,景轩眼底的笑意顿时消散,换上一抹阴晦不明的暗沉。
愧对的人?
后悔的事?
景轩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食指的指腹,这是他思考的惯用手势。邃安,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