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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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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乔晏淡淡开口:“或许来嘉平,能遇见他。”
这也是她当初非要一意孤行隐瞒身份到嘉平念书的原因,没人会把嘉平音乐学院的一个提琴小白和淮南乔家娇养着的钢琴小天才扯在一起。
她有大把的时间循着当年的蛛丝马迹去寻找那个哥哥。
得知两人走散,刘雨姗失望的哦了一声,开始询问细节。
许多小时候的事她都记不太清楚,唯独这件,或许是因为经历过于惊心动魄,她始终忘不掉。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和刘雨姗提起这件事。
窗户并未合拢,丝丝缕缕的冷风吹进房间,撩拨着白色透明的窗帘随意摆起,风情摇晃。
乔晏的思绪飘远。
两个负伤的人能走多远?
哥哥连着大半个月没能吃饱饭,伤口发炎让他高烧不退,加上又是雨天,看不清也走不稳。
连着走了两个小时,他终于摔在地上,泥渍浸他一身。
他看上去是那么高高在上矜贵冷傲的人,此刻苟且得像个乞丐。
他转过身来,小心地帮她把脸揩干,咬着牙还想起来,但用尽全身力气,他都没法再拖动那条腿。
他泄了气,认命了
“这次,是真不能带你走了。”
“哥哥……”
她这个模样,让她跑估计也难。
乔晏在雨里睁不开眼,也低着头,什么都不说,跪坐在他身侧。
少年垂眸看了她半响,奄奄一息的身子似乎只剩最后一口气,却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总在雨里淋着也不是个办法,他记得刚才走过的地方好像有个山洞。
少年咬牙扶着一旁满是荆棘软刺的树丛,牵着乔晏,往过来的路走。
整整一夜,他们藏在山洞里。
洞口被杂草遮挡,只能从顶上的缝隙见到一点天色。
终于在凌晨五六点,见到了匆忙追来的一群人。
那些人宿醉未醒,精神明显不在状态,边跑边骂骂咧咧:“草他娘的,居然让那群狗东西跑了。”
“早说过那大少爷不老实,就应该把他单独关着,饿他个十天半个月的,废他一条腿有什么用。”
“等找到了人,看我不一人卸他们一条腿。”
“少说几句吧,等老大回来还没找到人,死的就是我们了。”
声音在山洞外徘徊不定,少年高烧不退,从半夜开始就已经迷迷糊糊昏迷不醒了。
乔晏的伤口吓人,疼归疼,但其实不算严重,躲进山洞之后就停止流血,估计再等几天,就可以结痂了。
她趴在少年身侧,洞外雨水仿佛小了一点,隐约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她悄悄起身,来到洞口,躲在草垛里偷看外面。
见到那群人,她吓得后退几步,确定他们只是路过,又忍不住凑上去再看。
没过多久,那群人居然返了回来,嘴里依旧骂骂咧咧:“死鳖孙,居然让他们分开跑。”
他手里拎着两个小孩,看样子,应该也是藏在山里没能跑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
两个小孩还在不停挣扎,逮住机会就往拽着他的人身上踢、咬。
还真被他踢中了。
老二把人扔开,看了眼带着明显脚印的裤腿:“妈的——”
话音未落,他一脚踹在男孩头顶。
鼻子、耳朵、嘴角,当场溅血。
男孩倒在地上,视线刚好从杂草根部瞥见了蹲在那里的乔晏。
四目相对,他微张着唇,伸手指向她的位置,喘着粗气。
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
他缓缓抬手,指向灌木从深处。
乔晏吓得浑身紧绷,全身的血液倒流至头顶,手脚冻得冰凉。
胸口上下起伏,呼吸声变得极为清晰。
“晦气。”被叫做老二的人抬脚走到男孩身边,啐了口唾沫。
见他的动作似意有所指,狐疑地看向那出。
“有……”男孩抖着指头,胸腔不断往外溢血,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有什么?”老二顺着他之后的方向,蹲下身,微仰着头,看他看的方向。
那里空空荡荡。
“有人?”老二问他。
双手撑在膝盖上立起身来:“那就过去看看吧。”
那灌木丛全是倒刺,碰一下肉痛好几天,好些刺扎进肉里拔都拔不出来。
现在这条件想去医院也不行。
跟着他的几个人愣了一下,没有动作。
“老二,这里立山顶才多远?一整晚的时间怎么也不可能到这儿,你在瞎想什么?”
“就是,再说,我们路过这里几次了,要真有人,早跑了,还留在这里?”
他们说得不无道理。
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这里确实离山顶不远,好不容易跑掉了,他不信真有人能不拼命跑,傻愣愣地呆在这里。
“这杂种误导老子。”老二觉得有道理,抬脚又踹了男孩一下。
他嘴里的血抑制不住地往外冒,眼睛死死地看着灌木丛的缝隙。
太阳缓慢升起——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直直地射进树林里面。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有些累了。
老二伸了个懒腰,吩咐人:“走吧,带上他。”
“都被你打成这样了。带上还有用?”
老二面不改色:“总还是要找个人给老大交差,这群杂种们是抓不完了,得小心她们是不是会回去报警。”
几人边说边走,声音逐渐模糊,血滴了一地。
“那岂不是我们得赶紧离开了?省的被人端了老窝。”
“走吧走吧。”
如果只有一两个跑掉的,他们还能去要塞堵人,或者去那小孩的家附近埋伏。
这次一跑就是十好几个,任他们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了。
这群人只好认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确认他们已经走远,不会再回来之后,乔晏的身体才松懈下来。
那只拼命捂着她的手缓缓松开。
乔晏回头。
少年靠在石壁上喘着粗气,冷汗把衣服浸了个透,脸色白得像张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察觉到乔晏蹲在洞口,不动神色地过来把她抱走,换了个位置。
不然,老二刚才那姿势,就能和乔晏来个面对面对视。
乔晏明白眼前这个哥哥受了重伤,不敢乱动,也不折腾,乖巧地上前替他揩汗。
少年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脸上难得现出一丝笑容:“糖水,等哥哥再歇一会儿,就带你离开。”
他那张脸,清隽华贵,美得优雅,破碎。
乔晏不敢吱声,乖乖地守在他身旁,当真不再吵他。
他这一睡,便是几个日夜。
夜里,她趴在他身上,透过树木缝隙看浓墨颜色的夜空,感受星风和虫鸣。
少年浑身高烧不退,一连四五天,半点要醒的征兆都没有。
她又怕又饿,一开始不敢出山洞一步,到后面,忍不住去外面摘些野果。
再后面,她发现山下居然有人。
“哥哥,等我找人来救你。”
这是乔晏和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留下了好几颗果子,毅然决然地冒险下山。
夕阳西下。
橘黄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乔晏和少年的身影也越离越远。
直到互相都看不清对方。
窗外的风雨逐渐停了。
刘雨姗久久不能回神。
乔晏:“就这样,我下山后被人救了,我告诉他们,山上还有一个人等着去救,但他们觉得说不定绑匪还在,贸然上山会有危险,所以决定先报警,再通知外公他们过来,上山的时候,洞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刘雨姗犹豫着问:“他被抓回去了?还是走了?”
又或是,被什么野兽吃了?
这个猜测她没敢问出口。
乔晏摇头:“被抓回去的可能更大吧,比较他都那样了,走肯定走不了。”
她的语气满是后悔和难过。
刘雨姗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要是不走,你俩都得死,你的选择没有错。”
这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乔晏自然是没错的。
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也不可能拖得动十几岁的人。
乔晏不说话,鼻尖酸涩,一股暖流从眼眶涌出。
她侧过身,背对刘雨姗,身子微微抖动,泣不成声。
多少个日夜,她都重复做着那样的噩梦。
被拖走的男孩,还有靠坐在山洞一侧的哥哥。
尽管他们的长相她都记不真切,可那一幕幕场景,像是刀刻斧凿般印在她脑子里。
刘雨姗不再说话,盯着头顶含了朵朵红玫瑰的水晶球。
原来这就是乔晏讨厌雨天的原因。
叶逢曾向她强调,雨天不让乔晏出门,尤其雷雨的时候,要陪着她。
为此,叶逢还特意送了她一个价值不菲的包作为报答。
竟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