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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20 ...

  •   一连十几天,一群人窝在破旧的烂尾楼里半步不敢踏出。

      七月十七,一场暴风雨彻底引燃刀疤的怒火。
      窗外闪电伴着雷鸣,飓风呼呼地猛吹,通风口的风扇叶子被吹得不停旋转。
      有雨水通过墙缝渗透进来。

      一堆小孩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乔晏也冷,死死地往少年怀里钻,丝毫不觉他身上没一块好地。

      伴着雷雨,隔着木门,依稀能听见房间外面几个人喝酒划拳的声音。

      “要我说,老大就不应该这么怂,咱们干这一行这么久了,怕什么?该干啥干啥。”
      “就是,反正都是咱一个人,被抓了,大不了就一个死喽。”
      “听说是要被枪毙?枪毙就枪毙,老子上没老下没小,就这一张嘴吃饭,吃枪子儿有啥可怕的。”

      一人喝了酒,把杯子重重地搁在桌上:“说来说去,还不都怪里面那两个小杂碎?老子这就去把人剁碎了下酒。”

      有人拦他:“老二,你别冲动。老大说了,不能动他。”

      “不能动他,行。”那人嘟囔着点头,埋头坐了回去:“等什么时候能动了,我让他好看。”

      天空中乍然劈来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像要把夜幕撕成两半。
      少年适时捂住乔晏的耳朵,把她搂紧几分。
      动作间肚腹间的伤口扯得他出气都疼。

      “呜哇哇哇——”有小孩被吓哭,扯着嗓子大喊要妈妈。
      哭声会传染。

      一个小孩止不住哭,便连带着筒子楼里的小孩都哭了出来。
      哭声充斥在楼层的每个角落。

      “都TM别叫了。”

      哭声更烈。

      “操,动不了那人,我还动不了这帮小屁孩儿?”
      刚按捺住脾气的老二拍桌而起,身子在酒精的麻痹下晃晃荡荡地走向木屋。

      木门被他重重地踢开——

      一帮小孩瑟缩着往角落挤,伴着抽噎。

      老二迷糊地扫视一圈,把声音最大的两小孩拎了起来。
      “号丧似的,吵死了。”

      他随手拎起一个小孩,左右打量,拽着人就走,木门在他离开后又重重地合上。
      小孩抽噎的哭声变成了惨叫。

      再过几分钟,惨叫消失了。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她们也都知道那两个小孩的下场。

      有人埋怨。
      “老二,你又犯事儿,等着老大回来收拾你吧。”

      屋外的人减少一半,拎着小孩的尸体出去埋人。

      老二丝毫不觉恐惧:“大不了就被骂一顿呗,吵的老子耳朵疼。”

      剩下的几人哈哈大笑,随后又是一阵喝酒碰杯声。
      杀人在他们眼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那群小孩惊吓过后,突然怔怔地问出声:“我们会死吗?”

      一阵沉默。

      乔晏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醒了,瞪着个黑溜溜的大眼睛缩在少年的臂弯下,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像个没有思想的布娃娃。

      她沉思着,经过这几个月的生死存亡,她的表情和反应都变得有些迟缓。
      不爱笑了,也不说话。

      以前还会笑眯眯地哄少年开心,现在她只敢瑟缩在少年怀里,什么都不做。

      “哥哥。”她突然喊了一声。

      这是她这几天,第一次开口说话。

      少年搂她的手紧了几分,低头看她。

      两人的脸上、身上都尽是伤痕。
      乔晏的脸越发尖了,衬得眼睛更大,更黑。

      她问:“我们也会死吗?”

      她的声音很小,颤颤巍巍的,偏大家都听进了耳朵里,顺着声音转头一齐看向少年。
      她们也想知道,会死吗?

      少年没有吭声,拍了拍她的背,仰着头,脑袋靠在墙上。
      室内一阵静默。

      一道道的闪电劈在天空上,尖锐刺耳的惊雷像要把人的耳膜刺破般恐怖。
      雷雨的声音掩盖了屋外喝酒的吵闹。

      乔晏又问:“哥哥,我们偷偷逃走吧。”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在确定这场雨不会说停就停的时候,少年睁了眼,把乔晏摇醒。
      “愿意跟哥哥走吗?”

      乔晏丝毫没有犹豫,从地上爬起来。
      这些天她的衣服破的破,脏的脏,看上去和乞丐没两样。

      “愿意。”

      她要去扶少年起来,被他止住。
      少年食指和中指并拢,勾了勾指头,让她凑过来。

      “去把他们叫醒,悄悄地。”

      乔晏照做。

      没一会儿,所有人围在少年身边。
      这群小孩,除了乔晏之外,最小的五岁,最大的不过十岁。
      本应是最纯挚天真的年纪,眸子却被这些天的折磨,吓得没了一点光亮。

      有人低声询问:“哥哥,你能带我们走吗?我想回家。”
      小女孩的声音怯生生的,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少年浑身是伤,尤其他的右脚脚踝,此刻诡异的弯曲着,让人怀疑他还能不能站起来。
      他看上去,是这群人里最没可能跑的那个。

      少年点头,咬牙,扶着墙壁起身,一步一步挪到角落的位置,指着屋子里唯一通向外界的口子。
      通风口上的排气扇叶子正在缓慢旋转。

      “一会儿从那里离开,出去之后不要出声,能往哪儿跑就往哪跑,不要回头,不要贸然跟着人走,最好几个人一起,不要全往一个方向,也不要一个人单走。”

      大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认真地点头。

      乔晏始终跟在他身侧,揪着他的衬衫下摆。

      他低下头看她,帮她把脸上的泥渍擦去,躬下腰,与她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乔晏:“哥哥,爸爸妈妈叫我糖水。”
      她的小名。

      糖水,听着就是很甜的名字。

      少年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忍不住抱了抱她。
      她小小的身子,脆弱得像是一用力就会被人折断。
      所以他并未用力,而是轻轻地,虚抱住她,只几秒钟,立即松开。

      “糖水,逃生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一定要用力跑,不要停下,不要回头。”

      乔晏瞪着眼睛,用力地点头。

      事不宜迟,不能耽搁。
      今晚刀疤脸出门打探消息,带走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人醉的醉,出去的出去,正是防备最松的时候。
      加上暴雨天,雷雨声能把他们的声音彻底掩盖。

      少年把屋子里唯一的桌子挪到通风口的位置,站上去,确定外面没有人,脱下他的外套,用雨水浸湿,绕在排风扇的几片扇叶上。
      排风扇年久失修,不必费多大劲就拆了下来。

      排风处是个正四边形的口子,小孩从那里钻过去绰绰有余。
      只是位置有点太高。

      少年想了想,把房间里所有能挪动的东西都堆在桌上,给她们垫脚。
      “我先出去,在下面接住你们,动静小点,尽量不要把外面的人吵醒,即便是吵醒了,也不要停。”

      所有人慌张地点头。

      他有私心,把乔晏抱着放上了第一个的位置,这才动身。

      少年很快就翻了出去,落地的时候闷哼一声。
      地上全是碎石,他的脚骨折大半个月,一直没有痊愈,刚一用力,发觉错位的地方愈发地疼。

      他下去后,乔晏踩着木板石头,从通风口的位置探出身来。
      豆大的雨淋得她睁不开眼。

      “糖水。”少年叫她。

      她朝着声音所在的位置扑了过去,被人稳稳接住。

      一个两个三个十几个,短短几分钟,屋子里的人通通转移到了屋外。
      最后一个小孩落地的时候,屋外只剩了少年和乔晏两个人。

      他刚站稳,立马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

      少年看了眼他的方向,牵着乔晏,转身对着相反的方向:“走吧。”

      一场雨夜,十几个小孩四散而逃,果真如少年料想的那样,即便屋子里的人发现了,也不可能把每个方向的小孩不追回来。
      他们有的被警察发现,有的被好心人收养,稍大点能记住家庭地址的,被送回了家。

      有获救者很多年之后,曾在社交网站分享过这段经历,他们说:“当时只记得逃命,有一个浑身是伤的大哥哥一个一个地把他们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接住,每跳下一个人,都能听见他忍痛的闷哼声。”

      有人问:“那他逃跑成功了吗?”

      “他是最后走的,那些天他的伤几乎没好过,顶着这么重的脚伤,应该很难跑掉吧。”

      *

      乔晏醒来的时候,泪珠沿着发线渗透进她的枕头里,枕芯湿了一大片。
      刘雨姗在一边着急地看着她。

      天还没亮,屋外雷电交加。
      她几乎是以虾的姿势蜷缩在床上,即便是熟睡的她也忍不住发颤。

      “乔乔,你怎么了?”

      乔晏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水晶吊顶。

      刘雨姗换了盏光线温和的壁灯,帮她倒了杯温水:“怎么哭了?”
      乔晏的房间里放了个钟,此刻滴答滴答地响着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

      她重重地靠在枕头上,浑身放软,梦里的她,身体像是被扔进了深渊般不停下坠。
      以至于刚醒来的时候,她都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

      刘雨姗松了口气,见她没有动作,把水放在一旁的桌上。
      “你刚才吓死我了。”

      幸好她今晚加班,想着把明天的教案温习一遍,听见屋外下雨,又想起乔晏特别害怕打雷闪电,这才过来看看。
      没想到,竟是看见她躲在被子里哭。

      乔晏没有反应。

      刘雨姗凑近看她:“是梦见你小时候的事了?”

      她没有出声,刘雨姗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乔晏曾经被拐的事她有所耳闻,毕竟她们俩是大学室友,整天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曾经有几部讲述寻找被拐儿童的电影特别火热,所以乔晏提过一次。
      被拐卖的儿童找回来的概率很小,自己偷偷从人贩子手里逃跑掉的更是凤毛麟角。

      她,就是其中一个。

      可惜当年网络不发达,不然这件事恐怕要震惊全国。

      刘雨姗帮她掖好被子,索性脱了外套,翻身睡到她旁边。

      察觉到身侧的床铺突然下陷,乔晏侧过头,昏暗的壁灯衬得两人的脸都是温和的暖黄色。
      刘雨姗笑眯眯地靠近她:“今晚我陪你睡。”

      “你还没说过,你是怎么跑掉的?”刘雨姗抱着乔晏,突然对这件事起了好奇心。

      屋外的雷雨逐渐停息。
      乔晏被刘雨姗抱着,思绪转回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们俩是最后离开的,救她的哥哥近乎是拖着一只脚带她离开。

      这栋烂尾楼修在山顶,走大路撞见那群犯罪团伙的概率极大,她们唯一有希望的,就是从树林一路穿行而下。

      刚出发没一会儿,哥哥就让她自己离开。
      他走不动了。

      乔晏死死拉着他,非要两人一起上路,雨天泥土湿滑,她从山坡直接摔了下去。
      后背被一根木棍刺破。

      少年翻滚着追上来的时候,她已经疼得脸色发白。
      被冰冷的雨水淋着,她连晕都晕不过去,只能意识清晰地感觉到后背一阵锥心刺骨的疼。

      她哭得让人心疼,少年慌忙地抱她起来,唯恐哭声把人引来,他抱着她飞速地往山下跑,

      前一刻他明明疼得站都站不稳,后一秒却能抱着她跑得飞快。
      他找了个能避雨的地方,检查乔晏身上的伤口。

      除了后背那里,其他地方多多少少也都被划破。

      他把她翻了个身,让她面部朝下,将伤口暴露出来。
      一根拇指大小的木棍还插在她的背上。

      “糖水,忍忍。”

      乔晏艰难地侧头看他,脸色惨白,唇瓣微颤。
      少年皱着眉头,表情凝重,下一秒,直接将木棍拔出。
      “啊——”

      瞬间的疼痛让她没了意识,一口咬住少年的胳膊。

      “嗯……”少年闷哼一声,检查伤口里没有剩余的木屑后,扯下一块布角帮她把伤口包好。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破败的布娃娃。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

      乔晏受伤,自然是走不动了,他只能背着乔晏,拖着右脚,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额角的水珠,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汗,他浑身都在抖,那是极致疼痛后引发的肌肉痉挛,但他死死咬着牙,硬是没松开乔晏半分。

      怕她出事,他一直找话题和她说。

      他的声音慢慢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问:“糖水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背上的小娃娃有气无力地回应:“糖水有,糖水喜欢玫瑰花,喜欢它香香的味道,喜欢星星,喜欢风,还喜欢哥哥。”

      [玫瑰,花香,星风和你]

      刘雨姗震惊:“你们这是小孩子谈恋爱!”

      乔晏别扭地白了他一眼,思想飘远:“哪有,估计是因为我爸爸每天都会送妈妈一捧玫瑰,所以我才会喜欢玫瑰吧。”

      “后来呢?”刘雨姗焦急地问她:“你和那个小哥哥都跑出来了吗?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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