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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谁让你好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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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朗那么高的个子,手也大,第一次做这种事却游刃有余,隔着一层面膜,指尖在蔚然的脸上按正确的方向推进。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正确的方向”,自然是他五分钟前倚在窗边的时候,不是在玩儿手机,是在搜索如何敷面膜……
或许他本不会做的事有不计其数,但他不介意为了蔚然一样一样学起来。
搞定后,白朗撤回身,看表:“据肖宝宝说,十五分钟,焕然一新。”
蔚然又盘上了腿,用双手的指腹按了按脸颊,含混道:“广告词你也当真?那都是在打虚假宣传的擦边球。”
“未必。”
“你该不会在等着我重返十八岁吧?”
“我在等着你重新做人。”
“嘁,你怎么不说洗心革面?”
蔚然从沙发的中间往一端挪了挪,给白朗腾了地方:“茶几是人该坐的地方吗?”
白朗从餐桌旁拽了把椅子来坐。
他只是不想坐在她的“床”上,不想和她没有男女之间的边界感。他小她五岁又怎样?母胎单身又怎样?那他也知道男女之情的建立首先要有边界感,再谈消除。说白了,他得先让她把他当个男人……
“跟你说个事儿。”至此,白朗才算做完了一层层的铺垫。
蔚然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这么贵的面膜是不是该全身心投入才更有利于吸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白朗有备而来:“是我一个朋友的事儿。”
“你这是‘无中生友’?”
“……”
“这种开场白,一般来说你朋友就是你,你就是你朋友。”
“……”
身为微博大V“等你来”,白朗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叫“无中生友”,投稿中打着朋友的旗号的数不胜数,用得着蔚然班门弄斧?
蔚然讨了个没趣:“咳咳,你说。”
白朗对蔚然目不转睛:“他也是我的一个长辈,表面上有学识,有教养,有前途,可惜交了群狐朋狗友,鬼混这种事,有一就有再。”
“鬼混?”
“和女人,有时花钱,有时不花钱,既然两种都有,我们就不讨论哪一种更恶劣了。”
“已婚?”
“嗯。”
白朗的这位朋友兼长辈,自然是指余安诚。
那天,魏之量对他不打自招,说一切的一切都是余安诚指使后,他一走了之来着。
但不多时,他返回了魏之量的家。
砸门。
魏之量问谁啊?他说外卖。
换裤子换到一半的魏之量被自己的裤腿绊了个狗吃屎,怕是这辈子都不敢点外卖了,怕是做梦都会梦到白朗的摩托车头盔。
白朗是来找魏之量要证据的。
他叫了余安诚两年的余老师,总不能被魏之量的两句话秒杀。
豁出去了的魏之量连裤子都没穿,穿着个平角裤跟白朗对线:“我傻,不代表他也傻!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他能让我留下证据?”
不过,魏之量给了白朗其他的证据。
一段时长八秒钟的视频。
据魏之量说,大概半年前,有一次茶水间里只有他和余安诚二人,那时候二人还没怎么打过交道,只是礼貌性地闲聊了几句。余安诚甚至还一心二用地刷着手机。后来,余安诚是被领导叫走的,涮了下杯子,连手都没擦,匆匆忙忙地把手机落下了。
魏之量拿了余安诚的手机要物归原主,但屏幕亮着,他想不想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了。
屏幕上是一个微信群的聊天界面。
群里有七个人。
看头像,魏之量便知道余安诚用的是小号。
再看聊天界面的内容……魏之量一边心说这也太不堪入目了,一边忍不住往前翻聊天记录,最后,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将聊天记录拍摄了下来。
没的洗,包括余安诚在内的这七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们在群里分享与不同女人“约会”的过程、槽点和资源。
当时,魏之量大开眼界,挺大个人了愣是觉得自己小小的心灵被玷污了。尽管他想不到衣冠楚楚的余安诚,他的同事,他身边最被人给予厚望的金牌讲师有这样的另一面,却想到了先保存了这个证据再说。
万一将来用得上呢?
这不,就用上了。
白朗将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到最后,文字仿佛被余安诚配了音,又配了嘴脸,惟妙惟肖。白朗别说替蔚然不值了,他甚至替他自己不值,觉得自己那两年发自肺腑的一声声余老师全都喂了狗。
额外,白朗倒是看出了余安诚对柯艾的“一片真心”。
视频中,余安诚当天对几个狐朋狗友说的是他暂时不会出来玩儿了,因为遇上真命天女了,要收收心。
白朗随便算一算这个时间点,便知道余安诚说的这个真命天女,是柯艾。
所以说,蔚然倒追了余安诚两年,满以为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满以为余安诚将她当作了手心里的宝,结果余安诚婚后早就披着人皮,不做人事儿了,却在遇上柯艾后,要为了柯艾浪子回头。
那天,魏之量越说越把白朗当自己人,掏心掏肺:“我这会儿再翻回头想想,余安诚搞不好早就对我起疑了。他怀疑我看到了他的聊天记录,看到了他的龌龊,可又没证据,所以这次借我的手,解决他老婆。他要我和他同流合污,以此堵住我的嘴!”
白朗无话可说。
到头来,连罪大恶极的魏之量在余安诚面前,都是个“受害者”。
今天,白朗是做好了功课才去找肖宝宝买面膜的。
但他做的这个功课,无关面膜好不好,只是觉得如果蔚然需要哭一场,她或许需要个面具。
此时此刻,蔚然在面膜下不动声色:“所以?”
白朗十指松松垮垮地交握,搭在两膝间,心头却绷着一根弦:“如果这个人是余老师,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蔚然脱口而出。
白朗追问:“会委屈吗?”
“委屈个屁啊!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是常识。”蔚然义愤填膺,面膜都浮了,匆匆压回去,“完了完了,我这张脸刚要冻龄,就被我自己吵吵醒了。”
说着,蔚然往沙发上一躺,两眼一闭:“看在面膜的份上,你让我安静十五分钟。”
白朗起身,去了卫生间。
潮热的空气中还有蔚然留下的洗发水的味道。她真的一点都不挑剔,洗发水是随便哪一家超市都能买到的最平价的牌子。镜子前,她唯一一瓶乳液因为所剩不多而倒立。白朗一抬眼,与镜子中的自己面对面,这才知道自己红了眼。
无关蔚然的寒酸。
毕竟七年前她也好不到哪去。他见过她被大脚趾顶穿的球鞋和腋下开线的羽绒服,见过她回收同学们用到快要挤不出来的颜料,见过她吃三十九块钱一位的自助餐真是往“死”里吃,哪个不寒酸?
可那时候她比谁都骄傲。
如今托余安诚的福,她越骄傲,便越可怜兮兮。
所以白朗才设了今天这个“局”。
蔚然没必要知道余安诚对柯艾的“一片真心”,更没必要知道魏之量背后是余安诚撑腰。那太伤人了。她只需要知道余安诚不是个东西,只需要像她自己所说的,别委屈,别用余安诚的错误惩罚自己,让余安诚有多远,滚多远,足以。
他会拼死保住她最后一点点的骄傲。
白朗从卫生间看出去,能看到蔚然直挺挺地躺着,真就像个熊本熊的玩偶,除了……有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所以这面膜也算不上面具。
挡不住的。
所以她懂了他的“无中生友”。
“叮!”但这时,蔚然像诈尸似的一坐,将面膜一揭,“十五分钟到。”
她捧着脸对白朗笑道:“如何?”
白朗没说话,吃不准蔚然这兴致勃勃的劲头是从何而来。
蔚然起身,挤进卫生间,似笑非笑地和白朗一同照镜子:“我念你初犯,饶你一次。以后你再敢用你余老师举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例子,我要你好看。”
就蔚然这一句话,白朗便懂了。
她从小就活得像一个住在地下室里的孩子,不上蹿下跳,就露不出个头来。直到遇上余安诚。余安诚的“完美”给她插上了一双翅膀,带她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到今天,却给她一个人撂在了楼顶。
她怕了,往下看,先是看见自己连脚都没有了。
在这一段五年的婚姻中,她对余安诚百分之百的信赖让她在失去翅膀后,站都站不住了。
她哪还敢往楼下看?
自然看不见即便她纵身一跃,也还有他接着她。
即便他给她铺好了台阶,她也看不见。
白朗对镜子中的蔚然笑道:“要我好看?比如?”
“绝交。”
“那可不行。”
“那你就记住我说的话。”
“好。”
蔚然一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谁让你好看呢。”白朗转过身,倚在洗手池边,即便站没站相也是对蔚然居高临下。
而他这句话省略了一大半。扩句的话,是谁让你骄傲的样子真好看呢。再进一步扩句的话,是谁让你骄傲的样子真好看呢,那我就静静地看你装,直到你装不下去了的那一天。
当晚,肖宝宝给白朗发来微信:我们家面膜是不是名不虚传?
白朗回复:没觉得。
说什么焕然一新?蔚然并没有。
片刻,肖宝宝回复:退货是不可能的了。晚安!
史上最不要脸的售后也不过如此……
但肖宝宝说完了晚安,也安不到哪去。哐啷一声,代表董露珠又又……又来砸窗户了。董露珠知道白朗从宿舍搬出去了,但秉承“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宗旨,每次从楼下路过,必出这一口恶气。
肖宝宝忍无可忍,打开窗户:“我惯得你啊!”
董露珠本来都走过去了,又倒回来:“那你别惯啊!”
说着,她一抬手臂,摆了个秀肱二头肌的pose。
“我……我就乐意惯!”肖宝宝吓得缩回了头。
过了小年,距离春节就没几天了。
白朗学校放了假,在紫山矿业的培训也告一段落了,这一晚便去了三足工作室接蔚然下班。这些天她习惯了向他汇报几点下班,他也习惯了做好晚餐或者宵夜等她。昨天他给她做了糖醋肉,她吃了个眉开眼笑,末了却说春节前会把房租和伙食费一并给他。
所以,他辛辛苦苦只是做了个二房东?
这可不能忍。
六点半,天黑透了,算时间蔚然该下班了。
这时,白朗收到了柯艾的微信:来机场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