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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记忆之镜(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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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寻找你真正的记忆吧!”
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井沛然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面前沉重的大门。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没了他的视野,当光芒渐渐消散时,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牌映入眼帘:成州市异端管理局附属研究院。
“编号:002,验证已通过。”
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大门缓缓开启。井沛然怔怔地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那些埋首实验台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晨光中,不远处的钟楼指针正好指向九点整。
“铛——铛——”
悠扬的钟声让井沛然不由抬头。
“这个时间,我应该……”听到钟声,他不由喃喃自语,双腿已经自动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走廊两侧的实验室玻璃映出他恍惚的身影,那些紧闭的门后隐约传来仪器运转的嗡鸣。
转过拐角时,井沛然的脚步戛然而止。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灯光从门缝中渗出,在走廊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今天的情况如何?”
“药剂开发还是没什么突破。”
井沛然的闻言,瞳孔微微收缩,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装作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衣领,转身朝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当他的指尖刚触碰到电梯按钮,金属门便无声滑开,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井沛然走进这个没有楼层按钮的密闭空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去‘镜之间’。”他的声音在电梯中回荡。
当他刚刚说完的那一刻,电梯开始下沉时,井沛然不由将后背紧贴在冰冷的金属壁上,感受到胸腔里剧烈的心跳。
多少年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离开异端管理局的真正原因,所有谜团的起点都藏在这部电梯通往的深渊里。
无论即将看到的景象是真实还是幻象,至少在这里,他能找回被夺走的过去。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一间实验室静静地呈现在他眼前。
与那些堆满试剂瓶和精密仪器的实验室不同,这里空荡得近乎诡异。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实验室中央那块巨大的玻璃,不,或许称之为“观察窗”更为贴切,它像一块凝固的冰,镶嵌在黑暗之中,表面泛着微弱的冷光。
那是一个闭着眼睛的男人。
银白色的发丝在水中缓缓飘动,宛如某种深海生物的触须,他的面容苍白而沉静,仿佛只是陷入了长眠。
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井沛然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微微收缩,他是……
“夫人应该说过,不要随意进入‘镜之间’吧。”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井沛然猛地回头。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女性站在门口,金属镜框后的双眼锐利如刀,她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眉头紧锁。
“好不容易捕获的吸血鬼,你以为那群老家伙会允许他离开这里?”她冷冷地说,目光却越过井沛然,短暂地落在玻璃后的身影上。
随后,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走!”
井沛然被她拽着向外走去,当“镜之间”的大门在身后重重关闭时,他下意识回头,心脏仍在狂跳。
奇怪的是,他本以为会感到不甘、愤怒,甚至挣扎的冲动,可此刻,他的心里竟诡异地平静,甚至……隐隐期待着什么。
他在期待什么?
女人拽着井沛然踏入电梯,金属门合上的瞬间,她也终于松开了手。
“陪我去外面抽烟。”她的语气不容反驳,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井沛然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里本该有个打火机,可此时指尖只触到空荡荡的布料。
“进入‘镜之间’不允许携带明火,你带不了打火机的。”
女人依旧背对着他,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动作,她抬手晃了晃,金属打火机在她指间闪过一道冷光。
“我带了。”
井沛然微微挑眉,感到十分的意外,他没想到她会随身带着这东西,在他模糊的印象里,她不该是这种人。
“到了。”
电梯门再度开启,湿润的花香扑面而来。
井沛然眯起眼,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线,如今的他们正站在一座悬于高空的玻璃花园中,无数鲜花在脚下绽放,玫瑰与冬菊交织,夏鸢尾旁簇拥着秋海棠。
不同季节的花朵在此刻同时盛开,绚烂得近乎诡异,花丛间隐约可见细小的导管,输送着某种液体。
“要在这里抽?”井沛然环顾四周,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女人终于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怎么,用我调配的培养液养活的花园,我没资格进来?”
“不是,只是关学姐你……”
话一出口,井沛然自己先愣住了。
关学姐?
他的记忆深处,有这样的一个人吗?
“我怎么了?”女人指尖轻点香烟,烟灰簌簌落下,她眯起眼睛,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注视着井沛然。
“井沛然,”她的声音带着特有的音色,“我教过你,只要在这座研究所有真本事,那些老家伙就算恨不得掐死你,也只能干瞪眼。”
井沛然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关欣……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打了个转。
这个人是井沛然的学姐,他们曾经都在同一个大学上过学,在完成学业后他们也在异端管理局附属研究院当起了研究员。
而且与井沛然相似的是,关欣也在少时便开始接受异端管理局的资助,在年少时便知道自己未来要为异端管理局付出一切。
“井沛然,我听说你最近在研究可判断出异能者登记的药剂?”
关欣深吸一口烟,灰白的烟雾从她唇间缓缓溢出。
井沛然注视着远处玻璃幕墙外扭曲的景色,轻描淡写地应道:“嗯,快有突破了。”
“呵,”关欣突然冷笑一声,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利,“异端管理局成立至今,一直都是靠着各种测试来判断各个异能者的能力等级,自从让他们知道异能者的能力高低其实是藏在基因中的时候,这群老家伙就开始愈加疯狂了。”
关欣的指尖一捻,烟头在金属打火机上熄灭,她转过头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的动作突然凝固,视线越过井沛然的肩膀,瞳孔微微收缩。
井沛然顺着她的目光转身,只见在不远处,一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性不知何时出现在花园尽头,就像一尊被花丛簇拥的雕像。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平静的眼睛显然已经注视他们多时。
“夫人……”在看清楚对方身影的那一刻,井沛然不由唤道。
在他的记忆里,这位神出鬼没的领导者很少出现在管理局总部,更多时候只存在于全球各地发回的加密报告中。
轮椅上的女人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只见对方抬起手,苍白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这个简单的召唤手势让井沛然肌肉绷紧,他的双腿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前迈步。
“别去!”
就在他刚刚踏出第一步的,他的身后有一道力量拉住了他。
关欣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腕,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警告。井沛然这才发现她的另一只手正紧攥着那枚金属打火机,指节泛白。
“可是……”
“我们走!”关欣没有给井沛然说态度的机会,她强硬地拽着他转身,鞋底在玻璃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井沛然踉跄着被拖向电梯,最后回头时,夫人的身影已经隐没在摇曳的花影中,但那个模糊的轮廓似乎仍然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嘴唇开合间仿佛在重复某个无声的词句。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关欣松开了钳制的手腕,井沛然低头看去,皮肤上已经浮现出几道明显的红痕。
“你反应过度了。”他揉着手腕,声音却不像指责。
关欣按下楼层按钮,金属镜框在电梯顶灯下泛着冷光:“三个月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在医疗舱躺了两个月。”她的视线始终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
在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井沛然一愣,随着对方的话语声,井沛然好像看到了并不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实验室,培养舱的玻璃正在龟裂。监控屏幕上,关欣放大的面容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惊慌:“实验体要突破了!立刻撤离!”
她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却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液体,而年轻的自己却固执地站在操作台前,手指飞速输入着终止代码。下一秒,爆炸的冲击波将他掀飞,视野里最后看到的,是漫天飞舞的数据流和……一双从培养舱里伸出的、苍白的手。
“我……”井沛然的手指深深陷入太阳穴,仿佛要按住那些即将逃逸的记忆碎片。
疼痛像电流般在颅骨内游走,那些画面又迅速沉入意识深处的黑暗。关欣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消毒水混合着烟草的气息:“痛苦会让人选择遗忘,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但井沛然,记忆才是我们存在的证明。”
电梯的灯光在这一刻随着她的话语频闪起来,在明灭的光影中,井沛然看见关欣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模样。
她的声音在电流杂音中变得支离破碎:“那些被刻意忘记的……才是真相的……”
手腕上的伤痕在这一刻疼痛起来,井沛然皱紧着眉握住自己那只带着手表的手腕,这一刻某个被封印的画面终于刺破记忆的屏障:培养舱爆裂的瞬间,他分明看见关欣举起了枪,而枪口对准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