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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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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帝笑了一声,“阁老什么都知道。”
这话说的吓人,谢荣心中一凛,连声道,“臣不敢。”
“将下午的事告诉朕的几位肱骨之臣。”
傅东流领命,走到外间,简明扼要地将南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也不管几人反应,径直回去复命,却见昌平帝站在一面巨大的摆满书籍文书的墙前,正翻找着南江广平的文书。
他忙上前道,“皇爷奴婢来吧。”
“不用,朕亲自来。”昌平帝拒绝,将手上的书卷塞到他怀里,自己接着找起来,甚至扶着梯子爬上去找,唬得傅东流苗禾脸色发白,招呼好几个稳妥的小太监在底下扶着,也防着出意外。
外间几人隐隐约约听见里面的动静,却也不敢张望。
谢侍郎悄悄扯了扯他爹的袖子,有些焦急地叫了一声,“爹……”
谢阁老瞪了他一眼,抽回袖子,端端正正跪着,心里暗骂何常两人蠢货,就这样的脑子还敢插手私盐场?还能让一个知府搜罗到证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旁边的杜程二人看着谢家父子这幅作派,对视一眼,不免觉得喜忧掺半。
喜的是,谢党势大,把持朝政多年,有私盐这个大把柄,终于可以打压其嚣张的气焰;忧的是,广平藏着盐场,朝廷却从来没收到半点消息,那么多盐都哪儿去了?
是啊,那么盐哪儿去了?
昌平帝翻着大梁这两年的盐运册子,朝廷的盐场每年产盐数量大致相同,售卖数量也并无多大变化,那么按于穆所说,那些盐哪儿去了?
一瞬间他脑子里想过许多,比如南边日益猖獗的海盗,比如北边觊觎中原的外族,又比如盐运这条线的官员……
越想昌平帝的脸色越是不愉,他顺手将册子丢给谢阁老,又命傅东流苗禾将怀里的文书都送过去。
谢阁老几人会意,拿过文书等看了起来。几人都是人精,稍一过眼,便知圣上的意思,忙请罪,“臣等有罪。”
“有没有罪两说,朕现在要的广平乃至南江省的真相,明白吗?”
谢阁老几人领命告退,出了宫门,谢阁老与杜阁老互相拱拱手,谢阁老带着谢棠左转,杜阁老带着程阁老右转,两方都要回去忙了。
而宫中,昌平帝仍未歇下,他先后召见锦衣卫都指挥使、东厂厂公。是夜,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马连夜出城,直往南江省广平府而去。
先开宫门又开城门,京中这一夜颇不平静,而被遗忘在大理寺后院的于溯之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终于等到人来接她了。
只不过不是前往公堂,而是又回了锦衣卫诏狱。
她怎么也摸不着头脑,好好的审案子,又将她关回来是怎么回事?
直到半个月后再次见到于父,她才知道原来于父放了大雷,将从内阁到南江地方的官员都炸了个人仰马翻,朝上已经乱成一锅粥。
最近京里气氛紧张,京城里稍有些门路的人家都知道。
首先是南江官场动荡,接着谢党和杜阁老一帮清流争斗。有手段的早暗戳戳地观望,就想着能不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那些没能力、自知这种争斗自家插不进去的,就勒令家中子弟小心行事,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在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注意到,最先引起这波乱子的七品小官,已经从诏狱中出来了。
当然让于溯之来说,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出了诏狱,却没出北镇抚司,这谁能知道他们出来了?
许蒙领着于氏四口到一个小院子,这里原来是镇抚司几个小子住的,后来成亲的成亲,外放的外放,都搬出去了,已经很久没人来,一推门,嚯,果然都是灰。
“咳咳这地方打扫打扫还是不错的,南江的案子还没结束,于大人虽然已经不是犯人,但为了安全着想,在案子结束前,还请几位暂时住在这里。”
于溯之用手扇开鼻尖的灰尘,打量着这个小院子,老实说其实挺好的。左右两间屋子,正好她和清姨一间,于父和赵叔一间,院子里还有个小灶台,看着蛛网密布,稍微修理下,回头也能煮饭烧水。
总之,怎么看,都比牢房里好多了。
“已经很好了,”于父拱手,“还得多谢北镇抚司为我们提供住处。”
“应该的。”
许蒙安排好于家人,事就了结了。于溯之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想起什么,和于父说了一声,转身追出去。“爹,我去送送许百户。”
“许百户,许百户!”
“啊?于姑娘?怎么了?”
“前些日子一直没有见到您,还没谢谢您给的药膏,多谢许百户。”
许蒙咧嘴一笑,“那算什么?”他当日给药膏也是看小姑娘因他们的计划受伤,没想到她还专门追出来道谢,“都是我们衙门里常备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说着说着他瞧见小姑娘手腕的伤疤,不由顿住了,北镇抚司都是些糙汉子,受伤了药管用就行,至于留不留疤,大男人还在乎这个?可一个小姑娘……
于溯之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她除了过来道谢,还有事要说,“许百户,其实我还有件事想求您……”
许蒙正是歉疚的时候,一口应下,“你说。”
于溯之微微一笑,这事她琢磨挺久了,“我爹当时是因为南江水患的案子被带到京城,我也是因此被抓过来的,这中间我们倘若受到一些伤害,应该也是属于你们管辖的范围吧?”
许蒙微微觉得有些不妙,果然就听对方小嘴巴拉巴拉说了一串。
“当初我们不知道是朝廷来找我们,我和两个家人还有一位姓曹名行风的叔叔便连夜奔逃。在南川府河道码头换乘北上的商船时,那曹行风却要杀我。我年岁还小,不可能有什么生死仇敌。曹行风也是因我父亲上奏南江之事与我们有了交集,他要杀我,必然与此案有关,你们不查查藏在他身后的人吗?”
“这……查是要查的……”
“那就好,”于溯之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大,“其实我的记忆力一直不错。我记得曹行风身高五尺,普通身材,圆脸三角眼,善用右手,但使匕首却用的左手。他说他是西州人,但他说话的口音与前两日给我送饭的婆婆相似,我问过王婆婆,她老家是抚州韶安府,他俩说话的口癖都有类似,曹行风若不是抚州人,便在抚州待过很长时间。
还有,百户大人知道我手腕的伤,我猜你们大概知道那晚有人将我偷偷带走,且拿我来威胁我爹,不知那晚的人有没有抓到?你们不知道人相貌恐怕不好抓,如果有需要,其实我曾留意过几眼……”
许蒙已经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说你别不是连牢房里的人都记得?
于溯之还真记得,她从前记忆力就好,上学时背书读一遍就会,后来进贺氏翻看的很多机密文件是不能带出去的,有些全记在她脑子里。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刚开始生病,后来又逃亡,接二连三的事,这几天安静下来一遍遍回想记忆中的事情,谁知道一回忆,竟发现记忆力比前世还好,称得上过目不忘了。
许蒙怕她一张口,把那天牢房里他们安排的几个人都给描述出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已经有消息了,那个人跑不了。”
面前的小姑娘好像还有些失望,他赶紧推脱有事,溜了,走的时候后面还传来声音,“许百户,其实我还会画画,若是有需要,那些人我也可以画给你们啊!”
许蒙一个踉跄,脚步更快了,到办事厅里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你这是怎么了,大冬天一头汗?”薛白从满桌文书记录中抬头,边活动脖子边问。
许蒙吐槽,“别说了,我这是被吓的,你不知道那于家小姑娘真是……”他把刚刚在后院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纠结,“她不会发现受刑和咱们有关吧?”
薛白的关注点却不一样,他摸着下巴,“真这么厉害,你怎么不试试?记忆力要真这么好,是个干锦衣卫的好苗子啊。”比如帮他归类这一桌卷宗。
“什么好苗子?”贺澜从外面进来,听了个尾巴,随口问道。
许蒙又要从他们到那个小院子说起,薛白接过话,三言两语将于家女儿的事说清楚,贺澜点点头,一点儿没诧异,“于穆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感情是家学渊源啊,几人恍然大悟。
下衙的时候,许蒙期期艾艾地问贺澜有没有祛疤的药膏,贺澜没听见,让他再说一遍,许蒙忙解释,“人家一小姑娘,手腕上留着伤疤不太好,属下当时送药没想到这回事。”
贺澜没说话,但隔天于溯之收到了个瓷瓶,许蒙说,“从我家大人那里求来的药膏,宫里来的,保管有用。”
年节越来越近,今年这个年能不能过好,就要看南江水患案能不能在年前处理好,因此相关衙门都忙得脚不沾地。
锦衣卫就更别说了,除了南下去宁家祖坟里挖证据,还要押送犯官上京,监察谢党和以杜阁老为首的清流动作。
前院各个忙得屁股着火似的,而后院却难得平静,于家人都很随遇而安,让住在就住,反正一大家子从主到仆都受了不少罪,正好趁着这个空闲的日子好好养养。
于溯之和赵武每天就在院子里熬各种汤,当然,他们吃不了名贵的东西,熬的要么是出米油的小米汤,要么是类似有小人参之称的萝卜汤。
但就是这样节省,还是迎来了一个困难。
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