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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复生 ...
人在死亡之前,眼前会闪过熟悉的画面,大脑将自身的记忆,以一种第三人称视觉的形式进行放映,像是观看别人的事件一般翻阅着自己的一生,通常这种现象被称之为走马灯。
在被挚友发出的攻击打中之后,夏油杰眼前一黑,整个人便陷入了这种曾经听闻却从未被验证过的、十分奇异的现象中。
他切实地知道自己已经步入死亡之境,但思维却仍然在活跃着,仿佛不甘心就此沉沦,挣扎着、拼命地试图继续向人间传达出自身的信号,宛如落日时最后一抹余晖,哪怕即将被黑暗吞没,亦要倾尽全力在这个世界涂抹上属于他的色彩。
……可是明明,他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夏油杰平静地、近乎冷漠地想着,那么,大脑又是在擅自替他不甘些什么呢?
在走上这条道路的那一刻起,夏油杰就清楚自己不可能回头了。前方是万丈深渊,终点似乎遥远得令人绝望,沿途的风景只有数不尽的鲜血与尸首,同行之人是所谓“家人”、是同类、也是共犯,但唯独不会是同伴与朋友。
叛逃高专后的十年间,身为盘星教教主的夏油杰身边聚集了一大批簇拥者,他们绝大多数曾因为拥有咒力而被视为异类,咒术师的身份被他人所敌视或伤害,因而憎恨着普通人,狂热地信仰着夏油杰提出的“建立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的理想,因此甘心为他所驱使。
多年经营下来,夏油杰早就不缺追随者,能留在他身边的都是对他的理想深信不疑的人,可哪怕有着如此之多的同路之人,他的内心却依然空茫,未曾有片刻感觉到充盈。
他带领着一群人走在那条万劫不复之路上,却依旧孤独得像是个独行之人。
说来也觉得可笑,打着灭绝普通人旗号的极恶诅咒师夏油杰,在死亡的前一刻,最先在走马灯中出现的却正是身为普通人的父母。
……被他亲手杀死的、断气前用不解与悲伤的眼神看向他的父母,只是平凡且勤恳的一对夫妻,在老家的县城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拉面馆,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咒术界的事情,从头到脚的务实主义者,但在他宣布要放弃升学到一间偏差值高的有名高中,放弃肉眼可见的大好前途,转而去就读名不见传的宗教性学校时,他们却表现出了极大的支持与理解。
而现在,面对人生的走马灯,夏油杰以为他所看见的会是父母死前的景象,满地的鲜血和残肢,不曾闭目的双眼——被咒灵杀死的人类死相都会很难看,夏油杰觉得,他会在临死时看见父母怨恨至极的身影。
但他猜错了。
浮现在回忆中的父母穿着在世时最常见的装束,系着整洁干净的围裙,像以往他每次回到家中那样,对着他露出笑容,声音一如往昔,温暖得令人想要落泪。
“杰,你现在会感到快乐一些吗?”
……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最后一次看到杰的时候,你不是哭了吗?”
……胡说八道。只不过是清除了两只猴子,那是值得庆贺的好事,他怎么会哭?
“杰你啊,从小就是很懂事的孩子,即使在外面受到欺负,也不会哭着向我们告状,只会自己默默地躲起来,回到家后又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虽说坚强是好事啦,但偶尔,作为父母,我们还是希望杰能更依赖我们一点的哦。”
……哭泣是弱者的特权,泪水是无用之辈的借口。让强者依赖于弱者?别开玩笑了,简直无知到了极点。
“杰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就不怎么回家了啊。虽然知道孩子长大之后,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的羽翼,但是怎么说呢,有时候还是会感到寂寞……我们时常会想,杰在新的学校适不适应?有没有交到新朋友?那间学校看介绍很有名气,但毕竟是宗教性质的,以后的就业面会不会很窄呢……诸如此类的琐碎事情,就算我们问了,杰也总是避而不谈呢。”
……即使如实告诉你们,又能有什么用处吗?不过是对咒力一无所知的愚钝猴子。
“就这样担心着忧虑着,那一天突然收到了你的短信,说是做什么任务正好路过,所以会回家里看一下,我们高兴得不得了,你爸爸连店里的生意都顾不上了,提前关了店门,去买了菜回家等你吃饭呢。”
……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还感到高兴,愚蠢。
“每到夏天的时候,杰你的胃口就会变得很不好,你小的时候,我们总是为让你多吃一点而苦恼。不过你不是很喜欢吃爸爸做的芥麦凉面吗?对了,我们还特地跟一个老顾客买下酸梅汤的配方,听说夏天喝的话生津开胃,你上学后一直没回家,也没机会让你尝尝,那一天我们都特意准备好了。”
……什么啊。
“只是好可惜啊,芥麦面和酸梅汤杰都还没尝上一口呢,明明从小教育你不能浪费食物的!”
……什么啊!什么啊!他可是亲手杀了你们的啊!食物也好,什么都好,那根本不是需要关注的地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起来啊!
“说实话,当时看到杰的时候,确实是吓了一大跳呢。”
……现在才回想起来,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怎样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吗?
“因为你竟然哭了嘛!自从懂事之后,杰就再也没在我们面前哭过了,所以我们俩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根本想不起来要对之后发生的事情做出反应了!所以呢,杰,你这么坚强的孩子,忽然哭出来,是遇到什么无法解决、难以忍受的委屈了吗?”
……不。才没有。他可以忍受,也可以解决的。
“就连此时此刻,你也不愿意向我们坦诚这份委屈吗?哈哈,这么说来,我们还真是失败的父母呢。……但是,杰啊,尽管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无须自责。包容并原谅孩子的过错,是做父母的特权,因此我们尊重你选择的道路。”
……你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相对应地,希望你也能尊重我们的感情。血缘的羁绊,从小到大的陪伴,说到底这不就是源自于本能的爱子之心吗?杰,你是个很厉害的孩子,或许能力早就超出了我们这种乡下人的想象,可难道厉害之人的爱就会比平庸之辈的爱更高贵、更值钱吗?还是说,对你有价值的爱才算是爱呢,杰?”
……不、不是的。
夏油杰堪称茫然地直面着来自父母的温和指责,不,用指责来形容不太对,那更像是纯粹的疑问。此时,巧言如簧、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的盘星教教主,久违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哑口无言。
走马灯的感觉很奇妙,第三人称的回忆叙事仿佛隔着一层屏幕,他观看着父母的影像,不合时宜地产生了荒诞的想法:如果当初他真的将灭绝所有普通人的想法告诉父母,他们也一样会“尊重”吗?
想不出来答案。
父母的身影慢慢淡去了,夏油杰如今已分不清刚才所看到的,到底是临死前的恩赐,还是自己的臆想,紧接着在走马灯中投影出来的,是他此生唯一的挚友。
“喂,杰,在你对咒术师一无所知时,作为普通人生活时,你有真正笑过吗?那么在正式成为咒术师之后,你又有感到开心过吗?”
……别问这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啊,这个超级任性的混账家伙。再说了,事到如今,再问这些,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毕竟也没有机会去验证了,不是吗?
走马灯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夏油杰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大脑仍旧在坚持不懈地保持着思维的活动了,因为他的的确确是在不甘心啊。
不甘心直至死亡,他依旧无法找到这个重要问题的答案,这让他的人生仿佛丢失了一块不可或缺的拼图,看着实在残破得碍眼。
如果可以活下去的话……
如果可以活下去,假设这种事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吧,毕竟死亡是不可逆转的事情,就算将他所拥有的一切作为筹码放上公平秤,也无法交换活下去的资格。
所以,父母和悟问的问题,答案最终还是要成为悬案了呢,有点可惜。
……到此为止吧。
脑海里的细胞活动趋于静止,夏油杰抱着近十年来可能是最为心平气和的心情,等待着自己最终坠入无边黑暗。
但就在这时,夏油杰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陌生的、悦耳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应该是属于一名年轻的女性,语气中含着一丝不带恶意的好奇,仿佛正在上下打量着他。
“……伤得好重,把他杀死的人到底是什么怪物啊,这个伤口处残留的咒力残秽的量也太恐怖了啊!还有一点,这张脸……熟悉过头了吧,这不是通缉榜上赫赫有名的特级诅咒师吗?!你确定要拿这个家伙作为赌注?”
是谁?夏油杰漫不经心地想,看起来认识他这张脸,那么应该就是咒术师了?
不过有点奇怪,按理来说,悟那家伙不会让他的尸身流落在外的,而是会交给家入硝子处理,那现在对着他尸体说话的陌生咒术师又是哪里来的?在他所掌握的情报中,可没听说过高专新加入了什么成年女性咒术师。
那么,就是诅咒师了?
话说回来,这个女孩话里的“赌注”也令他十分在意,一个死人有什么作为赌注的价值吗?夏油杰有点疑惑,他说不清现在自己处于什么状态,明明五感应该早就消失了,他却仿佛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凑近过来,认真确认他的身体状况的模样。
而且,她在跟谁说话吗?
没等夏油杰想明白,年轻的女性咒术师叹了口气,其实并没有第二个人回答她,但她却像是已经得到了回应,无奈地说道:
“居然还问我有什么意见……算了,你又不知道咒术界的事情,我说啊,你随手一指的这个家伙可是屠杀了一整个村庄和自己的父母,然后又叛逃的存在好吗!我平时在黑市接活,虽然没跟他所带领的盘星教正面打过交道,但可没少听过他的事迹,这个组织恶名远扬,手上可是沾了数不清的人命。”
“……别笑了!就算是反社会科学家,好歹也在我面前收收你这副德行吧,可恶!”不知道听见了什么,女孩的话音里明显地掺杂了一丝烦躁,“再说了,我能‘置换’的是我理解的东西,你觉得夏油杰这个人浑身上下哪点是我能理解的了?他的术式,他的反派作风,还是他那个像是大脑被戳成筛子才能想出来的灭绝普通人的高尚理想?”
夏油杰:“……”他似乎被一个陌生术师给阴阳怪气了,又好像没有。
“就算你说试一下,但是无法理解的事物是不能用来置换的,除了平白浪费咒力以外,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是涉及到死亡这种领域……说起来,夏油杰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够足以与‘死亡’等价的吗?”女孩柔和的声音里透着疑惑,这份疑惑如此尖锐刺耳,直直地刺进夏油杰早就应停止跳动的心脏。
他有些厌倦地闭上眼,任由自己在死寂的黑暗中沉浮,在心中无声地回答了这位女性咒术师的问题。
——答案当然是没有了。他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去交换活下去的可能,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处毛孔都浸透着别人的血,是地狱也无法接纳的罪恶集合体。
“你倒是很有信心啊,该说是科学家的通病吗,没有经过实验就不能轻易下结论什么的……”这时,女孩似乎是向对话中的另外一人妥协了,她顿了顿,接着说,“话说回来吧,事先声明,我没有任何把握涉及到这种等级的‘置换’,我的术式还能不能起作用,也明确告诉你,我更希望这次实验失败,真是的,像你这种不需要承担后果的家伙,说话就是硬气……”
“……要不是你说只要配合你完成关于我的术式的一系列极限测试,就抹除掉五亿元的债务,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答应你这么疯狂的要求的!”
“……确定?不管成功与否,只要我试着在夏油杰身上用一次术式,置换掉他的死亡,就算失败——反正肯定百分百会失败的吧,你就同意再抹消掉三亿的债务?不会反悔?”
“——这怎么能怪我质疑你啊!你难道是什么信用值很高的人吗?算了,那就一言为定了哦,齐木空助。”
置换掉,他的死亡……夏油杰有一瞬间怀疑这个女孩使用的是不是陌生的语言,否则的话,他怎么突然就听不懂了呢?
他无比地确定,五条悟最后那一击,已经彻彻底底将他杀死了,也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死而复生的奇迹。
假如,假如死亡也能作为一种筹码用以交换,那岂不是已经涉及到——神的领域了吗?
夏油杰想要嗤之以鼻,嘲笑这名女性咒术师异想天开,可不知为何,大脑却违背自身意愿,擅自分泌出一种名为“期待”的奇怪物质,就好像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实现一样。
他想到了在走马灯中,令他感到不甘心的那些问题,可转念又不禁自嘲,像他这种人,就算世上存在奇迹,也不会幸运地落到他身上的吧。
一定不会。
年轻的女性咒术师显然没料到死人的大脑还可以继续思考,她蹲了下来,静默了几秒,以一种轻飘飘的语气,温柔地向着不会动的尸体说道:
“初次见面,夏油杰,希望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轻声念出自己的术式名称:“——等价置换。”
夏油杰的感知里,世界在这一刻骤然凝固,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细胞停止运动,脑海里一片空白。说不上来这种万物停滞的状态持续了多久,或许是几天,又或者是短短几秒,对于时间的感知在这样的情景中被无限拉长——
然后,某个突然的瞬间,一切恢复正常。
外界的声音与光线重新涌入他的感知范围,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沸腾流动,恍惚间,他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直接在脑海里炸响,异常的嘈杂。
咚咚咚。
……那是什么声音?
夏油杰愣住了,紧接着他再次听见了那个女孩的说话声,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非常清晰,不再像之前那样隔了一层薄膜似的。
“……怎么可能?!”那位女性咒术师语气慌乱,不可置信道,“术式竟然起效了?等、等一下,为什么,术式的作用对象可是那个夏油杰啊!难道说,在我的术式的判断中,他失去那项用来置换的东西之后,他活着比死去对这个世界更有利?”
怎么可能啊!
女孩和夏油杰的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认识到这一点后,女孩明显地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她喃喃着:“可是,他到底置换了什么,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但这又不会是超出我理解范围之外的东西……”
伴随着这名女性的自言自语,传到夏油杰耳边的响声越来越大了,他不得不集中精力凝神去听,试图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
……咚咚咚,一下比一下更有力,每响一次,冰冷的手脚就渐渐回温,被剥夺的知觉再次回到身体,应和着流动的血液传导到全身每个角落。
原来如此,夏油杰恍然大悟,这是他的心跳声啊。
死人的心脏是不会跳动的,那么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了他面前:他从死者的世界重回人间,如今是无可争议地,活着的人类了。
——不可能降临的奇迹,眷顾了他这个罪无可赦的恶人。
“这要怎么办呐……已经置换过一次的东西,还能置换回去吗?”对夏油杰使用了不可思议术式的女孩自言自语着,好像正面对着一道异常棘手的难题,明明早就将答案解开了,心中却升不起一丝喜悦。
“好不容易解决掉这个特级诅咒师,毫无预兆地就起死回生,咒术界一定会气疯的吧?我可不想跟这个家伙一起登上通缉榜啊……不、不对,这已经不是会不会被通缉的问题了,要是被人发现死而复生的事,我绝对会被……”
话音卡顿了。
但即便她没有说下去,夏油杰也能猜出后面的话是说什么。
——会被关起来的吧。
被当做珍贵的、独一无二的珍宝锁在密不透风的牢笼里的吧,夏油杰笃定地想,毕竟是能让死人复生的力量,只要遇见了,就不可能会放过的吧。
刚刚被从死亡泥沼中拉出来,夏油杰的身体机能仍在缓慢地复苏着,此时浑身上下都不太能使得上劲,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像是被强力胶水黏在了一起似的,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努力了半天,只是微微睁开一条缝。
外界的光线见缝插针地钻进视网膜,朦朦胧胧间,夏油杰窥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看不太清楚,隐约只能分辨出她身量纤细,似乎正拿着手机飞快地敲击着屏幕,整个人透出一股微妙的焦灼感。
“……对对,试验成功了你很高兴对吧?后续的收尾你又不会参与,你当然会说无所谓了,混蛋!”女性咒术师冷笑一声,“算了,烂摊子是我弄出来的,我会负责收拾,想要不被发现的话,只要再朝着夏油杰捅一刀就行了吧?”
夏油杰:“……?”听到了不太妙的词语,夏油杰试图调动肢体,但收效甚微,手指只是稍微抬了一下,又无力地垂落下来,看来复活还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毕竟作为特级,他这辈子都很少有孱弱如斯的经历。
但是如果没法动起来的话,事情就会朝很糟糕的方向发展了呢,夏油杰在心底无声地叹气,听这个女孩子话里的意思,为了避免自己复活之后会导致的一连串麻烦,她选择了将死去之人再次送回地狱呢。
实话说,这是很明智的选择——前提是对象不是他。
“……不用你操心我打不打得过!他这副样子随便来个人都能轻易弄死他了!”
年轻的女性咒术师恼火地说:“不劳费心,虽然刚刚发动术式几乎抽空了我的咒力,但仅仅是在他脖子上抹一刀的力气还是有的。幸好,之前从那个想要黑吃黑的诅咒师身上缴获的咒具还没有卖出去,可以物尽其用……”
夏油杰:“……”啊,咒具吗。
夏油杰快要忍不住苦笑起来了。虽说他对死于五条悟之手的事实并无什么遗憾之情,但是,如果能够再次呼吸、再次感受到世间一切……果然,他还是更愿意活着啊。
身前拂过的微风产生了细微的变化,那个女孩子靠近了,夏油杰甚至能捕捉到利器出鞘般的锃鸣声,已经恢复了基本功能的鼻端嗅到了一阵很淡很淡的气味。
香水味,还是……信息素的味道?
作为金字塔尖端的顶级Alpha,夏油杰对于来自他人的信息素味道有着敏锐的分辨能力,就算别人刻意收敛起来,但等级上的差距让他依旧能轻松破除所有干扰因素,牢牢地锁定住猎物。
但这个女孩身上的味道一闪即逝,不过就算只有一瞬间也足够了,夏油杰确认他辨认不出这股味道所属的性别种类,就仿佛这是一杯纯净的白开水——这是Beta典型的性别特征,信息素寡淡得近乎于无。
……所以,这是一位Beta术师?
还没等夏油杰分析出更多情报,咒具破空的呼啸声接踵而至,女性咒术师显然对于杀死他这件事没有什么迟疑,动作冷静而准确,咒具锋利的刀刃直接冲着脆弱的脖颈处砍来——
与此同时,夏油杰积攒良久的精力终于姗姗到账,推动着他睁开双眼,支撑着他猛地抬起死前被斩断、复活后奇迹般重新生长出来的右臂,五指慢慢收拢,死死地攥紧女孩挥近到眼前的手腕。
手里握着的这副骨架细得有点过分了,似乎他再往上使一点力就能捏碎一样,夏油杰不合时宜地出神了一瞬,假如是在战斗中的话,这个人稍微用点力气挥动武器,真的不会反而将自己的骨头给折断么?
年轻咒术师:“!!”
“你怎么——!”前一秒还在躺尸的人陡然发出突袭,猝不及防之下,她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甩动手腕试图挣脱。
可是夏油杰明明应该因为复活后遗症而虚弱不堪,此刻手上施加的力气却大得离谱,女孩越是挣扎,那股力道就越发收紧,恍惚间似乎都能听到皮下骨头因不堪重负而发出的哀鸣。
“抱歉。我暂时,还不想再一次死去呢。”虽然嘴上说着歉意的话语,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分一毫道歉的意思。
“所以,可以请你放下这把咒具吗?”
凶名在外的特级诅咒师摆出最常用的微笑,眉眼弯成恰到好处、最能让人放下心防的弧度,继而用像是谈论天气般友好的态度,骤然发动了咒术,语气温和地召唤出从属自己的咒灵。
体型庞大、外形怪异的咒灵无声无息地浮现于女孩背后,甫一现身,便立即张嘴朝她的手臂咬去,尖利的牙齿锋芒毕露,看上去对面前的佳肴垂涎欲滴。
三级,还是二级的咒灵?
仓促之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咒术师没时间去判断咒灵的等级,她唯一确定的事实是,哪怕这只咒灵的等级再低,对于此刻基本被抽空了咒力的自己而言,都不是什么能轻松解决的对手。
可恶啊,夏油杰这完全是作弊吧!明明现在光是做出握住她手臂这个动作,这人就已经费劲了力气,满头大汗,止不住地喘着气,怎么还有余力动用术式啊!
“给我放手!”
眼见女孩冷声呵斥了一句,紧接着用空余的手从腰间抽出另外一把小刀,快速地向自己的手筋处挑去,夏油杰权衡了一秒,觉得还是没必要付出废掉一只手的代价,于是从善如流地松开紧攥住女孩手腕的手指,险而又险地躲开了刺来的刀尖。
一击落空,但女孩毫不恋战,毕竟她的本意也并非要伤到夏油杰,接着她一矮身,利落地往侧边一翻,及时躲过了背后咒灵的攻击,动作熟练,毫不拖泥带水。
“咳咳,咳……”
强行动用还只恢复了一点的咒力,夏油杰其实也并不好受,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只觉得太阳穴充血,头晕得厉害。现阶段,他只能勉强召唤出三级咒灵,刚才控制着咒灵偷袭,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了,再继续下去,恐怕刚复生的脆弱躯体会承受不了。
不过即便如此,夏油杰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勉强之色,驱使着咒灵与女孩对峙——因为他猜测,他们两个的状态应该是半斤八两,或许他还要更处于下风一些。
于是,夏油杰抢先开口,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或许,可以请你为我解释一下,你对我做了什么呢?”
他举起那只本该失去的手臂,眉眼弯弯,笑眯眯地问。
娇小的咒术师紧抿着唇,脸色倏地紧绷起来。
直到这时,夏油杰才有心思打量这位女性的样貌,她穿着舒适随意,脸上架着一副尺寸不合适的超大黑框眼镜,几乎将她大半张脸遮盖住,五官很普通,没什么特色,是丢到人群里立刻就会被淹没的程度——可是夏油杰却微妙地,从她的容貌中察觉到了某种奇怪的不协调感。
……难道是用了遮掩容貌的术式吗?夏油杰这样猜测。
还真是谨慎啊。
“我做了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没有正面回答夏油杰的问题,“等价置换”术式的拥有者雨宫叶梨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对视线尽头的等重物体进行了置换。
在咒力耗尽的情况下还要强行发动术式,相当于透支精力,这之后肯定不得不在家里躺上几天了……不过雨宫叶梨很明白取舍,如果不能立即离开这个地方,以夏油杰的能力,他恢复到最佳状态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还没有这个自信,在对上一个特级诅咒师时,能够无伤而退。
连续几次进行置换,叶梨勉强将自己倒腾到安全的地方,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而被留在原地的夏油杰微眯起眼,望着叶梨离开的方向,脸上渐渐浮现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兴味的神色。
“被逃掉了呢……动作真快。”
不过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想要捕捉,还是比较困难的。
“术式是类似于等价交换,除了位置,哪怕是死亡这一类的抽象概念,也能进行交换么……如果运用得当,完全是核武器级别的恐怖东西呢。”
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出占为己有的想法啊。
“哈,这可真是……大惊喜啊。”
夏油杰垂着头,忍不住笑出声来,由于笑得太张扬,动作间不小心扯到了胸腔间的肋骨,他倒抽一口冷气,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半晌,总算平复好心情的夏油杰往后一仰,环顾了一圈,发现这里是一处巷子,安静偏僻,显然并不在高专附近,看来他的尸体是被偷偷带出来了——哈,也不晓得悟发现他的尸体不翼而飞之后,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气得将操场给炸毁。
被自己的脑内想象给逗乐了,夏油杰用手撑着墙壁,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顺带将那只咒灵收了回去。
那么,被不可能的奇迹眷顾之后,手握着失而复得的崭新生命,接下来做点什么好呢……
夏油杰随手将散乱的刘海捋开,抬头望向天空,耀眼的阳光刺激得他不得不眯起眼。
最重要的是,那个足以交换他活下去的资格的筹码,到底是什么呢?
……
夏油杰本以为,他会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到这所谓的筹码,但实际上,几天之后他就意外地获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咒术界上层的眼里,“夏油杰已经被五条悟杀死”这件事估计是板上钉钉了,夏油杰无意给曾经的挚友添麻烦,所以在复活后的一段时间里都十分注意隐匿行踪,就连盘星教的教众都没有去联络。
他很有身为一名死人的自觉,而且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借此从咒术界严密的监控下脱身,隐于幕后,说不准是件好事。
夏油杰有预感,五条悟会将处理他尸体的事一手包揽,这样一来,就算发现尸体不见了,五条悟大概率也不会上报,而是选择自行追查。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六眼——只要五条悟查下去,就会发现他不仅是尸体不翼而飞,而是整个人都活了的事实,关于这点,夏油杰同样十分确定。
至于在发现他死而复生后,五条悟会不会说出去嘛……夏油杰想起这几天明里暗里的打探,却都没发觉咒术界那边有通缉的命令下达,便明了五条悟的抉择了。
多年不见的挚友再次合作起来,默契程度一如往昔,两人心照不宣地隐去了这件事,甚至夏油杰在此之间偷偷潜回复活的巷子看了眼,发现五条悟就连那个女性咒术师留下的残秽都帮忙处理掉了。
在这方面意外的可靠呢,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夏油杰有点好笑地想,就是要躲开五条悟的追踪,实在很花费力气,幸好在做了一段时间的无用功后,五条悟可能也意识到了他并不想见面,主动放弃了,否则夏油杰也有些不负重压了。
而关于他复生所付出的筹码……
夏油杰闲适地走在午夜安静的街道上,迎面走来了一个晃晃悠悠的醉汉,满脸通红,嘴里嘟哝着语意不明的脏话,明明夏油杰跟他走的路并不在一条线上,醉汉却故意往夏油杰这边撞过来。
碰瓷找茬的嘴脸明晃晃地摆了出来。
“喂,我说你小子,眼睛往哪里看呢,无视我吗?”醉汉骂骂咧咧,“大半夜还这么无所事事,你们这群占据社会资源的垃圾……”
夏油杰垂下眼,眼瞳内毫无感情,冰冷得令人畏惧。
不管多少次,他都禁不住要质疑,非术师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义啊。
醉汉骂得意犹未尽,正想一鼓作气撞上去,夏油杰手指微动,一只咒灵陡然出现在醉汉头顶,俯身朝他的头颅咬去。
本来是毫无悬念的碾压局,但夏油杰却有点厌烦地啧了声,因为他已经能预见到结局了——如同前几天那样,咒灵在接触到醉汉的一瞬间,整个身躯变得透明,像空气一样从醉汉身体中穿过,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反倒是咒灵带来的阴冷感令醉汉一激灵,酒霎时醒了大半,他揉了揉充血的眼睛,这才看清了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
以及男人居高临下扫过来的,仿佛看着一件死物一样的冷漠目光。
醉汉浑身一抖,刚才找茬的勇气立刻褪去,随之涌上来的是无边的畏惧之情,他讪笑了一下,转身就想跑开,可还没迈出一步,他就感觉后背有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慌乱地回过头,醉汉震惊地看着那个不好惹的男人抬起腿,仿佛很随意似的往他这边一踢。但、但是,这个力道和速度,如果被踢个正着的话,他会死的吧,一定会因为内脏大出血而死的吧!!
眼看躲不开了,然而,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醉汉眼睁睁地看见那条长腿在即将踹到他的前一秒,突然穿胸而过,就好像这个男人不是人类,而是触碰不到的幽灵。
没、没有被踢到,而是变透明了……?
醉汉傻眼了,被酒精充满的可怜大脑无法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他不敢再停留,遵循本能踉踉跄跄往远处逃去。
夏油杰没有制止,也没有追上去,他只是重新站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嘴角勾起一个自嘲似的轻笑:“……不管是使用咒术,还是普通的体术攻击,果然都还是不行吗。”
没错,这就是夏油杰几天下来的新发现。
——他再也无法对作为非术师的普通人出手了。
这是他反复实验过后得出的结论,来自于他本人的攻击,无论攻击方式是咒术还是物理上的,在触及非术师的瞬间就会被透明化,直接从身体上穿过去,别说造成伤害了,连擦破点皮都无法做到。
除此之外,在面对咒术师或者咒灵的时候,他的攻击又会恢复正常,夏油杰甚至意外地发现,攻击力比以前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算什么……作为剥夺他杀死非术师能力的补偿吗?
哪怕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去尝试,到最后,夏油杰仍不得不脸色难看地承认,这就是他死而复生所要付出的筹码——
作为交换条件,在那名女性咒术师的术式作用下,他用从今往后自己杀害非术师的可能性与已经实现的死亡进行了“置换”。
果真不愧是涉及到生死的领域,他所要付出的代价巨大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简直就像是,他想要重新活在世上,就必定得否定前半生所坚持的东西一样。
夏油杰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影子被路灯投射下的光拉得很长,夜风吹起上衣的一角,连带着影子似乎也摇晃了一瞬。
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弱者之所以为弱者,是因为面对未知事物却不懂得怀抱敬畏之心,毫无自保之力,在遭遇咒灵的时候只会尖叫着发抖,若是没有人来救,便只能悲惨地、扭曲地死去,就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愚昧猴子。
夏油杰所有的傲慢都源自于此,强者远远凌驾于弱者之上,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他们的生死,谁会愿意低声下气、没有止境地去拯救一群不知感恩、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呢?
可是现在,明明是如此卑微且弱小的普通人,他却无法去伤害或者杀死,作为强者的前置条件已经失效了,这样一来,他又算什么呢?
绝对、绝对不可接受。
夏油杰沉默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衣服上沾染了些许露珠,这才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重新隐入黑暗。
那个咒术师,在本人非自愿的前提下进行了可笑置换的那个女孩,必须要找到她,一定要抓住她……然后,无论如何,都要解除掉这个荒诞不堪的术式。
即便后果是再次迎来死亡。
……
找人的过程非常不顺利。
那个女孩太能躲了。
因为“夏油杰还活着”的消息暂时不能透露出去,夏油杰都是经过乔装之后,才到黑市上打听消息的。
一开始,夏油杰按照那天所看见的女孩样貌去寻找,结果一无所获,提起来没有一个人认识,后来加上了那副不合尺寸的标志性黑框眼镜后,才终于有人吐露了有用的情报。
“啊,你说那个人,应该就是‘千面’吧,她在这里可是很有名的。”
夏油杰挑了挑眉:“千面?那是代号吗?”
“对啊,据说是一千个人遇到她,就会分别看见一千张不同的面孔,号称是拥有一千张脸的神秘女人。”
难怪他说出那女孩的样貌特征,却无人见过,原来是因为他看到的脸跟别人见到的不一样么?夏油杰思索着,继续问:“怎样才能找到她?”
“你跟千面有仇?”黑市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夏油杰笑容不变:“不,恰恰相反,我应该是要对她报恩的。”
“……想找到她可不容易,她没有固定的接单方式,来黑市时又总是用着不同的脸,往往一单生意结束了,我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是谁……曾经有人尝试跟踪她,但这家伙实在是太神出鬼没了,就跟幽灵一样,转眼间就消失,连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那应该是她术式的作用了,夏油杰想起那天雨宫叶梨类似瞬间移动的能力,心下了然。
“她没有固定的接头人吗?”
“谁知道呢,就算有,以千面的神秘作风,肯定也不会轻易泄漏的,她以往抢走了不少高价订单,招来了很多人红眼呢。”那人犹豫了一下,说,“你要是实在想找到她,还不如盯着任务发布栏,那上面消息灵通,只要能打听到她接了什么任务,直接到目的地蹲守不就行了?”
夏油杰认为很有道理,欣然接纳了这个建议。
盯梢任务的效果很显著,夏油杰没多久就抓住了雨宫叶梨的尾巴,但他唯一算漏的,就是叶梨的警觉程度。
这个女孩对来自他人的窥视异常敏感,不管他变换装束,还是装作普通路人接近,雨宫叶梨都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紧接着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毫不犹豫地置换了距离逃离原位。
那副模样,仿佛她从小生长的环境危机四伏,不得不时刻提心吊胆,失败了许多次以后,夏油杰忽然有点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造就她如此强烈的警戒心?
求知心会激起探索的欲望,过分的探索欲会招致不该有的执念,当夏油杰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不满足于跟在雨宫叶梨的身后,追踪着这个人的每一次赏金任务了。
雨宫叶梨过去完成过的委托,她接触的那些委托人,她的活动轨迹,以及隐藏在背后的个人偏好……一点一滴,越是深入挖掘,越是感觉这个人简直像是一团迷雾。
身份不明,样貌未知,就连她的第二性别也存在多种说法,有坚持认为她是个Beta的,也有说她实力不俗,更像是个能完美收敛信息素的Alpha——当然了,她作为咒术师的事实,早就堵死了所有对于她是个Omega的猜测。
不管是夏油杰还是黑市的人,都不曾往这个方向上猜。
就这么你追我逃了大半年,因为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追踪雨宫叶梨这件事上,某天夏油杰总算惊觉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留心清除非术师的事情了。
这倒不是说他放弃了这个想法,或者减轻了对于非术师的厌恶,只是在被强迫性地剥夺了杀害非术师的能力后,夏油杰的人生中就彻底丧失了以前那种看普通人不顺眼就随手杀掉的可能,迫于生活需求,他反倒被逼着不得已正视了这些曾厌恶至极的人类。
一年前的自己绝对预料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跟这群猴子交谈,不带任何扭曲阴暗的杀意……那个人在对他使用术式的时候,有料想到现在的结果么?
啊啊,想要抓到雨宫叶梨的心情像吹气球一样越来越膨胀了,在他无意识间已经达到了连本人都会惊讶的程度,为什么那个人还要继续逃开呢?
这么疑惑着,夏油杰放弃了蹲守叶梨委托的低效方法,换了另外一种方式,直接由自己来放出钩子。雨宫叶梨所接的都是酬金很高的委托,看起来似乎非常缺钱,但在百鬼夜行后,盘星教的教众全都被打散了,教里的资金理所当然也被咒术界回收了,换句话说,夏油杰如今可以算是一贫如洗。
那也就代表,他拿不出足以诱惑叶梨的高额酬金。
夏油杰:“……”他居然有一天会为钱发愁,世事真是奇妙呢。
不过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夏油杰沉寂了几天,飞速地筛选手里的情报,很快瞄准了一个绝佳的诱饵——江原家的大小姐,江原友香,一个即将被联姻的Omega,幼稚地想要摆脱家里人的束缚,追寻所谓自由。
于是,他当然暗中帮了一把,令江原友香在一次外出中得以找到机会逃离了家中保镖,被看不见的咒灵驱赶着,懵懵懂懂间来到了那间破败的神社,站到了他面前。
“啊呀,居然有人能够迷路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夏油杰坐在咒灵幻化而成的樱花树上,修长的双腿自然垂落着,笑着看向树下的江原友香,但垂着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冷漠。
江原友香还不怎么懂得收敛信息素,Omega的气味横冲直撞,换个别的Alpha在这里,大概率会被勾得进入易感期了,夏油杰却仿佛嗅觉失灵一样,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奉欠,只是平静地微笑着,漫不经心地感叹了声:
“……原来是Omega啊。”
瞥见江原友香的眼睛倏地点亮,满眼都是惊艳之色,夏油杰便胜券在握,清楚知道这个诱饵已经自己准备好了。
不出意料,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一头栽进了特级诅咒师的语言陷阱里,不光如夏油杰所愿,自行想出了个理由在黑市上发布委托,还识相地支付了高昂的委托费。
但光是这样还不保险,夏油杰还需要最大可能地掌握雨宫叶梨的行踪——所以他辗转几处情报网,找上了长期担任叶梨联系人的中介孔时雨。
“恐怕不行啊,我跟千面那家伙联系好几年了,要是把她的情报出卖给你,以后就别想继续合作了吧?”狡猾的老狐狸打着太极,不答应也不拒绝。
对付这种滑头,夏油杰自然有办法。孔时雨不是咒术师,他没法用武力威胁的方式来解决,但没关系,作为顶级的Alpha,他还有另外一项绝对优势。
夏油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是姿势随意地站着,信息素却在某个瞬间倾巢而出,融入空气的那一刻,仿佛小型炸弹猛然炸开,四周的氧气被迅速抽空,让这片区域成为了正常人难以呼吸的禁区。
等孔时雨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手握紧脖子,痛苦地半跪在地,脸色因窒息而逐渐发青。
“很遗憾,我并不是来跟你商讨的。”夏油杰的语气堪称彬彬有礼,“那么现在,你可以确定地告诉我,她一定会接下江原友香发布的委托了吗?”
孔时雨:“……”继生理上的缺氧后,他内心也快窒息了。
仅凭信息素的压制就能轻易夺取他人性命,这么恐怖的Alpha……千面那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招惹回来的疯子啊!
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不正常的偏执感,孔时雨果断投降,毫无负担地将雨宫叶梨给卖了:“我知道了,我保证这个委托只会到她手里的。”
夏油杰满意地收起信息素,面上又是一派温和,好像刚才威胁人的不是他一样:“合作愉快。”
钓鱼的钩子已经放下,诱饵齐备,他耐心地等着那条漂亮的金鱼落入咬钩。
越是甘美的果实,越是值得漫长的等待,因此夏油杰在周密计算过雨宫叶梨的可能做出的行动后,选择自己安静地守在神社外,至于神社里面,则是借着咒灵的眼睛进行监视。
那里是一处陷阱。
果不其然,雨宫叶梨在江原友香的诱导下踩了进去,也如他所料,叶梨敏锐的察觉到了圈套的存在。
小动物一样对于危险的超强直觉,透过咒灵的眼睛,夏油杰看着她浑身一僵,整个人似乎一瞬间竖起了满身的尖刺,陡然变得不安起来。
左顾右盼,谨慎又紧张地扫视着四周,藏在那副不合衬的黑框眼镜后的双眸睁圆——当初在发现他真的死而复生后,也是同样的表情。
不知为何,夏油杰突然感觉后槽牙处传来微妙的痒意,有股想要咬住些什么的冲动……奇怪,他想咬住什么呢?
提前埋伏在神社里的咒灵不出意外被躲开了,雨宫叶梨并不是很热衷于战斗的类型,在搜集关于她过去信息的时候,夏油杰就看透了这一点,他笃定这个人会优先选择逃离。
那么根据他对于叶梨术式限制的推测,最佳的首次落脚点会是——
夏油杰藏身于树后,看着雨宫叶梨拽着江原友香,与附近某块石头置换了位置后,自投罗网地冲进了他的狩猎范围,不禁真心实意地微笑起来。
“你其实应该逃得更远一点的……”特级诅咒师弯起眼,藏不住的愉悦之情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将、军。”
夏油杰从阴影处无声走出,与雨宫叶梨不敢置信的目光对上,冲她微微一笑。
——抓住你了。
杰哥,你真是难搞的男人啊(趴
夏油死而复生前后的心路历程是必须写清楚的,正因为他的不甘,才有了可以置换的前提条件,叶梨可以说从根源上解决掉了他思想滑坡的问题了呢(目移)
叶梨的聊天app是有视频功能的,复活夏油的起因真的是齐木他哥的恶趣味,但由于叶梨欠债太多,穷鬼鬼迷心窍答应了……可以说是很巧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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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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