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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夜/终章(下) ...

  •   总司驾驶着直升机,载着他和那具尸体飞向澜沧宅的所在地。飞机上,玄月拿毯子盖住了她的腿,就像两天前那样。
      今天是个罕见的阴天,乌云蔽日,没了太阳的温度,外头凉飕飕的。他让总司呆在山脚下,自己抱着礼椰的尸体走了上去。风有些冷,玄月这才恍惚的想起来,昨天是立秋。
      立秋之后,就该冷了。
      礼椰说过,澜沧宅附近种满了赤花,在这么浓郁的香气之下他不可能找得到澜沧宅的位置。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抱着澜沧血脉的原因,他能清楚的看见山腰的那栋宅子,簇拥在花海当中,古老又庄重。
      “…你来啦。”
      宅子大敞着,礼椰的祖母拄着拐棍,坐在宅子里的木道上。老人一身素白,像在祭奠什么。她侧过头,有些浑浊了的双眼看向他怀里的孙女的尸体。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的站起来,缓慢地踱步到他跟前。
      玄月沉默着。在冷库保存一夜的礼椰依旧是生前的模样,除了面色苍白,没有唇色,她看上去和往常一样。
      “辛苦你啦,还给她换了衣裳。”
      尸体已经僵硬,有些沉,老人也没逞能要去把她抱过来。她颤抖着手摸上了孙女已经冰冷的,不再滑腻的脸,红了眼眶。
      “跟我来吧,他们已经等了好久了。”
      他们说的是礼椰的表亲们,也是澜沧家的旁系分支们。昨晚,礼椰的祖母一个个打了电话,邀请他们来参加礼椰的葬礼。
      “小弥她们被打发去亲戚家了,她们太小了,不适合参加这种场合。”
      礼椰的祖母这么解释着,玄月没有反驳。说来可悲,这三个小孩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她们太小了,根本不懂什么生离死别,直到现在都还以为父母是在国外工作,忙的回不来。可她们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明白死亡的含义,会明白自己的父母再也不能回来了。
      或许那时候她们还会安慰自己说,没事的,我们还有阿姊,还有祖父祖母。
      但现在,她们又失去了她们的阿姊,失去了这世上除去父母外对她们最好的人。小孩子不懂生离死别有多痛苦,但也知道一个人死了,就代表再也见不到了。
      父母活着的时候就很忙,很少能见到,所以她们不觉得长时间见不到父母是什么痛苦悲伤的事情,但礼椰不一样。
      礼椰从小就和她们生活在一起,一起玩闹,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是真正意义上的形影不离。更小一点的时候,礼椰不过出门买点东西,她们都闹着要礼椰带上她们,更何况这次,是阴阳相隔。
      一间临时搭建的灵堂里,站着十几二十几个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一身素白,或一身纯黑,绷着脸看着进来这里的两个人。
      有人看到玄月怀里的少女,红着眼侧过身低声哭起来。
      “年纪才这么小…”“别哭了,礼椰不会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这是小椰子的三叔三嫂,她最喜欢她三嫂了。”
      老人红着眼眶给他介绍着。
      “这是小椰子的大舅二舅,这是她的小姨和小姨夫。”
      “她的堂姐,堂哥。”
      玄月抱着她一路走进去,听着祖母介绍着这些亲戚。被介绍到的亲戚看她一眼,或是侧过头去,或是转过身去,整个灵堂沉浸在悲伤当中。
      澜沧家真的好团结。
      玄月这么想着。
      他们是真的为礼椰的死而感到悲伤,并非惺惺作态。
      介绍完这些亲戚,礼椰的祖父从角落里站起来了。他先前一直坐在屋子的最角落里,不说话也不动弹,看也不看他的孙女。现在他站了起来,哆哆嗦嗦的走过去。他终于看清了玄月怀里人的脸,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下。
      “小椰子啊…你睁开眼看看祖父,看看祖父啊……”
      他皱皱巴巴的手想去摸孙女的脸,又不敢伸过去。老人满头白发,眼里饱含泪水。但玄月记得,那天他跟着礼椰第一次来到澜沧宅的时候,这位老人的白发还没有这么多。
      是一时没受住这个消息,一夜间白了头吧。
      “小椰子啊,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跟祖父祖母商量,你真是翅膀硬了啊你啊!”
      老头怒骂着,泪水不争气的落下来,他没去擦,指着她的鼻子继续骂着。
      “祖父对你不好吗?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啊!”
      “你就没想过祖父祖母该怎么办吗!礼弥礼衣礼棠又该怎么办吗!你这个,你这个…呜呜…”
      老头骂不下去了,控制不住的哽咽出声,他捂着脸,摆了摆手,又颤巍巍的走回了角落里。
      整个灵堂内只有低声的啜泣声,浓厚的悲伤笼在上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玄月把她放进了已经铺好被褥的棺材。她闭着眼,胸口没有起伏。
      “…请把她和花埋在一起,这是她的愿望。”
      玄月轻声说着。
      一时间,原本低声的啜泣再也忍不下去,变成嚎啕大哭。她的表亲们聚在这里,看着她的尸体,听着她生前最后的愿望,泣不成声。
      “呜哇啊啊啊礼椰…礼椰啊啊啊…”“呜呜呜…”“堂妹,你怎么就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啊啊…”
      他听着周围哭做一片,一阵混乱里他看着棺材里礼椰的脸,想勾起嘴角却没能做到。
      “…节哀。”
      玄月这么说着,话里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她祖母拄着拐杖强撑着站立,听他这么说着,点了点头。
      “……麻烦你把她送回来啦,玄月先生。”
      “您客气了。”
      然后他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个个上前吊唁,对着尸体说些以前的事,又看着这一圈人围在棺材边上,一起将被褥盖在她身上,将棺盖盖了上去。
      长又粗的钉子钉了进去,金丝楠木的棺材封了棺,表亲们又哭了一顿,在灵堂停留好久,终于三三两两的散去了。她的祖父祖母像是累了,坐在灵堂里,看着那口棺材,好久也没说话。
      “今天太忙了,就不留你在这里吃饭了,玄月先生,辛苦你送她回家啦。”
      她祖母这么说着。
      “我应该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们了。”“……告辞。”
      这场不完整的葬礼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玄月从澜沧宅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日落了。
      总司坐在直升机里睡着了,他盖着毯子,睡的酣甜。玄月心里却不是滋味,他摇醒了就要打呼的总司,指使他将飞机开回去。
      “对了,玄月大人,黑月铁骑传来了简讯,沧月小姐醒了。”
      总司开着飞机,目不斜视,他这么说着。
      “您要不要去趟黑月基地?”
      “……”
      出乎意料的,他的上司并没有立即回话,总司感觉有趣,他回过头看一眼,看到的就是上司支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月大人?”“……”
      “去吧。”
      过了很久,玄月终于开口。
      “是。”

      有人棺中长眠,有人自漫长漆冷中苏醒。
      直升机停在黑月总部的上空,玄月从软梯上爬下来,迈进这栋大楼。
      和悲伤肆虐的澜沧宅不同,这里充满欢声笑语。彩带飘扬,红烛明亮,一派其乐融融的温馨。
      “玄月哥,你回来了!”
      他们玩着扔蛋糕的游戏,九月先看到了他,朝他扔了块蛋糕过来,被他轻轻一侧身躲了过去。他目光落在那名坐在角落,没参与进去这场打闹的女子身上。
      她转过身,漆黑的眼对上他玫红的眼,孤傲依旧。
      “你回来了。”
      声音似二月冰霜,他听在耳里却仿若夜莺啼鸣。玄月看着重新活过来的沧月,笑了起来。
      “嗯,我回来了,小沧。”

      “听说,是你把我从漫漫长夜里唤醒的。”
      后山,一男一女立在一座墓碑前,女子将怀里的一捧白色马蹄莲放下,蹲下身,她看着墓碑上笑容温糯的少女的照片,这么说着。
      “真是抱歉,明明醒了快四年了,却是第一次来祭拜你。”
      “你唤醒了我,却在回家的路上不幸坠机身亡…”
      “不管怎么说,多谢你,澜沧小姐。”
      照片上,礼椰眼里一片平静,面上是温甜软糯的笑容。
      “走吧?”“嗯。”
      玄月拉过她的手,离开了这里。
      他们对沧月说,是请到了位医术高明的天才少女来将她从极域中拖出,可那位天才少女却在回家的途中遇上了事故,不幸坠机而亡。天才少女家里只有两位老人和三个年龄尚小的妹妹,他们认为那位天才少女出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没用直升机送她回家,所以愧疚之下便决定照顾好天才少女的家人们。
      天才少女姓澜沧,名礼椰,全名澜沧礼椰。她所在的家族是世界政府这两个月才宣布的,受世界政府保护的隐密家族之一。
      隐密家族,就是指行踪不定,且存在极长一段时间,在人类历史上举足轻重的,根本不会构成危险的古老家族。世界政府下了令,着重保护这类即将濒临灭种的家族。
      玄月揉了揉腕间的印记,他低下头,看着腕间的赤花,轻轻笑了。
      答应你的,保护你的族人,我做到了。
      他和世界政府谈了快两年,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才终于让世界政府松了口,这之后又是材料又是手续的忙了一年多,这才让世界政府下了令。由世界政府直接宣布的命令,各个国家都要遵循,他们就是再眼馋澜沧家特殊的体质,也不得不在这命令下低头。
      这道命令下出,澜沧一族终于不用继续在泥沼中前行,他们继续着自己的事业,终于能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光明之处,再也不用担心自身太过耀眼引来杀身之祸。
      玄月拉着沧月上了车,他开车带着她驶向一座偏远的古城。
      “带我去哪?”
      “荔城。小沧去过吗?”
      “荔城?我记得,那是个以十年祭典闻名的古城。”
      “没错,十年一次的祭典,和你喜欢的蓝白玫瑰,都产自那里。”
      “你带我去那干嘛?”
      “荔城十年一次的祭典下个月就开始了,我们在荔城住一段时间,然后去看祭典。”
      “你怎么知道是在下个月?”
      “忘了吗,十年前我跟小十他们来过荔城,还给你带回去束蓝白玫瑰。”
      “想起来了…都过了十年了啊。”
      “是啊,过的真快。”
      上一次的祭典,他拉住了一个小孩,成为那个小孩心中的光火。
      这一次的祭典,他拉住了一名女子,甘愿成为那名女子的败俘。
      小女孩费尽心思换取近距离接触他的四天时光,为此不惜付出生命。
      他蓄谋已久挑了这个时候带她出来,为的是和她一起看十年一次的祭典。
      他处在一个不能继续增长的极端的欢喜之中,成为极域里被火缠绕烧身的病人,心甘情愿。

      “小沧,”
      荔城十年一次的祭典上,玄月在怦然炸裂的烟花之下拉着她的手,眼里是认真和紧张。
      “你可以…嫁给我吗?”
      在轰鸣声中,在花火之下,沧月看着紧张出了汗的玄月,抿嘴笑了起来。
      “…好啊。”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夜/终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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