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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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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她微微错开身,让来人进屋,她关上门,看着玄月极为自然的坐在榻边小桌配套的椅子上,抿了抿嘴,站在原地没动。
“看你心情不太好,给你送点东西。”
玄月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掏出瓶牛奶,放在小桌上,笑着看着她。
“谢谢。”
她只当这是对她的安抚,抿着唇,她伸手拿起了那瓶牛奶。
“…草莓的?”“啊,只有这个味道。怎么了,不喜欢吗?”“没,很喜欢。”
礼椰拿吸管扎破了封口,将牛奶吸进嘴里。甜滋滋的草莓味浓烈,让她感觉有些发腻,她面色不改,将牛奶咽下。
“你大晚上过来,就为了送这一瓶奶?”
礼椰把牛奶重新放在桌上,神情淡淡。临近第四日,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一贯维持着的温糯笑容不见,她眼里一片平静,看起来甚至有些冷漠的不尽人意。
“是啊,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怕你睡不好,喝了牛奶总会睡得很香。”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最后的一晚了,就算他对她并无什么特殊的感情,却也是希望她能睡得好的。
睡吧,睡得香些,睡得好些。
这样我才能少些愧疚。
礼椰玫红色的眼对上他同样玫红的眼,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
“…谢谢你。”
可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礼椰将房门轻轻打开,侧过了身,送客意味明显。
“早些休息,晚安,礼椰。”
玄月也什么都没说,他站起身,并没有因为礼椰有些失礼的举动而恼火。玄月脸上依旧是温暖的笑,他走出门,听到身后房门“咔哒”的落了锁,站了片刻。
玄月叹了一口气。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她,这种感觉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更加明显,但他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可能是和某个见过的人有些像吧。
他这么想着。
玄月在这种事上并不是一个较真的人,他仔细认真的想了半天,发现脑海里并没有这个人,就顺其自然的不再想了。在他看来,既然他没有印象,那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这么说有些自傲,但他同样也有自傲的资本。
礼椰看着桌上插着吸管的牛奶,看了半天。过了很久,她爬上了床榻,再也没动过那瓶奶。
晚安,玄月。
她这么默念着,闭上了眼。
晚安,礼椰。
银白的光逐渐转为绯红,带着暖意的朝霞洒在窗棂之上,第一缕光顺着窗户打进房间,被厚重的窗帘完全阻断。
礼椰呼吸均匀,陷在美好温暖的梦境里。不知是不是那睡前的那口牛奶,这一觉她睡得十分踏实,落在窗棂上的鸟雀叽喳的声音没能叫醒她,楼下厨房的叮当声也没能叫醒她。等到日头高挂,鸟雀散尽,楼下厨房也传来阵阵香气的时候,她的房门才被敲响。
“礼椰?还没醒吗?”来人语气温柔,轻轻敲着她的门。得不到里面人的回应,他也不急,站在门外像是自言自语着。
“咔哒。”
门被打开,玄月笑着,等着穿着得体挂着笑容的少女推开房门。
但推开门的是一截白皙的小臂,从床榻上费力的推开门后便耸拉下去,垂在床榻边上。
“…礼椰?”
玄月的笑容有些许的凝固,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房间内没有动静,只有垂在一旁的手臂微微动了动表示她听到了。玄月思量片刻,决定站在原地。他将视线偏移,不去看那一截青葱般的玉臂。
“早饭已经好了,你不起床去吃吗?还有,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现在已经八点了。”
听到前一句,那截手臂有气无力的抬起来摆摆手,刚要放下,就听到他的后一句。于是那截手臂僵在原地,玄月终于将视线落过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一团被子里突然钻出的一颗乱糟糟的头。
“…几点?”
睡的还有些迷糊的礼椰沙哑着嗓子问他,玫红色的眼半睁不睁的,显然没睡足。她的一张脸被月白的长发盖住,看起来乱糟糟的。
“八点。准确点说,是八点零一分了。”
玄月低头看了眼腕间的手表,笑着回答道。
“八点?”“八点。”“早上八点?”“是的哦。”
这之后礼椰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她头上顶着被子,像是睡糊涂了,她又缩回去,讷讷的自言自语着。
“这一定是梦,真可怕,我一定是没睡醒,还是再睡一会吧。”
玄月也不恼,他看着有点鸵鸟样的,把自己裹进被窝缩成一团的礼椰,笑容极其灿烂。
又过了差不多半分钟,一颗月白的脑瓜从被子里伸出来。她显然还没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盯着玄月看了半天。玄月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如愿的在她脸上看到呆滞僵硬的表情,这才开口道。
“这回睡醒了?知道不是做梦了?”“嗯…”
礼椰又去摸她因为枕头乱跑而不知道丢到哪里的手机,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时间让她整个人都呆滞,她看看屏幕,又看看玄月,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
“早啊…玄月?”“早啊,礼椰。看起来你昨晚睡的很好,多亏了那瓶牛奶吗?”“大,大概是的吧…”
她有些尴尬,在被窝里理了理睡裙的领口,这才慢吞吞的从被窝出来。
她腿上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硌出来的红痕,嘴边还有口水印。礼椰先是保证了自己不会走光,这才开始整理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
“你先收拾着,我们在下面等你。”“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们先吃就好了。”“那可不行。”
玄月笑着,说着让她有些动容的话。
“早上不吃饭对身体可是很不好的哦。”“……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尽快下去的。”“好。”
礼椰目送着玄月离开,他还体贴的为她关上了门。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早已和染了血的绷带粘连在一起。她知道,这时候要是撕下它,必定是痛极的。
她拢着长发,将咬在唇间的发带绑上去,换下睡裙,她重新穿上昨天的那条米白棉麻长裙。洗漱的时候,水打湿绷带,碰上伤口,火燎燎的疼。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突然觉得没意思。
今天,她就该死了。
再准确点说,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她就要死了。
要献出自己的心脏,去救活另一个,活在光亮之中,被爱意包围的人。
礼椰将缠绕在手上的绷带一圈一圈的打开,到最后几圈时,干涸的血迹粘连着绷带和掌心的肉,她每撕下一圈便疼上一分,直到了最后一圈。她看着与肉连在一起的绷带,最终狠了狠心,一口气将它扯下来。
疼,疼,疼啊,好疼啊。
她倒吸着气,眼泪落下来。她不知道是手掌疼,还是哪里疼,总之这突如其来的铺天盖地的疼像是把钝刀凌迟着她,让她痛不欲生,几近绝望。
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那血便又汩汩流出,很快流满了她整个手心。礼椰半跪着,另一只手死死把着洗漱台。她分不清自己是为什么而哭,也分不清此刻心中是疼痛多些还是绝望多些。她站在这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之中,整个人几近被它淹没。
但没过一会,礼椰就哆嗦着站起来。她看着镜子里泛着血丝的自己的眼,看着镜子里泪痕满面的自己的脸,扯出一个笑,看上去比哭还难看。
“礼椰,”
她轻声说着,泪珠滚落,顺着她的脸颊滚进脖颈,流进衣衫。
“你做的很好。”
这是第四天了,按照血契,她该兑现诺言了。
她又洗了把脸,把泪珠洗净,她拿起那条羊毛围巾,系在脖颈上,将那件八月万分喜欢的藕粉外套披了上去,打开了门。
临出门时,她侧目,看了眼桌上那瓶几乎没动的牛奶,看了很久。
她最终也没碰那瓶奶。手机揣在兜里,她关上了门,下了楼梯。
“礼椰,你睡醒啦。”
楼下的黑月铁骑们坐在餐桌前,齐刷刷的等着她。看着她下了楼,九月对她摆摆手。
礼椰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看着这些少年少女们,看着这几天都没怎么见过的博士,看着温柔笑着的玄月,又看着他们摆在面前却没有动的早饭,眼泪几乎要滚落。
这一幕像极了她在澜沧宅的时候,餐桌前坐满了人,等着她来才肯开饭。
“嗯,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
她很快就将那胀痛的情绪压下去,坐下来,从九月手里接过盛着饭的瓷碗,笑容和往常无异。
“有什么好抱歉的,礼椰你睡的好,我们就很高兴啦。好啦,快吃饭吧。”
九月又往她碗里加了刺少的鱼肉,对着她眨眨眼,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晃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礼椰看着碗里的鱼肉,想扯动嘴角应和她说些话,却猛然发现在这灿烂真实的笑容面前她根本控制不了脸上的肌肉,便低了头,瓮里翁气的嗯了一声。
看到她下了楼,这些少年少女们松了一口气,这才动了筷,热热闹闹的抢着食物,和她第一天在这里住下醒来吃饭时一样。
礼椰拣着面前的菜吃了些,就吃不下了,她看着碗里还剩下的米饭,有些为难。她悄悄打量一圈这些人,叹了气,又夹起一口饭送进嘴里。
一大碗饭她强撑着咽下了肚,三月捡碗筷下桌的时候她坐在座位上发呆,还是葵帮她把碗筷递过去的。
“谢谢。”
她这么说着,看到葵笑嘻嘻的摆摆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走吧,去沧月的病房。”
这句话落下,原本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人们同时收了声看向她,礼椰笑着看他们,没人知道她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开的口。
“今天,她就能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