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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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华川集团例行全球高管周会，郑经云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已经有人在听会。
身后的秘书冷不丁地刹住脚步，愣了一秒，看清座位上那人的脸，赶忙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您来了。”
那人一身亚麻色高定套装，廓形休闲却不失风度，正跷腿坐在总裁办公椅上，是郑经云的长姐，郑微烟。
先前郑老爷子几次三番的命令，落到郑经云那儿都杳无音信，最终指示她亲自飞来了纽约。
郑微烟落地已有几日，只是每回约郑经云吃饭，都被他推了，借口更是敷衍得连搪塞都算不上：
陪人试婚纱，带人看秀，教人学开车。
今日郑微烟便亲自到了公司。
远程连线结束，她将电脑屏幕一合，起身到他们面前，拍了拍秘书的肩头，吩咐说：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替你们郑总安排回去的航班。”
秘书偷偷瞥了眼郑经云的脸色，大气不敢出，噤若寒蝉地快步退了出去。
郑经云身体未动，讽刺说：
“大老远的赶到这儿，是来给我送新年祝福？”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郑微烟侧了侧头，开门见山地问：
“那个人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郑经云不冷不热地回：
“昨天的董事局会议，你没听？”
郑微烟欲言又止。
电视的背景音里正播放着有关华川的商业新闻报道，不大不小的音量回荡着，在寂静的房间里尤显嘈杂。
“老爷子只给了你一周的宽限，已经过去几个周了？”她问。
郑经云跷起腿，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无声饮尽。
片刻过后，才听郑微烟说：
“爷爷疑心你和那个梁家的女人鬼混。”
郑经云浅薄地笑了声：“就当我是鬼混，你未免管得太宽。”
郑微烟忍了忍，还是平静说道：“我不想插手你的事情，但爷爷那里至少也得看得过去。”
“你在那不吉利的女人身上已经耗得够久。爷爷最讨厌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哪怕是为了让他高兴，也该早做决断。”
郑经云把玩着杯子：“你们这么急着叫我回去，是要赶着送丧？”
郑微烟脸色微变：“这种大不敬的话，你也敢说！”
“爷爷当真要治你，你以为你的日子能有多好过？少犯天真，你那野种哥哥就是前车之鉴！”
郑经云将手中玻璃杯一搁，滚烫的茶水四溅：“那你也该知道，我本就没期待过能在这儿有什么好下场。”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去。
郑微烟自知刚刚有些失态。
她虽看不惯这个弟弟的行事作风，却也不想伤了和气，于是收拾了心情，脸色放缓道：
“感情的问题，你怎么处置，那是你的事。就算你打定了主意不想讨爷爷的欢心，我也不会拦你。”
“至于你的女人，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说着，她从桌上拿起一沓银行文件。白纸黑字印着流水记录，一条一条罗列出梁嘉英近半年来资产转移的明细，大到股票债券，小到合同定金，似罪状在桌上铺陈排布。
“我已经叫人查过，她正在售出自己在港城的资产。这次跟你到纽约来，她一直在接触潜在的买家，明摆着是想要离开你。”
“既然她不情愿留在你身边，你又何必一拖再拖？至少爷爷现在还肯给你机会。眼下他只想你表个态度，有什么必要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得罪人。”
她的话音落下，郑经云并没回应。
日光顺着合上的百叶窗漏进来，将窗边那一盆绿叶植物晒得蔫下去。
他自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点燃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值得叫你浪费时间？”
郑微烟将纸张推至他眼前：
“我只是觉得，这实在不像你的风格。就算不提这个，想想你父亲，你生母，离开了郑家，你又还有什么去处可以去呢？这道理不需要我教你，你心里应当明白。”
秘书这时从外面敲门进来，说：
已经订好了明天回港城的机票。
郑微烟吩咐了对方几句，跟着走出了会议室。室内只剩电视机聒噪不止的播送声。
光线落在散乱的纸面上，留下一片模糊的碎影，分不清是白的还是灰暗的。
郑经云目光始终未落在那上面。
他抬起眼，眼前的百叶窗晃动了一下。
无数道影子亦直直坠下去。
梁嘉英自正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便觉心口有一块巨石落地。她一边着手准备签证材料，闲暇之余抽出空来，跑去各大商场帮忙代购礼物。
手机又振动几下，掩盖了导购小姐的声音。梁嘉英才留意到有通未接语音，是五分钟前打进来的。
未读消息往上翻，还有李思纬不耐烦的几条留言：
“接电话”
“听没听见？”
嘉英翻了个白眼。
她没打算理，刚将手机揣回口袋，对面再度执着地打来了一通语音电话。
思虑片刻，梁嘉英按下了接通键。
听见电话里李思纬说，郑经云在他那儿喝醉了，叫她过去接人。
嘉英又问几句，才知道他今天在家里办派对，请了不少人，郑经云下午从公司那儿也直接过去了。
这群狗东西聚在一起喝酒，还要拖她下水。梁嘉英在心里咒骂，边收起手机，带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往商店外面走。
临出门时，她又看见玻璃橱柜里的一条浅色领带，脚步停顿几秒，也叫导购一并包了起来。
往常李思纬约人，都不是什么正经场合，今日不知为何转了性，改在自己的住处。
天早已黑下去，梁嘉英下车穿过庭院，只拿了那枚装着领带的礼物盒上楼。
电梯到了二楼，客人们不乏当红的演员模特，其中还有刚才在奢侈品门店海报上出现过的熟面孔。
走进客厅，先看见了露台上的李思纬。
他穿了件显眼的黑白花纹西装，端着酒杯站在阳台上，一手满不正经地插着兜，和身旁几个朋友聊天。
瞥见嘉英进来，李思纬招手示意她过去。
“郑经云呢？”
听见嘉英这样问，李思纬斜睨着她，反而冷嘲热讽地道：“你还有空关心他？”
李思纬的脾气近来不是很好。
短短几天时间，他不仅接连丢了几个女朋友，还为此上了本地报纸的头条。
而后又不知是哪个女友告状，连先前和模特乱搞的事情也被捅出来，闹到了家里去。
梁嘉英只当这位养尊处优的李少爷又在发癫，没搭理地转身要走，又听李思纬阴阳怪气地追问：
“梁小姐，追着我的女人那么多，就算你给我搅黄了一个两个，又能怎么样？”
嘉英这才明白是哪一桩事。
上回她偶然撞见他的女友们打得不可开交，既是为了劝架，也是出于好心，告知了她们李思纬脚踏好几条船的种种行径。
她顿住脚步：
“你自己自作自受，赖到我头上做什么？”
李思纬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你吃饱了撑的要管这种闲事？天天给我添堵，真不知道郑经云为什么放着胸大活好的美女不要，偏偏看上你这么一个刺头！”
梁嘉英反问：“你玩弄别人的感情，难道不是活该遭到报应？”
“谈什么报应不报应的，有本事你也投个好胎，总盯着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小题大做，到底有什么意思？”
嘉英毫不客气地说：“就是因为我没本事，所以才更要计较这些微小的不公平。对你们这种人算不得什么，可越是普通人，就越不该让步，不能轻易地放任它过去。”
李思纬被她噎得无话可说。他不上不下地哽住，气急败坏抬脚便朝身前踹过去，几个人惊呼一声便掉进了游泳池。
水花四溅，池边的人群混乱地躲闪。梁嘉英不想再同他讲下去。
她皱着眉转身，向室内走去。
手机收到一条消息。她低头打开，是梁笙笙发来的：
堂姐，前两天跟你讲的那款包还有卖吗！
嘉英回：放心，已经帮你买好了。
一个欢呼表情过后，对方又问：你那里怎么样？玩得还算开心吗？
我最近常见季三哥呢！他常常跑来问我，为什么你跑出去散心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
梁嘉英半开玩笑地应：你是在替他打探情报？
梁笙笙：才没有！
郑公子呢？他最近怎么样？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他？
嘉英停顿好一会儿，回了句：
没什么特别的。
梁笙笙：你的语气很不对劲！
她一顿：
哪里有？
梁笙笙：简直就像是恋爱了！
……
梁嘉英词穷。
她笑了笑，动动手指正要回复，却见屏幕上再度弹出一条消息。
是李思纬发来的。
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
郑经云在等你。
梁嘉英猛地抬头，视线直直撞上不远处的李思纬。
他满脸不正经的坏笑，俨然看好戏的姿态，朝她晃了下手机示意。
她的心头一瞬间涌上极其恶劣的预感。
李思纬已经扭过头去，继续和身前的人交谈。
客人们离去的车灯在黑夜里渐次亮起，远方只留下一片无限扩张的红光。
这景象像极了某种糟糕的预兆和开端。
沙发上，郑经云刚刚醒过来。
他身上披着件外套，眯着眼睛，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郑经云也看见了嘉英。
“站在那儿干什么？”他问。
梁嘉英微微摇头。她将脑海里不安的念头都打消，到他的面前。郑经云伸手揽过她的腰，贴着她额头，笑着问：
“怎么这副表情？”
他身上笼罩一层酒气。
嘉英俯视着，他的五官好似失了真的立体分明，睫毛细密，眼瞳则是很浅淡的颜色，里头浮着一层清醒而锋锐的光芒。
这瞳色让他很适合穿浅色。
她笑笑，说：
“早上我做了噩梦。”
郑经云漫不经心地摆弄她的金属衣扣：
“梦见什么了？”
这份态度温和、纵容，永远都是这般喜怒无形，似乎从没有事情真正放在心上，更遑论为什么事而着急。
嘉英说：“梦见你在一个很暗的屋子里。”
“开始我想走过去，可隔着很深的积水，怎么也没办法越过去。”
“后来灯开了我才看清，那屋子是玻璃做的，里面堆满了古董，都没有你下脚的地方。”
“水明明快没过脖子，可我伸了一下手，就抱住你了。”
她的声音轻而自然。
郑经云脸上闪过微妙的情绪。
他心底觉得她的故事太荒谬，目光却落在她眼睛里，试图从中分辨出什么，然而这下意识的对视让他心脏深处贸然窜出一股更强烈的怒意。
嘉英将装着领带的礼物盒递给他，松开了手，面前的人却没接。
礼物盒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郑经云没去看那礼物盒装了什么，手掌接着毫不怜惜地一按，压下她脖颈，唇瓣贴上她双唇。
脖颈处压迫的力道叫她本能地恐惧。
牙齿磕碰到一起，嘉英叫痛，郑经云却很不专注地笑了。
他的眸子深处有令她分辨不出的情绪。
头顶光线黯淡。
郑经云漫不经心地像审视一件物品，手已经顺着衣摆下沿伸进她的衣服。
随后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嘉英甚至没有时间错愕，战栗感便随着鸡皮疙瘩一路上涌。
郑经云仿佛刚听见了某个不太好笑的笑话，温热的呼吸同时亲昵地响在她耳边：
“嘉英，你不想留下，怎么不早说？”
他的声音明明是笑着的，梁嘉英却感到全身血液都凝固。
她猛地起身，后撤几步。
郑经云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随手往桌上一扔，不紧不慢地点着了香烟。
方才不着痕迹的失控与愤怒，眨眼便烟消云散。
在场的其他人渐渐止住声音，掉头看过来。
他在空白支票上签下一个“郑”字。
客厅里死水般凝滞沉闷。
众人看着郑经云将那支香烟完整地抽完。
随后伸手，用力捻了一下烟蒂。
火光消失殆尽。
他起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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