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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 别后初遇 ...

  •   且说梓轩与忆晗几人入了庵东梅林祭祖,忽见得墓碑前多了一枝新鲜折梅,料是长兄羽轩必也来了,因不约而同分头寻他踪影。忆晗沿着林间小径走了一阵,偶见前方地上掉落一块金丝绢,屈膝拾起一看,一股熟悉的木兰香竟隐隐扑鼻而来!她瞬间有些心神恍惚,只随即又取出怀里那块欣云曾拿与她包扎蛇伤的金丝手绢略一比对,不觉大吃一惊!一个想都不敢想的惊喜念头忽自心底不由自主蹿了上来,她猛然起身,沿着小径深处寻去。心是跳得一下比一下疾快,脚步却一步比一步沉缓,生怕一不留神,便要错过周遭任一一处那人弥留下的痕迹。

      幸只绕了一弯,不出十步,便见祈愿树下,有个背向而坐的身影。那人穿着御寒竹叶刻纹雪狐披风,头罩白锋针素貂绒雪帽,因是衣色中性,又坐着轮椅,从背后竟看不出其高矮胖瘦,是男是女。忆晗先是一喜,继却是一愣,心中丝毫无底,只仗着手里头那两条模样气味几无差异的金丝绢,强自压着如雷心跳,声气淡淡开口一问:“殿下,是您么?”

      眼前人却石刻一般岿然不动,仿佛并未听到他人讲话。忆晗只觉认错了人,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出于礼数,便勉强续问了句:“是您……掉了手绢么?”

      那人却依旧声色不动,恍若未闻。忆晗一时徘徊不知所措。然不知所措者,又何止她一个?自听得一句“殿下”开始,欣云已心下骇然,额手渐自沁汗,如此猝不及防的重逢,教她一时茫然若失,手足无措。原以为刻意不想不念、不闻不见,久而久之自可放下前尘,重获新生,可那人忽然出现,却轻而易举打破她苦苦支撑起的一派云淡风轻。

      明明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后,明明想过劫后余生久别重逢,如今转身皆可成现,自己却缘何这般胆怯心惊?无数念头在脑海里沉沉浮浮,她想二话不说扬长而去,山高水远不复相见,也想调转轮椅回身,与她执手相看泪眼;想对她冷眉横心,从此萧郎是路人,也想把她搂入怀里,郁穆嬿婉尽温存;想对她怒形于色,宣泄怨气,也想抱着她痛哭一场,诉说衷肠。这平添的喜、怒、忧、思、悲、恐、惊,无一不在冲撞着她仅存的一点身为天家嫡女之骄傲与理智。

      就在二人一个犹豫相不相认,一个犹疑近不近前时,忽有个身着青衣、面若好女的小厮自前面一路小跑而来,口里欢欢喜喜嚷嚷着:“主子,主子,原来您在这儿,可让奴才好找!”话音未落,人已抵跟前,此正是欣云贴身小太监叶棠笙是也。

      叶子寻得公主,本正眉松眼笑,只离近见她面色苍白、神色漠然盯着自己,不由吃了一惊,又抬眼见其身后不远处,竟立着一天仙美貌女子,暗自打量一番,觉其气度不凡,因赶紧敛了声气,客客气气问道:“这位小娘子是?”

      忆晗回过神来,与他颔首一笑,指着手里金丝绢道:“方才拾得这个,不知可是小哥儿家主子丢的?”说着目光又凝落欣云背上。

      叶棠笙绕至跟前瞅了一眼,轻笑应着:“正是呢!多谢小娘子细心!”说着取过手绢,恭恭敬敬呈予欣云,只回头见那小娘子目光仍一刻不离自家殿下,心中念转,忙与她赔笑细声解说道,“我家姑娘自幼腿脚不便,罕见生人,礼数难周,小娘子勿怪!”

      忆晗见那家主人接过金丝绢的手,腕处竟有一小节狰狞伤疤,再想欣云一双肌肤欺雪、光滑柔荑,已知认错了人,又闻叶子那句“自幼腿脚不便”,内里愈是失落,因缓了缓神,勉强回道:“随手之劳,小哥儿言重了。”

      叶棠笙笑笑与她又谢了一回,继仔细推着轮椅缓缓离去。

      忆晗伫立原地,望着那渐自远去的背影,低低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又闻梅林里传来梓轩几声呼唤,便转身走了回去。

      梓轩见她迟迟才归,因询何故?忆晗晃了一下神,沉默不语。梓轩见状,满腹狐疑盯了她一阵,又吩咐道:“想来大哥应已离去,咱们也不找了,我替祖母仙冢修去杂草,你去折些新鲜梅花过来祭拜。”

      忆晗点着头,正想收起随身携带的金丝手绢,只见了上头墨迹,忽地一怔,知定是方才那小厮错拿了,旋即转身快步追了回去。

      这下不只梓轩,敬思启絮也跟着莫名其妙,三人面面相觑,又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便相继走过去瞧瞧。

      忆晗在梅林里巡了一周,又去清月庵兜了老大一圈,才在人群里远远瞅见方才那对主仆,她正松一口气,想把欣云的遗物换回来,不料这时,长兄羽轩与一人忽然出现那处,小厮打扮的人与他等说了几句后,几人便行色匆匆出了庵门。

      忆晗一下认出跟在羽轩身后的不是别个,正是欣云的乳娘林茹彩,霎时间整个人都愣住了。那一模一样的金丝绢,绢上的木兰香,长兄前夜离别时与敬思兄妹提过的王府高人,还有眼前的彩姨,无一不在提醒着自己,坐轮椅之人极可能就是她日思夜念的欣云!至于其人腕上疤痕、腿脚不便,应是舍生坠崖留下的创伤。一时间,梅林里才放下的执念,又在她脑海里盘风卷起……

      且说先头,叶棠笙推着轮椅去了寮房歇脚,才一入里,欣云便忍不住俯身扶首,迸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叶子见她面白如纸,斗胆伸手一探,竟觉其额头冰凉,双手无温,因是大骇,欲寻羽轩与嬷嬷过来。欣云却强忍不适,令他赶紧收拾东西返回别墅。叶棠笙不敢违谕,速速赶回前殿与羽轩、嬷嬷会和。那二人见公主寒疾又犯,知大不妙,因赶紧出了清月庵,驱车上马,急急动身折返。

      好在行程不远,车马赶至别墅前,又有王府巡逻兵丁近前伺候,叶子三人便一道扶着主子下车。奈何欣云瘫软困乏,无力撑坐,羽轩见势不妙,顾不得男女有别、君臣礼数,果断抱起公主直朝别墅内行去。叶棠笙则与林嬷嬷一个推着轮椅急急跑去开门,另一个囫囵背着大包小包紧跟而入。大门一开一闭,门闩上锁,前后不过一刹那顷。

      忆晗追至附近,见长兄抱着一人入内,正欲纵身跟上,却被后头跟过来的敬思三人急急拦下。启絮一把将她拉至角落里,急声规劝道:“此是京师燕王府,小姐冒然入里作甚?”

      忆晗怔了一怔,定神打量起眼前一切,但见前方两座门楼紧密相连,底下围墙规划分明,前者丹墙高基,后者素垣深门,边上巡防营兵丁不时巡行,壁垒森严,自己此时若冒然闯进,定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然追至此处,岂有就此作罢之理?她缓了缓心神,又一理思绪,这才解释道:“方才在梅林见得一人后影,那人身上有伤,坐着轮椅,落下此金丝绢,你等看看,可像极殿下身上那条?”说着将那染了墨的金丝绢递给敬思兄妹。

      启絮接过来端详,又闻了一下,纤眉微挑道:“此是西域进贡的上等金丝料子,只有宫中贵人才有。这上头的香味,也与殿下身上的木兰香一般无二。我记得殿下是有三两条一样的丝绢,难道……”她说着,语气不由自主转低化缓,目光也渐自凝向忆晗,漆黑的眸色里涌上些许波澜不定。

      忆晗微一叹息,淡缓说道:“偶然拾得此绢,本欲归还,却无意撞见两人与这手绢主人同处,其中一个是家兄羽轩,另一个……是彩姨。”

      这话一出,张家兄妹双双惊震,敬思剑眉一锁,侃然正色问道:“小姐可有看错?嬷嬷可是一直留在禁地守着,且她一妇道人家,久居深宫,怎会、怎会识得大公子?”

      “断无看错。”忆晗敛着秀眉摇了摇头道,“方才我还亲眼见到她与家兄一道伺候那人入了这座别墅。”

      敬思见她一脸笃定,回头与启絮对视一眼,心头暗自起伏:这长天别墅,是殿下每次来王府宿居之地,难道……好一阵过去,才续说道:“殿下假病一事非同小可,嬷嬷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禁地,今身现王府,想必里头有关系紧要之人。咱们当初寻遍崖底,并不曾见殿下尸体。莫非殿下福大命大,一早被人救下,辗转来了这燕王府?”稍忖又道,“前天夜里,大公子说府上有人可助我等化解危急,难道他所指的正是殿下?”

      此非凭空揣测,启絮也有些难掩激动了:“如此我倒想起一事,刘先生先前算过殿下今年有生关死劫,那日你们跑去追踪刺客,先生便问我要了儒袍木剑开坛做法,道是借寿与殿下消灾解厄。”

      “竟有这事?”敬思、忆晗几乎异口同声。

      启絮颔首称是。敬思这下终于明白当初义父缘何以身试药,自损寿元了,原来,都是为了殿下……

      梓轩此时却疑惑不解道:“既是如此,大哥与燕王应是一早知道欣云未死,却缘何上次去别院未与你等说明?燕王不是还因欣云之死大发雷霆?难道说,是刻意为之?”

      众人想起当日燕王在别院里闻得长姐死讯,虽一时盛怒,后头并无过多哀伤,甚至云淡风轻说说笑笑,确实有乖寻常。忆晗也忆起方才林中那人若是殿下,应知身后人是自己,只并不相认,分明将那“天渊殊途”、“一别两宽”付诸于行,心这下不由自主抽痛起来,一抹苦笑也随着眸中薄雾一道泛开:若真是她,燕王与大哥故作不知,多半是她授意。她果真气了我,怨了我,恨了我么?……也是,谁又会对一个多番伤害自己、连累自己的人抱有念想呢?不是一直盼着她舍下这背天逆伦之情,重回正途么?不是盼着她往后平平淡淡、安度余生吗?如今她依了,不该替她高兴么?为何到头来,却一点也欢喜不起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敬思却望了一眼巡逻兵丁,低声说道:“咱们在此百般猜想也无用,大公子不是递了拜贴?明日我与启絮便上燕王府一趟,届时自会分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回去罢!”

      众人也知不可流连,皆应了下来。忆晗临行望了一眼大门紧闭的长天别墅,低低叹息一声,才随了他等离开。几人回庵东梅林祭完祖,后折返秋水别院,却遇三人骑着高马而来,领头的自称燕王府门客,特来传信。敬思启絮离近一看,竟是当日秋水别院后园里,引他等出去面圣之人,只让他等更为吃惊的,却是忆晗回身竟唤了一句:“表兄?”

      梓轩也颇感意外:“青蘅,是你?你几时也去了燕王府当差?”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梓轩忆晗姨表兄弟叶青蘅,亦是当夜西城擒贼的龙骧卫左使。他面上随了羽轩往返广西督卫处办事,实则官就龙骧卫,四处搜罗情报,暗里又和羽轩一道奉天子之命,辅佐燕王。当然,此非能与梓轩忆晗详明,因此他也只笑了一笑,模棱答曰:“羽轩几时去的,我便几时跟了去。”说着,又自袖中取出一张回帖呈与众人道,“燕王殿下已收得诸位拜贴,诚请诸位明日辰时同往王府饮茶。”

      敬思接了过来,与他道了谢。青蘅欠身回礼,又近前一步与忆晗道:“殿下还知表妹丹青造诣匪浅,特请上府修复藏画。此是请帖与酬金礼品,表妹请收下。”说着,让随行的人将东西呈上,后便转身告辞。

      忆晗却将他叫住:“表兄!”

      青蘅正欲纵马,闻声暂勒缰绳,回头凝视着她。忆晗本欲打听长天别墅内居何人,见他身后跟有下人,只得旁敲侧击问:“小妹画艺拙劣,如何修得了名贵藏画?殿下要小妹上府,可是有别的事交代?”

      青蘅轻笑摇了摇头:“没有。”想了想,又若有所指补了一句,“便是有,想必也非甚么坏事,表妹无需担心,明日去了便知。”说罢又笑睨了敬思启絮一下,轻踢马腹,扬长而去。

      众人杵在原地,望着叶青蘅离去身影,又相互看了一眼,心中各自存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别后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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