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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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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后,漆辞把脚本上传到漫画大赛的小群里,经过几天的修缮和确认,负责草稿的几位同学才开始动笔。
动笔那天,漆辞看了一眼日期。
确定脚本当天是9月15日。
漫画大赛的截稿日是11月1日。
两个月时间乍一看很充足,可要完成这份工作其实蕴含了很多问题。
大家基本上都刚认识不久,对彼此的了解也还不够深,这种分工合作的过程中必然伴随着大量沟通。
——然而,绘画部里什么专业的人都有一些,课业、生活时间不同步会很大程度影响问题处理的效率。
另外,处于分工流程末端的人,在等待期间未必能偷懒。
漆辞负责背景的部分,轮到她还有些时间,然而为了协调彼此的画风,她也要和其他人一样隔三岔五发一张练习,并且按协调画风的负责人给出的意见进行修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便有人以无法适应,或者开学太忙为由退出了比赛。
于是漫画大赛的小群里很快从14个人减少到了8个。
岳哲对此见惯不怪:“问题不大,我记得我刚来那年,好像最后只剩三个人。”
他咂咂嘴,感慨:“妈的居然还有三个!”
不过等第一周过去,大家的情况便明显稳定了下来。
……
这时,陆以然在部门群发了一个通知。
【部门绘画培训,20xx年9月21日7点-20点,崇德楼402】
每个部门都有部门活动,动漫社的宣传单上就有绘画培训,本不该让人意外,不过——
【这个时间是不是有点恐怖了……】
在扣扣买房的岳哲回复得很快:
【哦,这个是你们学长在那里的时间,不是培训时间】
【???】
【培训时间从八点到十一点,内容是手绘板的基础使用,如果有相关的问题也可以问】
【所以培训剩下的时间?】
【去到就知道了】
*
培训当日,漆辞比往常起早了半小时。
起床时,大部分舍友还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她轻手轻脚地洗漱收拾完出门。
宿舍外,天仍蒙蒙亮。
人也不是很困。
要说具体原因,倒不是为社团培训感到激动或者紧张,纯粹是因为她昨天刚“穿越”过。
前一天的下午,她课间时间从洗手间回来,穿越到了几日后的下午。
她走到原本的位置时,看到桌面的东西并非自己的时候便明白了这点,不巧的是又正好遇上老师进了教室,只能找空位置坐下,降低存在感。
很快,她发现当时的教室上的课,是高数。
结果当然是,周围的同学倒了一个又一个。
她觉得自己不跟着倒有点儿不合群,于是垫着手臂在最后一排睡了一个下午。
还做了一个梦。
漆辞第一次来崇德楼,这是个社团活动楼,她甫一进门就看到有舞蹈社的同学在门外做热身运动。
旁边好像是太极社的,每个看上去都十分闲云野鹤。
漆辞眨了眨眼睛,仿佛被他们的朝气蓬勃感染,弯了弯嘴角。
越往上走越安静。
安静的环境往往会滋生许多有关于回忆之类的想法。
加之,由于知道自己到达目的地时会见到谁,她想起了昨天那个梦。
也不能说是梦,只是她用梦,想起了6年前的事情。
6年前,初中的一个暑假,因为父母出差的原因,她要到同城的奶奶家住一段时间。
奶奶家在城中村里,在水泥路的拐角处,沿着种了毛竹的小巷往里走,尽头就是终点。
她拖着行李箱走进小路,看到阳光透过满墙的爬山虎,在墙面落下大大小小的圆形光斑。
终点院子那扇铁门锈迹斑斑,她轻轻推开,看到院子里的水缸。
水缸里一池死水,倒映着荒草丛生的庭院。
爷爷很喜欢这个庭院,记忆里它总是一派欣欣向荣。
她忽然意识到,她来到了不一样的时间里。
在一种微妙的心情里,她扭过头,看到庭院里的一个身影。
青年仿佛没有听到铁门拉开时略有些刺耳的声音,人静静坐在一幅画架前,专注着画着眼前的画。
她顺着画架看去。
漆辞来到四楼。
脚下是翠色的瓷砖地面,头顶着棕色天花板,一盏盏古典韵味的黄色吊灯彼此隔着相等的距离,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
她在第四盏吊灯前停下,扭开了403的门。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上的挺拔身影,浅淡的晨曦略过手臂,风拂过鬓角,但他忽略一切,只专注于面前的画。
和“六年前”重叠。
漆辞鼻尖发酸,掩饰性地,她退后两步,重重揉了揉眼角。
这么一会儿功夫,有人朝这走。
漆辞缓了一会儿,看清了岳哲的身影。
“学妹好勤奋啊,真早。”岳哲还在用开玩笑的口气,但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黑眼圈也很重,说完这句话后他不太在意形象地打了一个哈欠,回头喊道,“喂阿彻,我可以走了吗。”
“那你来这干什么。”
漆辞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人。
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岳哲管他叫“阿彻”。
阿彻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看上去很有领导的风范。
漆辞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也点了点头:“学长好。”
“你们的交流真的很僵硬,”岳哲吐槽道,“他是林彻。”
漆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林彻这个名字在哪出现过。
是某个群里的管理介绍,这人……是社长。
终于明白那股子领导气质是怎么来的,陡然在这儿出现社团“最高管理人”,漆辞也有在思考为什么,但这种问题她一般不会思考太久,反正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答案很快揭晓——他其实是今天培训的主讲人。
岳哲一进活动室就一屁股坐下,苦巴巴地用控诉的口吻:“阿彻平时比较忙,在漫画公司实习……不过每个月两次培训他一定会来,因为这边只有他比较熟悉这些工具的使用。”
工具,指的是聊天时说到的那些,手绘板之类的。
漆辞听完,表情反倒显得有些困惑。
大概是看出了她在困惑什么,岳哲说:“阿彻本来也是绘画部的,而我的教学水平嘛,教起来明天这部门就没了。”
漆辞下意识说:“陆学长呢?”
“他?”岳哲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精彩,人开始抓狂,“他这姿势能保持一整天,如果真的让他教,他只会让你们拿出工具爱画什么画什么!”
他的口气表明自己深受荼毒,并且之前的培训很可能发生过这种事情。
漆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陆以然坐在窗边的身影已经不是老僧入定那么简单了。
岳哲疯狂补刀:“我每次都以为自己交了个雕塑成精的朋友!”
她很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建国后不能成精。”
气氛尚算平缓,林彻插了一嘴:“阿然不擅长板绘。”
“啊,是吗。”
林彻去调试投影仪了,没有回答。
“是真的,陆以然的画一般是阿彻帮着扫描来着……虽然是新传,但我觉得他这专业选得就像是被拖下水的,”岳哲当着人面吐槽这个技能相当驾轻就熟,“也没听说过他为什么不研究这个,不过他要是不感兴趣,为什么不选油画专业啊——哦,就是学妹你的专业。”
漆辞“啊”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选了这个专业。
但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很多事情在一朝一夕之间便会产生变化,她多见到的那段时间里必然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改变了如今的局面。
可她不会因此急躁,毕竟,她就是为此而来。
距离培训开始的时间里,漆辞一直在做背景练习,而岳哲直接在沙发上倒头大睡,阿彻学长也是一个话不多的人,至于……额,陆以然在做什么基本不需要说明。
同学陆陆续续到活动室,有一段时间里到处都是寒暄的话语。
八点,培训准时开始。
阿彻学长显然是个认真的人,讲东西也非常全面,像是上课的老师,内容囊括了安装sai到新建文件,细节向的笔刷调整和滤镜工具——
因为《明日》,漆辞对这类东西稍有些兴趣,因此全程都听得很认真。
当然,一次能说那么多内容,能不能理解或者用得上那都是后话。
最后,阿彻学长说:“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都有绘画方面的特长,至少,对这方面有兴趣。不论是对方法或者更优秀工具的追求都很有必要,因此希望你们可以重视这方面的技能。”
比理解学习内容更重要的事情,是吃饭。
培训结束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岳哲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手里提着两大袋外卖。
原本还十分严肃的画面一松,连漆辞都感觉到了饿。
“哇谢谢学长。”
“在社团也太幸福了吧!”
“陆学长不吃么?”
当然有人关心一直坐在靠窗位置的陆以然,毕竟大家学习了多久,他就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多久。
有人忍不住感慨:“陆学长也太专心了吧!”
漆辞接过外卖,向岳哲道了一声谢。
岳哲对她开玩笑:“作为陆学长的小迷妹,漆辞学妹你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他呢。”
漆辞有些茫然。
“比如这样会不会猝死?”
“……”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背影,心情有些许微妙。
*
12岁的漆辞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因为父母出差,需要到爷爷奶奶家住上一段时间的她在到达目的地时,发现自己穿越了。
穿越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但她第一次,在一个穿越的时间内停留了一整天。
一开始,她整理了一下很久没有住过的房间,想等待时间过去。
但她等了很久,等到肚子空空,什么都没有变化。
穿越的能力会让她面对许多措手不及的问题,而习惯会让她面对这些事情时都不至于太慌张,可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小朋友。
不得已,她饿着肚子去找了那位一直在画画的人。
她不懂画画,也不知道他一整天坐在画布前执着有着什么含义。
虽然他在画一些很好看的东西。
“你好。”
“请问……”
很可惜的是,那人一直非常专注,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她最后放弃,起身去找房子里的厨房。
那时候的她从房子里一直没拆掉的老式电子钟看到,这个时间是正确时间的16年后,爷爷奶奶已经不再住这儿,筒子楼内唯一的房客便是一直在画画的青年。
但所幸大部分东西没有变化,她循着幼时的记忆找到了厨房,又很快因为从未下过厨而束手无策。
后来的事情,是她将油倒进了水没烧干的锅里,被溅起的油吓到一声惨叫。
尖叫过后,她看到有人进了厨房。
青年快步上前,将锅盖扣上,并迅速关火。
然后回头,与抓着铲子,表情无辜的女孩面面相觑。
“你想做什么?”青年开口便是很好听的声音,可语气却也十分冷清。
她更无辜了:“我好饿……”
“……”
……
后来她知道,这位青年叫陆以然,是一个看上去严肃不近人情,却是一个好人。
当然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会在画架前坐一天。
还不爱吃午饭。
*
时间回到“现在”。
漆辞沉浸在回忆里,很快将午饭吃完。
将剩下的饭盒装在袋子里,再将几分垃圾打包好,拿到楼下的大垃圾桶丢掉。
而后她去了一趟食堂打包了一份午饭,又回到了画室。
正好与一位准备离开的同学碰上。
“你要走了么?我们一起?”因为是一起讨论过脚本,而现在还坚持在漫画大赛的八名社员之一,对方十分和善。
“谢谢,但我想在这练习一下。”
对方“诶”了一声,回头看了看人所剩无几的教室:“他们说林学长下午不来了哦,你要在这里练习?”
“嗯。”
“这样啊,不过陆学长在这,压力挺大的,你真的不考虑下换个地方?”
漆辞显然没这么想:“会吗?”
她的表情认真,反而让同学觉得自己在污蔑人,因此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说得不对:“也……也不会吧。”
说完就开溜了。
漆辞眨了眨眼睛,重新走进了活动室里。
连岳哲都不在房间里了,除了过分灿烂的阳光显示时间已经比之前已经推进了几个小时,漆辞会以为自己穿越回了7点。
她凝神看向陆以然正在画的东西。
是一束花。
向日葵、百合和风信子结合起来的花束,被放置在铺了桌布的圆桌上。
从早晨到现在,花束从雏形到如今,细节被一点点填满。
但陆以然的进展不算快,因为他拿着笔的手偶尔停顿,看久了会发现他其实在思考什么问题。
“学长,”在他停顿最久的时候,漆辞轻声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漆辞拿着一幅画。
一幅半成品,画的是黑夜中的车站。
是《光的世界》里的一个场景。
“这是脚本第三段里的背景,他们说看起来不太对劲,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会更好。”感受到对方递来的视线,漆辞的指尖点在车站的某个角落,“我觉得这里或许需要一个光影,但好像不管用在什么地方,都没有明显的好转。”
“你可以试试,”片刻后,男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向她索要了一支笔,点在了她指的位置上,语气和他们之前的交流几乎没有区别,“或者……”
他用笔在画面的几个地方勾勒了一些重点,而后换了白色的笔,在最高处描了一道白色。
于是,场景中,车站的最上空,多了一轮月亮。
原本冷寂的画面突然变得很温柔。
漆辞眨了眨眼,听到他说:“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问。”
“你说。”
沉默了几秒,她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还想问您,您要不要吃个饭?”
陆以然挑了挑眉,显得有一丝意外。
“画画很重要,吃饭也是,”漆辞表情诚恳,“而且,既然您已经停下手里的工作,不吃一点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陆以然停顿了一会儿:“谢谢。”
漆辞的眼睛亮了亮:“我打包了红烧茄子和糖醋排骨,我不知道您有没有试过——”
“没有。”
“诶,学长真的不去食堂的吗。”
陆以然接过外带,又道了声谢,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因为经常错过饭点。”
漆辞弯了弯嘴角:“学长可以试试给自己定一个闹钟。”
“我尽量。”
“解决”一桩事情,漆辞又在附近坐下,准备重新拿起本子涂涂画画。
在不久之前的分工讨论中,大家决定了《光的世界》采用绘本形式,而上色方式是水彩。
当然有其他的途径,但鉴于能熟练使用板绘的人不多,加之仍是那个讨论上的问题,最终决定就这么统一。
漆辞之前也有用过水彩,这方面问题不大,但她从来没有参与完成过一部作品。
也就是,还得练的意思。
……
漆辞练习起来也很专注,但晚饭时间到了时,她还是问一个问题转移一下陆以然的注意力。
他大概也明白了漆辞的用意,大概是出于对一顿饭的“恩情”,或者是出于指导的责任,晚饭后他倒没有一直沉浸在那幅画上,偶尔会和漆辞交流一会儿练习稿上的一些问题。
晚上也有其他同学过来请教,他们本来是不敢打扰陆以然的,但有看到他指导的一幕,请教问题的时候也就大胆多了。
陆以然全程没什么脾气,在人最多的时候还会在白板上和他们说一些透视和光影的问题。
晚上九点,漆辞本来还在琢磨黑夜的表现手法,眼前却落下一道阴影。
她抬起头,陆以然看着她:“该走了。”
女生应了一声,将画本塞进书包里。
“学长明天还在么?”
“只要没有课基本都在。”
“基本?”
“如果其他部门有活动需要活动室,会去美院的画室。”
说到这儿,漆辞下楼梯的脚步顿了顿:“那您为什么不直接考美院呢。”
但在她问出口的瞬间,有人上楼梯有些急,陆以然抬手,替她挡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上楼的人摆了摆手。
……
陆以然很自然地送她回去。
路上,他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稍等。”
漆辞看着他走进去,不多时,带着两杯关东煮出来。
他递来其中一杯。
漆辞和他说了之前一样的话:“谢谢。”
“我对这个比较熟悉。”
“因为每次画完已经到这个点了么。”
陆以然点点头,像是承认什么似地:“会饿。”
漆辞笑了一声。
他们一边吃着关东煮一边走,来到熟悉的地方时,漆辞因为突然想起有人问过的话,鬼使神差的,又问了一次:“学长觉得哪个脚本比较好。”
“你的,”他答得很随意自然,“它很温暖。”
他大概就是这样的人,能够一眼看到作品想要表达的某些东西。
接下来的两周时间,除了上课,漆辞基本都在往活动室或者画室跑。
大部分时间都在为要交的稿子练习,一旦遇到瓶颈,她都会向“专业人士”求助——陆以然在这方面的经验和能力都很足,而这些都是她欠缺的。
除此之外,他们的交流并不多。
不过各干各的情况下,漆辞还是会记得找借口喊他吃饭,久了他也会记得在饭点停笔。
岳哲偶尔中午来,当看到陆以然在吃饭时着实吓得不轻。
……
时间很快进入10月,大赛成员又走了一个人,解决了部分诸如页数的棘手的问题后,分工逐渐走到了中间部分,也就是描线。
傍晚,漆辞从画室离开,想为自己和陆以然带个饭的路上,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
练习期间她通常开静音。
几个未接电话是同一个陌生号码,她不多犹豫便打了回去。
“您好。”
“是漆辞么?”
对面的声音响起,漆辞怔了怔。
小玉学姐……为什么给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