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任尔东西南北风 ...

  •   极北之地,那是大荣未曾有过的苦寒。
      尽管身后走过的路本就崎岖不平,但舒彩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教会声称是为了给她更好的发展,才对她委以重任,将圣女教亟待解决的问题放心地交给她处理。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流放”。

      极北之地是无尽的冰原,在那里生活的人多是森坦斯的少数民族,对圣女的信仰也并不强烈。许是天高皇帝远的原因,那里还藏匿了许多逃犯、亡命徒。

      简单明了地概括,这个地方容纳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圣女教不喜欢的人;二是不喜欢圣女教的人。

      所以,能咬牙在“一年只闹一次雪暴、一次闹大半年”之地生活的,大抵是又臭又倔又犟的硬骨头。

      外来人别说治理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若不是舒彩觉醒圣灵血脉后灵力爆发、实力大增,她早在到达前就挂了。要么被冻成冰雕,要么被恶徒取了性命。

      舒彩回忆道:“我过去的时候,圣女教只给了我一张‘委任状’,那东西在极北跟废纸没什么差别。”
      许是为了逗他们开心,末了她还加了句,“擦屁股嫌硬,糊窗户嫌软。”

      落毛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地居民虽然消息闭塞,但脑子是灵光的。舒彩的境况不难猜,他们清楚地知道,好端端的圣子门徒肯定不会来苦寒贫瘠之地受罪。

      无钱无势、初来乍到的小姑娘,毫无疑问是极北食物链的底端,当地无论男女都敢欺负的,就连小孩都敢抢她的口粮。

      “刚来的时候,我不想跟当地的人起冲突,想着先扮猪吃虎,悄悄地猫起来观察,等了解了这个地方的生存法则,再与他们清算不迟。”舒彩抬手摸摸玄子枫的头,“这是跟鸡仔学的。”

      她接着道:“这个地方圣女教不怎么管用。可这里毕竟是森坦斯的领土、受联邦管辖,国会派遣了镇边的军队驻扎。我还天真地以为,跟当地的将领对接后情况会好转……”

      说着,她摇头苦笑,只叹息一声。

      凇云满上她手中的粥碗,“极北之地我也去过,与其说极北军中的士兵是军人,不如说是穿军服的蛮荒猎人。”

      “对,他们和当地居民才是一伙儿的。他们将军回来之后,当地人欺负起异乡人来更是有恃无恐。”舒彩仰头大口大口地灌下肉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架势是在灌酒。

      ——极北将军?我想想,叫什么名字来着……
      玄子枫偷偷从容灵内拿出在圣城分堂得到的消息,翻阅起来。

      ——利尔德,现在调回圣城竟然还升官了。
      他确定了这个欺负自家菜姐的混蛋,在内心的小账本里记了一笔账。

      恶劣的环境下,居民在乎的只有物资、猎物和力量。即便属于同一阵营,为了争夺物资而爆发的混战也随处可见。不仅是人和人之间,人和动物灵兽之间也是如此。
      平民、极北军、盗猎团、灵兽,这四方势力两两碰上都能随时打起来。

      居无定所的舒彩蒙上破旧的袍子,在这些势力中穿梭,默默地观察所有人。
      终于,她找到了自己翻盘反击的机会。

      猎物短缺、风暴来袭、永夜降临,极北之地到了每年最为难熬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只能躲起来,无法进行狩猎。偏偏这个时候,极北军贮存的食物竟然被盗猎团设计偷走。而平民自然是不会贡献出自己的存粮,为了食物他们是敢拼命的。

      雪夜暴风咆哮之时,剧烈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只能用劣质酒精勉强支撑的利尔德和士兵们吓得心惊肉跳,还以为门外站着的是传说中的雪怪。

      “不是雪怪,我只是来跟你们做个交易。”
      那个被冰雪覆上一层壳子的人,是舒彩。

      她猎来了三只鹿、两头熊。
      有一只熊的身体还是热乎的。

      “别急。”面对扑上来要争夺猎物的士兵,舒彩十分平静地摊开皮手套掌心的阵法,“你们若是不想好好谈生意,就饿着吧。”

      语毕,一只大型驯鹿的尸体瞬间炸开,无数的血沫碎肉四散开来,喷洒在冰冷的雪地和舒彩的身上。

      “看,你们少了头鹿。”她鲜血和冰雪覆盖下的两只眼睛弯弯的,似乎在笑,“真可惜,能吃好几天呢。”

      极北将军利尔德压住了士兵,他不得不直视这个自己羞辱捉弄过的女人,因为他和他的士兵都需要食物。

      舒彩的要求很简单,她只要求利尔德允许她自由出入军营驻地,并参加军队讨伐盗猎团的行动。

      在僵持了半个时辰,又花了一个时辰打赌、比试之后,舒彩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她的脸半边冻伤、半边鼻青脸肿到眼睛都睁不开,很是狼狈。但那么多的士兵却是被她拧断手脚打晕了,堆在屋内的墙角,像是堆破布娃娃。
      比起来,她绝对不是最难看的那个。

      自那一战,舒彩与极北军合作,在南部边陲打击了许多在禁猎区活跃的盗猎团伙,抓捕了众多流窜的罪犯。

      极北军看不起她、不信任她、忌惮她,却又依赖她。他们对舒彩的建议嗤之以鼻,未曾主动采纳过,结果是不得不在每次应验时向她低头。

      他们不愿意相信:女人也有脑子、有蛮力,甚至比他们更聪明、更强大。

      复杂的情绪下,他们惊叹又畏惧圣女圣咏的奇妙能力,看她张嘴唱唱歌就能召唤动物、疗愈伤痛,仿佛看待女巫那般看她。

      女巫,是要被围猎的。

      某次与盗猎团的正面冲突,极北军应对不利、出现伤亡。所有人都在怀疑舒彩出卖极北军、是盗猎团的内应,他们将死去兄弟的账记在她头上、要她来偿还。

      舒彩据理力争,试图将所有的事情理清楚、讲明白。她甚至揪出了真正的内奸,证据确凿。
      但是没用,群情激奋的极北军已经管不得这些了。

      他们今天只要她死。

      舒彩的实力强横不假,但她一个人不能单挑整个军团。
      前所未有的、强烈的绝望笼罩了她。

      “那里面很多人都是我治过伤的、断手断脚都是我接回去的……我还以为我们喝过酒,就是过命的交情了。我以为他们会对我改观、信任我,就像我开始接纳他们那样。”

      曾经受过她恩惠的人,对她扬起兵刃。连天的喊杀声,将她的神智裹挟。
      她未曾有过哪一刻比那时更加孤立无援、心神俱裂。

      最终,利尔德出面阻拦。

      “当时,我真的没有半分活下去的希望了。”舒彩眼神空洞地向远方眺望,“直到,他对士兵们强调,极北军不杀女人是铁律。那是我回森坦斯十个月以来,收获的唯一的善意。”

      ——原来利将军还勉强像个人。
      玄子枫稍作考虑,在内心的小账本上划掉他的名字。

      在利尔德的干预和调解下,舒彩免于被整个军团抓起来烧死的命运。
      但她想要自证清白、活着滚出去,就得在全体士兵的面前脱光衣服,绕着极北军大营走上三圈。

      “这哪里是调解?拉偏架还差不多!”玄子枫气极,冷笑道,“亏我还原谅了他一瞬间。‘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极北军还真是一路货色。”

      整个军营以怨报德,对独自来到异乡的女孩群起而攻之。还在明知对方无辜的情况下滥用私刑,存了私欲、利用性别羞辱,试图以这种卑鄙的方式彰显自己的权力。

      凇云的眼底泛出晶莹之色,他指尖颤抖着,几乎拿不住手中的东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他们欺负?”
      “没有,我脱手套的时候摸出了咩咩给我的转运石。”舒彩的神色反而轻松了许多。

      转运石在紫光间裂成碎块,悄然将幸运之力注入舒彩的掌心。
      在强烈的悲愤与绝望中,舒彩的灵力在紫气的辅助下冲破了六段的瓶颈,还有圣灵血脉的数个封印。

      瞬间,她的血管里流动出照亮极夜的、金色的光芒。

      呼啸的风、冷硬冰层下的大地、几千万丈漂浮的高空以至于生灵的吐息都与她的精神与肉/体产生了不可言喻的、微妙的联系。

      发烫的体内好像响起了熟悉的旋律,随着阵法的旋转流淌在她的耳畔。
      是圣女圣咏。

      即使在北境,舒彩也没放弃学习圣女圣咏,那本厚书已经被她啃完了。这首歌她记得,名为“天罚”,描写了圣女对暴行的愤怒、谴责与悲切。

      此情此景。

      她仿佛成了新的太阳,似乎能提前结束漫长的极夜。
      女声吟唱的圣咏在狂袭的北风中响起,没有人敢在刺目的光芒中直视她,即使她与人的距离只是擦肩而过。

      已是永夜即将结束之时,她光裸的双足踏在雪地上,走向跃出地平线的太阳。

      离开极北军的驻地后,舒彩去了平民生活的聚集地。
      此前,她常常将多余的猎物分给窘迫的部落,借此换取其他物资。得益于她的善举,许多年轻的女孩子开始接触她,并逐渐亲密起来。

      极北之外的森坦斯很大,森坦斯外还有富饶强盛的大荣,大荣周边一十四国外还有西洋。
      舒彩仿佛一个无穷无尽的故事魔匣,将外界的绚烂带进闭塞的极北。

      “师尊,极北的年轻人最喜欢听神木塾的故事了。哭着闹着、要死要活、铁了心要跑去抱玉城见您呢。”舒彩颇为无奈地笑了,“也不知道是想来学习,还是想看‘玉公子’真容。”

      玄子枫听了那还了得,急忙道:“学习可以,觊觎师尊的统统打回去!”
      没办法,凇云只得抬手将冒头的小雄鸡按下去,让他安分些。

      蛮荒还未全然开化的极北之上,接受新鲜事物最快的是年轻有活力的女子,再后一些是小孩和上了年纪的妇人,最后是尚未老去的男人们。

      只有最顽固不化的老男人拒绝一切新鲜的事物、固守着陈腐老旧的所谓“规矩”。
      可惜,真正在极北掌握权力的,是这些最迂腐的老人。

      舒彩每日与那些老顽固斗智斗勇,历经几番波折,才将部落养育孩子的地方改建成崭新的学校。
      有手艺、懂当地文化的女孩子们很快被舒彩的魅力俘获,很顺利地被她骗来当了老师。

      与圣女教的希望相反的是,舒彩不打算用“宗教”来教化当地民众,她认为那种做法会束缚这些纯真且尚未开蒙的孩子。

      所以,她摒弃了教会学校对信仰虔诚的强求,以历史的方式讲述关于初代圣女的故事,并尽可能简化礼拜的繁琐流程。

      在课上,舒彩反复强调:圣女是有丰功伟绩、强大灵力的人,但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她的能力远超今人,只是因为赶上了天地灵气丰盈充沛的巅峰期。

      尊敬、向往是可以的,神化、盲目崇拜则要不得。

      虽然教会是冷漠、傲慢、迂腐的,但借这个名头办学却能实实在在地帮助当地民众。极北之地濒临失传的手艺得到继承,同时,外界的新鲜物件也走进了他们的视野……

      “说到这儿我才想起来。”舒彩从容灵中取出几封信件,“这几个孩子天赋尚佳、品行端正,等他们再大一些就能去抱玉城做见习弟子了,还请师尊多多关照。”

      凇云正欲接过信件,却被玄子枫中途拦下。他巧手一翻,那几封信就不知何处了。
      “且慢,这几个学生要聆风堂查过才行。”玄子枫挑眉道,“极北军将士及家中有极北军者,不得入响玉阁。”

      闻言,舒彩正欲辩驳。
      而玄子枫干脆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言道:“我知道以菜姐的性格,肯定是以真才实学评定学生,不问出身。但极北军不同,师尊不也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舒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用手背和灵力擦去哭花的妆容,露出了不加修饰的本貌,眼下浓重的青影、泛红浮肿的脸,都让她显得万分憔悴。

      ——只是这些,不至于把菜姐难成这样吧?玄子枫暗道。

      且不说,此时舒彩的境况已经好转。按照舒彩寄给神木塾的信件推算,再过不久,她便成了极北之地说一不二的角色,并借此抓捕了流窜多年的大型盗猎团,带着功勋回到圣城。
      以她的坚韧,不至于扛不过去。

      ——背后,定是有其他事情发生。
      玄子枫想到这里,心下隐隐有了猜测,他抬头看向凇云,眼波流转抛了过去。

      没头没尾的一个眼神,也真亏凇云竟然能看懂。他会意点头,转而对舒彩说:“彩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先前说好了的,怎么你反悔了?”

      “师尊……”舒彩吭叽了半声不说话了,显然是藏着掖着的小坏事叫人发现了。

      凇云用鼻子“哼”了声,逗她道:“现在知道撒娇了?”
      转而,他又柔声道:“你要是想讲就讲,没想好就不说。但你要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为师都会站在你这边。只要你开口,我和雉郎都愿意做你需要我们做的事情。”

      舒彩轻轻偏头靠在凇云肩上,不一会儿,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砸了下来。
      “师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她微微抽泣着,攥紧了玄子枫递来的巾帕。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