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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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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腔里充斥着牛奶的气息。有点腻，有点甜。
奇怪。自从被机器人执法者抓走、投入监狱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尝到过这种味道。它是从哪儿来的？
那气息越来越浓，浓到一种诡异的程度，滑过舌尖，滑向咽喉。
陈影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下意识摸向右手，却空空如也。他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戒指交出去了。
“呀！你总算醒了！”一声惊呼从右侧传来。
陈影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在海滩上见到的那个女孩。她站在离他不远处，先前扎起的头发已经放了下来，毛毛躁躁地披散在肩头，像个小狮子。
陈影想坐起来，结果上半身还没离开坚硬的床板，从四肢传来的酸痛和无力立刻让他放弃了尝试。不过无论如何，比起在沙滩上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
“诶诶，你别乱动。”女孩说，“你都睡过去一天多了，先吃点东西吧。”
“谢谢。”陈影想起先前老人叫过女孩的名字，“你叫爱丽丝，对吧？”
“对。”女孩很是爽朗地说，“不用谢，反正爷爷说，等你醒了，从你嘴里掏出来把那串项链变回戒指的方法，就可以把你丢到外面自生自灭了。”
陈影：……
他被下城的淳朴民风震撼到了。
陈影注意到爱丽丝右手上正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塑料包装。包装里面盛着什么白色的液体，已经空了一半。
他决定转移话题：“你拿着的是什么？”
“营养剂啊。”爱丽丝晃了晃手上的塑料包装，表情惊讶，“你认不出来？”
确实没有认出来。上城的居民，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没有人愿意喝这种单调乏味的工业制品。
陈影打量了一下那袋液体的颜色，此刻仍在口腔里弥漫的味道忽地更加鲜明起来：“它是牛奶味的吗？”
“是啊，好喝吧。”女孩很是骄傲地仰起了脸，“这可是最后两袋了。喏，剩下的你自己喝吧。”她把营养剂递给陈影。
陈影盯着那袋白色的悬浊液，开始后悔自己醒来得有些太早了。但两天未进食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他接过营养剂，仰起头，一饮而尽。
味道怪虽怪，营养剂还是发挥了它该有的功效。陈影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头也没有刚醒来时那么晕了。
他提起精神，开始观察这个自己可能待不了多久了的屋子。
作为居住用的屋子，它有些过于昏暗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的一条灯管。陈影只在上城的博物馆里见过这种灯。灯罩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散发出的光线微弱且不均匀，苍白地照亮了四周墙壁。墙面由裸露的金属板拼接而成，布满了岁月留下的划痕和暗红的锈斑。几张旧广告贴在角落里，字迹已经难以辨认，依稀可以看到“维修”“回收”等字样。
不远处一张凌乱的工具台吸引了陈影的注意。那上面摆着一个横跨整张工作台的人型机器人，昏暗的灯光也掩不住它浑身上下严重老化的痕迹。
“你住在这里吗？”陈影收回目光，问道。
“对啊，我和爷爷。”爱丽丝说，“理查德维修店，知道吧？世界上最好的维修店！外面就是我们的店面！”她指了指铁皮柜旁边的门。
看来那个老人叫理查德了。陈影想。
一想到那个老人，陈影就有点牙疼。或许是刚到下城不适应的缘故，他这次的伤比以往要好得慢，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所有的计划都被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打乱，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以自己现在的处境，能孤身一人在下城活下去。
他必须想办法多留几天。至少要恢复到能正常走动的程度。
陈影没有在这间屋子里看到老人的身影，便问：“你的爷爷现在是在看店吗？”
“不，爷爷去捡零件了。”
远远地，隔着一堵墙，传来生锈的大门被推动的响动。
爱丽丝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警惕：“靠，忘锁门了！”
陈影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像一阵风一样推开门，冲到外面去了。
爱丽丝是怀着一种不好的预感来到大门后的。
果不其然，推门的不是爷爷，而是那个向来喜欢占便宜的讨厌鬼。
“今天关门了，你下次再来吧！”爱丽丝仰起头，对着门外正在试图推门的男人大喊。那人一身油腻夹克，一头黄毛凌乱不堪，眼下青黑，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兜里，站姿歪七扭八，像是随时会倒下。
“这不还没关上么。小妹妹，还认得我吧？我可来过你爷爷的铺子里好多次了，这回正缺两个小零件，给哥哥拿一下呗。”
爱丽丝不愿再跟他废话，猛使力关门，半开的大门却纹丝不动。
“十岁的小女孩还想跟我比力气？”黄毛嗤笑了一声，手上用力。锈蚀的铁门刮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呻吟声。
今天真是运气好。他边推门边想。那老东西恰巧出门，老东西的孙女恰巧没把店门给关上。
就在他美滋滋地盘算待会儿要从店里拿些什么的时候，原本轻而易举推动的门突然定住了。
一下，没推动。
两下，还没推动。甚至往他的方向移了一些。
他疑惑地向门里看，黑色的大门却把里面的情形遮得严严实实。
他可不相信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大力气，忍不住大骂：“妈的，什么破门！”
就在他准备再次推门时，一道清亮的男声从门后传出。
“今天关门了。”
黄毛一怔：“什么东西？”
整条街的人都知道，理查德维修店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店主理查德，另一个就是店主的孙女。这个声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莫不是老东西搞的鬼把戏？
想到这儿，黄毛心下一跳。妈的，他就说今天怎么这么走运，合着老东西留了后手！谁都知道老东西最宝贝的就是他这个孙女，门后是个要人命的暗器也说不定！
他盯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心里打起鼓来。此时，门后的动静消失了，静得有些不对劲。
忽然，一阵细碎的电流噼啪声从门后传来。黄毛猛地屏住呼吸，寒意顺着脊椎窜了上来。
妈的！不会真的是什么要命的东西吧！
他还不至于为了几个零件把自己的命搭上。黄毛咬咬牙，转身快步离开。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门后的爱丽丝却是松了口气。
她急忙关好门，转过头，仰脸看向身旁的人：“哎呀，你怎么就过来了！”
陈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靠在墙壁上，背上传来金属墙特有的凉意：“这个人经常来吗？”
“常来得很。”爱丽丝翻了个白眼，“总喜欢趁爷爷不注意多拿几个螺丝什么的，还老是赊账！”
爱丽丝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陈影。
唔，先前这个人身上都是海草，皮肤被海水泡得皱皱巴巴的，简直比路边的流浪汉还要狼狈。但现在稍稍收拾了一下，她发现这个人长得真是好看。五官线条流畅而柔和，一头黑色的头发不长不短，略略凌乱，显得蓬松而柔软；一双黑眼睛黑得纯粹，让她想起了最深沉的酣梦。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长相的人，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这样想着，她看到了陈影另一只手里的扳手。
“呀，你怎么把扳手拿出来了？”
“这个啊？我从桌上随手拿的。”陈影掂了掂扳手，面色不变，“本来准备等刚才那个人进来给他一锤子的。”
爱丽丝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身旁的大门又传来了响动。
理查德拎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进来。他的头几乎要碰到门框，阳光从背后落下来，在地板上投下了一大块阴影。
见到陈影和爱丽丝双双立在门口，他几乎是立刻就丢下手中的袋子，伸手握住陈影的肩膀。陈影下意识闪躲，还没恢复的身体却显得迟钝。袋子掉到地上，里面的金属零件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陈影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要像这金属一样折断了。
“等等，爷爷！”爱丽丝扑到理查德身上，“他刚刚帮我赶跑了那个黄毛！”
陈影肩膀上的力道减轻了。
理查德皱起眉：“那死东西又来了？”
“是的，他这回还想硬闯！”爱丽丝挂在理查德的手臂上，撅起嘴，“幸好这个哥哥帮我抵住了门！”
“这才多久你就叫上哥哥了？”理查德的声音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但他还是放开了抓住陈影的手，并说：“爱丽丝，帮爷爷把这些零件放到里屋去。”
“哎！”爱丽丝欢快地应了一声，拎起地上的大袋子，兔子一样窜到陈影刚刚出来的房间里去了。
爱丽丝一离开，理查德的神情立刻变得冷漠起来。
他看向眼前这个外表毫无攻击力的年轻人，开门见山：“醒了？告诉我怎么把项链变回戒指。别想赖账。”
陈影咳了几声：“会的，会的。不过，可以让我伤养好了再离开吗？”
理查德冷哼：“门儿都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
陈影把视线移向里屋。就在理查德以为他就要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突兀地说道：“工作台上那个机器人是不是启动不了？”
理查德眯起了眼，没有说话。
“应该是控制模块的指令叠加冲突了。这种型号的机器人，运动控制逻辑不太严谨，时间一长存储单元就容易混乱。如果它的核心还在，可以读取它的代码看看。”
陈影神色平静地说。
“你还懂这些东西？”理查德嗤了一声，明显不太相信。
“可以让我试着修修看。”陈影摊开双手，“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理查德抱起手臂。这台废弃的人型机器人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已经捣鼓了一两个月，但不管他给它换上多新的零件、在关节处倒上多少润滑油，它就是跑不起来。难道真像这小子说的一样，是程序方面出了问题？
理查德磨了磨牙。妈的，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方面。
“成。给你一天。不准耍花招。要是让我发现你偷了什么零件，有你好看！”
“好。”没有半点废话，陈影立刻走进了里屋。爱丽丝刚刚把那一大袋零件放到架子上，好奇地看着他走到工作台边坐下。
好久没有见过这种老式机器人了。陈影戴上沾满了机油的手套，轻抚过机器人斑驳的表面。他自幼就对身边无处不在的机器人着迷，爸爸妈妈成天泡在实验室，在姜逸云来到家里成为他的哥哥之前，他在家中唯一能交流的对象就是AI管家球球。在他第三次流露出拆解球球研究它的构造的意图之后，球球给他找来了各种机器人和教学视频。一开始是堪称古董的机械制品，再然后是淘汰的老式机器，到最后是时下流行的仿真居家机器人。他将它们拆解、组装，接入它们的核心，修改它们的代码。在家里遭变故之前，上城最大的AI研发商刚刚向他发过邀请函，邀请他参与最新型号机器人的研发测试。
不过，这些都是曾经了。陈影面色不变地从操作台上翻出碎屏的显示器，在纠缠的数据线中找出了需要的那根，将机器人和显示器连了起来。
他先前去拿扳手的时候，顺道观察了一下桌上的机器人，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型号。它早在七十年前就被上城淘汰，原因正是控制模块的代码出了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在那个时候尚属技术难题，但放到现在，简直小菜一碟。
“好了。”
“啥？”理查德在外面加固了一下大门，刚刚推门进来，就听到陈影的这句话。
陈影按下了机器人胸口的开关。下一秒，标志启动的指示灯亮起，微弱的绿光倒映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瞳中。
“呀！”一直在一旁观察的爱丽丝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个机器人实在是放置了太久，这光只持续了几秒，便因能源耗尽熄灭了。
但即便只有这几秒，已经足够理查德震惊了。
“我可以再躺一会儿吗？”陈影呼出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背上的伤有点疼。”
理查德以一种全新的眼神看着陈影。
“好吧，你可以多待几天。”
“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得说清楚，你是从哪儿来的，又要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