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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扔薯条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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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北风呼呼地刮着,霜冻天里楼下野猫正凄厉地惨叫。我拉上深紫色丝绒窗帘,像冻急了的小猫钻进被窝里。脑袋昏昏沉沉似要马上睡去,眼前光亮温暖又模糊的教学楼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我摸了摸枕边的手机,睁开惺忪慵懒的眼,当手机屏亮起我看清消息的那一刻,睡意全无。
“我分手了。”她说。
又一次的分手。记得去年夏天她在餐桌前强忍着在眼里打转的泪水,精致的妆容也难掩憔悴。那个男人的家境并不好,可不论什么日子,他都会为她买一束鲜花;不论兼职到多晚,他总会跑去见她。女孩心疼他,于是瞒着父母边上学边工作,她为男友攒钱,为他们的未来攒钱。深爱时所有的诺言都是发自肺腑的,这本不假,可单纯勇敢的女学生和饱受折磨的打工男人终究还是殊途,倒是常态。杰哥出现在她满目疮痍的那段日子里,他退役前是个武警,凭借着健壮好看的肌肉线条和不时的殷勤,他们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青年男女在熙攘的人群中小心翼翼地勾上彼此的手;杰哥送给阿文的红玫瑰里藏着一张诉说衷肠的小卡片,字迹笨拙又工整。他们在大风里合照,他们在街角处拥吻。男生每晚去阿文的学校,为女孩献上亲手剥好的她最爱吃的石榴。阿文每次打车都习惯性地拍下车牌,发给她的男友,她喜欢男孩给她的安全感。那个时候啊,是最最幸福的十月,不论对她还是对我来说都是。
赶在十一假期结束前,我回了杭州。图书馆里充斥着敲打键盘的声音,和着雨水滑落叶面滴落的清响。我关上了电脑,嗅着沾染丝丝尘土的空气,撑伞漫步于蒙蒙林叶间。雨渐大了起来,枯叶被打落在地面上,这番静好景致越来越不真切;凉风钻过我的发丝,它缠绕在脖颈间戏弄人痒。我蹲在门栏边,仰首望着从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惶惶然仿佛飘荡于天际。不禁遐想,究竟如何才能拍出烟雨晕开在眼前的画面,我小心翼翼地把镜头伸出伞外,任凭初秋的甘露打湿镜头。“蛛蛛。”有个同样撑着伞的女孩站在我身后。“哎!”我站起身来,同她问好,“你是,金忆。”我们几乎同时喊出这个名字。蛛蛛和金忆歪头打量着对方,上周在课上刚认识的两个姑娘相视着咯咯笑了起来。
“你站在这里怎么样?”金忆举着相机问躲在伞下的我。
“好哎!”我环视着小径周边满墙的藤蔓植物,“可惜没有补光灯,这里光线不太好。”
我打开震动的手机,建安同学的消息弹了出来:“我这里有月饼,你要吃嘛?”这位同学是我的组员。可惜我不善于记住面庞,或许曾经也是见过他的吧,只是没印象了。
“好呀!”我回答他,“你在哪呢?”
他在屏幕那头笑了,说他还在家里呢。
我与金忆分别,背上沉甸甸的电脑,轻踩着路灯下的积水。“喂”我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像地面上跳动的雨滴一样轻快,阿文的声音透着草莓奶油般的愉悦:“蛛蛛,他刚刚给我送了好多切好的水果,还有石榴,你知道,他都剥好了。”我仿佛已经看到阿文羞红的脸颊。她这个傻姑娘,与杰哥十指紧扣的时候,是否心悸不止。会不会望着他殷勤地送来表达爱意的白玫瑰,时时出神,浅笑盈盈。好像一提到他,阿文便滔滔不绝,这段日子,她好像也只会提到他。我打趣地问她:“可你之前不是说,对杰哥没好感的吗?”“哎呀,那不是……”她有些躲闪这个问题,又迂回着为自己谋求说辞。雨停了,我挂断电话,收起了伞。远远就看见立在寝室楼下昏暗路灯旁的身影。
他戴着纯白的口罩,手中拎着一个小盒子,夜晚模糊得令我看不清他的样貌。
“你是,建安同学?”我注视着他。
他低头同样注视着我。“嗯是,你是蛛蛛吧!”
我点了点头:“你十一刚回来吗?”
“对啊,我家就在附近。”他个子很高,要比我高出一个头,头发修剪得干净利落,口罩上方是一双笑意盈盈的眼。
我看着他的眼睛,被他的声音所吸引。如今想来真是有失礼节,我竟然伸手想摘掉他的口罩,“不好意思,我有点脸盲,能不能……”
“哦!”我话还未说完,他便自己摘掉了口罩,一副有礼有节翩翩君子的模样。
黑夜中飘落点点细雨,我们撑开了伞。夜里的风吹得我有些冷颤,我盼着快快结束这尴尬的对话。我扭头望了望宿舍亮着的灯。他好像没有结束的意思,一句一句地扯着话题。他告诉我他高中修的科目,我向他吐槽政治真讨厌。
“你为什么会选机械?”他问我,“是因为学了物理吗?”
“嗯,有一点原因,”我抬高伞缘,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看清这张脸庞,“其实我挺喜欢机械的。”
身边人来人往,我好像被他的眼神定在了原地。我四下环顾着,可不想被识人认了出来。
“你有点冷了吧,晚上温度挺低的。”建安同学问我。
我扯了扯衣袖,“确实有点”。
他依旧注视着我,用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我,缓缓开口道:“要不就先这样,哦对了,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个盒子。
“谢谢。”我回赠嫣然一笑。
“那,拜拜!”他朝我挥手。
“拜拜!”我同他道别,转身走远。
“拜拜……”
心脏干净得像一条素娟,可织成淑女出席晚宴的旗袍,邂逅一场浪漫的际遇;也可化作一条白绫,像吊死葛薇龙那样吊死穿水手服的少女。条子哥问我:“建安同学怎么样?”那天我正走在路上,只顾着查看这条消息差点撞树上。他的消息频频跳出:“谁要?”“谁要?”“谁要?”分明是私发的消息竟明知故问。“再不说话可就算了哦!”他继续问我。头发好似一团乱麻,乱草原上烧,冷风吹尽又刺人骨骸,不知冷暖,难辨是非。
“我!”
“你有女朋友吗?”条子哥问建安同学。
“没”他打出一行字,“怎么啦?”
他已然把自己视作月老:“没什么,时间久了,也许就有了。”
建安同学发出吃瓜的表情:“别吊我胃口啊!”
哥问我该怎么跟他说。可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住。我告诉条子哥:“你让他发一张自己的照片,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啊!”
“你真离谱,都这时候了,还不知道人家长啥样。”条子哥表示无语,“他一直问是谁,还很积极地找照片。”
我有些纠结:“你就说是头发及肩的女生。”
“你这特征太明显了。”
“是啊,那就别发了,我有点害怕。”我有些烦躁,整张脸都涨红了。
“已经发了”条子哥鼓励我,“怕啥!”他总是温和坚定,他总是在我受挫的时候安慰我鼓励我。
条子哥盯着聊天框,笑出了一脸褶子。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入了秋,早晨的冷气钻进我的裙摆。好冷!冷空气被吸进鼻腔。好冷!在事情的最初,人总是热情的。我今日值班,所以全妆?建安同学今日也值班。教室里一片漆黑,定是大叔大婶们都还没上班,电闸关着呢。在昏暗的光线下,我快速搜寻着插孔,安置好打卡机。
“这灯怎么打不开啊?”建安同学依旧戴着白色口罩,“哎?”
我自顾自地捣鼓着机器,压根就没搭理他。待我反应过来,他已开了灯,坐下自习了。我坐在另一排。我与他之间隔着一条走道,他不动,我亦不动,走道虽小却难以逾越。我偷偷地瞟了他几眼。真是的,总是戴着口罩,我什么时候才能记住他的长相啊!我胡乱翻着书,心里却在默默吐槽。
我还是主动给建安同学发了消息:“真离谱,我这排竟然没人。”
“哈哈是的。”
“你下次坐过来呗。”
“这我下次要早点来占位置。”他回复我。
‘天哪,蛛蛛!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打开门。就是这个发型,侧麻花搭在肩膀上,碎发在阳光下发光。你开口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沦陷。好温柔。’我的室友曾对我坦白。淡紫色的长裙,飘在晴空下的长发,蛛蛛也曾是谁谁的白月光。‘时间久了,你们就不觉得了。’我如是回答她们。人们只当我在打趣说笑,笑一笑便过了。朝夕相处后终于知晓,蛛蛛其实疯疯癫癫,其实喜欢咧嘴大笑,其实很热情很主动;害怕一不小心松开了心上人,就只能在人潮中相顾再默默移开视线。
我开始约他一起上自习,一起校园跑。他会分享视频给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子。他忙碌的时候,我帮他打卡。我忙碌的时候,他对我说:“哥帮你打!”
我笑着道:“谢谢哥!”引得他大笑。
他兴致勃勃地向我提起他的中学,提起学校旁边有一家很好吃的烧烤店:“我想带你去。”我害怕接不住他的话,全凭他模糊不清的描述和自己的想象力,回答得莫名其妙:“你要带我去你初中?”
“不是啊!呆呆。”
十八岁十月的某个夜晚,身后亮起车灯,‘小心’!他的手犹豫在空中,隔着空气把我护到他的身边。我的校园跑数据偏没录入,罢了,我本来也不甚在乎。他却很急,四处联系体育部的同学。“跟我跑的这次应该是你跑得最慢的一次了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倒也不是这么说”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他知道我讨厌跑步,“以后,你可以把手机给我,我来刷。”以后,在这句话里好像很长。早知道就不该为了试探他的心,提什么舞伴,提什么追求者。如果没有足够浓烈的爱意,试探只会慢慢消磨那一点点好感。他频频转头看着我,好像若无其事一样笑出声。每一次看向我的时候,他的眼睛分明闪着光。可是每一次遇见,建安同学好像都视而不见。每一次都是我主动跳到他面前,微笑着说“哈喽”。
“真讨厌,舞伴又没来。”我发消息向他抱怨,“安安,要是你在就好了。”
“姐姐,你臆想一下,我就来了。”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痛,思念在躯体里疯狂生长。可是他只字不提见面。可能是因为我太忙了,可能是因为我们的课程安排总是不一样。我已经想尽办法制造接触了,我真的已经努力在奔向有你的地方了。可是你食言了,说好了周四一起去图书馆,你食言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依旧只是笑。只有我生气的时候他才不那样尬笑,换做一言不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对我说“女孩子这么晚自己回去不安全”。有人告诉我,像我们以前的夜晚,像他送我回去一样的夜晚里,他的身边走着另一个女孩。可是建安同学你以前不放我离开的目光里分明满是星星,怎么能冷漠地说出“我对她从来就没那种感觉”,可是你曾把我视作世界上最最可爱的女孩子。可能我与他纠缠太深,缘分太浅。
十月走了,你便也走了。走得那样轻快,留我一人背负流言蜚语,食旨不甘。
“我分手了。”电话里阿文的声音在颤抖。“杰哥他竟然……掐我脖子。他,摔东西……”阿文啊!听见她这样破碎的声音,我的心也快碎了。六年前洒满阳光的教室里,她把吃剩的薯条悄悄扔进最讨厌的老师的帽子里。老师叫阿文起来回答问题,她没办法便生生咽下含在嘴里的糖……
阿文啊,十月走了,他们也走了,我们也该向前走了。
被爱者不过仗着宠爱为所欲为。当目光温柔的人一次次失望,不断降低自己的底线,当情人眼中的滤镜碎落一地,终于劝说自己放下一厢情愿的执念,当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少年忽然间黯然失色。激荡不起一丝怨意,只觉得清风拂过耳畔,灵魂从未如此澄澈轻松。六年前坐在窗边的女孩,在午后阳光下畅想十八岁,她们约定一起看遍万水千山。十八岁的自己又怎么舍得让她失望?
十一月,难以想象蛛蛛是怎样度过那段晦暗时光的。她特地定好了闹钟,清晨六点便坐到书桌前完成辅导员临时交代的新闻稿。心脏与大脑是两码事,只有在与文字打交道的时候,我的心才最静,思绪可以随着指尖敲打的键盘飞往肉身难以到达的地方。天气越来越冷,课程原来越多。蛛蛛总在晚饭后独自前往图书馆,那是难得的独处时光。
三姓告诉我:“别想太多啦,知道是恶意就更不能被伤到。”
“当然啦!”我呵呵笑着,“我怎么可能会在意这点小事。”
旁观者习惯于以上帝的姿态,对仅有耳闻的人事指手画脚。他们看似伸张正义、头头是道,内里不过是欺软怕硬、懦弱无能的胆小鬼罢了。好似一群冻不死的毒蚊子,成群结队地在你的耳畔嗡嗡嗡,惹人烦躁失眠。不知道他们在吸血的时候是否觉得自己散发着圣光?世人当感激这宝贵的犀利唇舌深深刺入平凡的血肉,践踏你卑微的自尊,搓磨你可笑的灵魂。旁观者站在群山之巅,赐低贱的凡人以唾沫沐浴,赏你以泪水洗涤罪过的机会,扔下一众冷眼扬长而去,好像在歌颂他们不留名的善举。有趣的是,当凡人们看向那些局外人,高贵的旁观者们一改张扬面目,瑟缩着赔笑。蛛蛛也笑了,当真是因为好笑才笑。难道有笑着的人不是因为好笑才笑吗?
今年冬天很难得地下了雪,不知道多少年没见曾经写过万遍的银装素裹。蛛蛛很怕冷,小时候还经常冻伤,不过那个时候我的身边有阿文,她的手总是热乎乎的。阿文一边无奈地打趣我,一边捂热我冻得像冰块般的双手。冻红的鼻头像一颗小樱桃,空气里浮着呼出的白雾。恍惚间我又看见六年前那场大雪;站在办公室冻出冰花的窗边,看见同学们为向大我们十岁的班任道歉,而在雪地里写下深深的抱歉;看见稚嫩脸庞上浮现的笑与泪。
毕业时她给了我一封信,信里说“我可能会忘记陪我笑的人,但永远不会忘记陪我哭的人”。
不要哭,毕业而已。初二那年,班里来了个转校生,他和阿文就是一对冤家,一见面就吵架。不久转校生有了女朋友。某个晚上,她哭着对我说,那个男生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她的心意?’十五岁那年,我们的座位被调开了。阿文鼓足了勇气闯进办公室里,还未晃过神来,只见阿文冲了出来,她趴在我的肩头哭了好久。我曾因为升学压力奔溃大哭,阿文握着我的手说‘不会的,我们都会很好很好’。阿文曾劝过我好多次,不要太毒舌,语气为何尖酸刻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对蛛蛛说。可惜我从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彻底尝到苦果,又被这苦果反噬。
“蛛蛛,你当副团长,条子当团长好不好?”学长在筹备学代会时问我。
“好的。”
这一天原本是省赛的日子,为了参加学代会,蛛蛛和条子哥并没有跟着队伍去台州。
蛛蛛和金忆曾慕名前往台州紫阳街。紫阳街号称临海第一古街,南临灵江,四周环绕古城墙。石头高高砌起两排房屋,每一家门店都有着各不相同的特色小吃。街道之狭窄,游人之众多,与杭州小河直街有的一拼。或许是我生性不喜嘈杂,终于来到开阔地带才令人深深舒了一口气。纪念品是曾经到达的证明,承载着回忆。绕了一圈又一圈,蛛蛛算是看透了,这里压根没有什么值得购买的纪念品。那倒不如放开了吃,香酥海苔饼、馅满皮糯的嵌糕、香甜小巧的梅花糕、清新解暑的青草糊还有巴掌大的自制咖啡。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蛛蛛一度怀疑误入了九十年代,诺大的古城墙景区,清一色的石头老建筑,狭小泥泞的走道边还不时坐着几位佝偻着,摇着蒲扇的老人家;这片景区不能说交通杂乱,只能说毫无交规可言。更别提能够打到车了,我们用两个打车平台不断加价,直至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三的电量,都未能等来车。幸运的是,我们硬生生被人群裹挟着挤上了直达高铁站的公交。
好巧不巧接单司机在此时打来了电话:“喂,你在哪啊?没见着你人。”
“我已经上公交了”蛛蛛有些急躁,“不好意思,订单我马上取消行不行,手机快没电了。”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司机的怒意:“上公交?我车都到了。那你那边订单要取消的。”
“能不能先挂断,让我取消一下?”蛛蛛挂断了电话。
正欲取消订单,那位司机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蛛蛛无奈再次接通了电话,眼看着手机电量降至百分之一。关机。
早已摩肩擦踵的公交忽地停了下来,一群年轻游客一股脑塞了进来,这下连脚都无处安放。蛛蛛和金忆被卡得不得动弹。
“总算上来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从耳后传来,“真挤死。”
蛛蛛不自然地往前挪了挪。
“关键打不到车啊。”男声回应道。
“哎你充电宝借我用下”某个女生扯着尖锐的嗓子问另一个女生,“手机没电了。”
男生笑着推搡着她,插嘴道:“那你还刷视频?真奢侈。”
“吼,这电量真奢侈”沙哑的女声充斥在整辆车里,“现在问题是大家手机都没电了,你竟然还能刷视频?我先冲会。”
女生的包接触到蛛蛛的腰那瞬间,她打了个冷战。这应该是包吧?没事她不是故意的。蛛蛛又往一边挪了挪。耳边呼啸起风声,车辆剧烈晃动着。哦天哪!后面大嗓门的女生,你们向整车人分享谈话就算了,能不能不要碰到我。或许怪我太过敏感。难以忍受公共场合的喧嚣嘈杂,难以忍受排队时后面那人不断的贴近,更难以忍受自来熟者毫无分寸的肢体接触。
几个月前的雨夜,女孩们团团围住蛛蛛,不时拉拉她的手或是互相拥抱;吐槽搭讪蛛蛛,出言不逊的那个黑人留学生。记得与金忆约拍那次,蛛蛛死死盯着,上下打量着金忆的短裙的那位中年油腻。蛛蛛拉着金忆火速逃离,两个姑娘咕咕叨叨了一路,用尽所有邪恶词汇诅咒这杀千刀的家伙。
跳下车的瞬间,傍晚似乎变得明亮。蛛蛛拉着金忆狂奔。
金忆跟着我跑了一会儿,忽然慢下脚步问:“为什么这么着急啊?才五点多呢。”
“对呀,高铁马上走了啊”蛛蛛心急如焚,她不敢想象要是被落在这荒芜的地方会有多可怕。岂不是要被虫子咬死。
“啊?”金忆疑惑地笑出了声,她指着高铁站内的时间,“还有两小时呢。”
四五岁的男孩倒干净玩具里的沙子,又耐心地将玩具一样一样装回包里。我吃着嵌糕,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重复笨拙的动作,男孩令我联想到故事里绅士的小浣熊。
金忆好像在逗弄男孩:“你好。”
“你好。”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金忆把她的挎包举到小男孩面前。
“我认识这个”男孩只抬头看了一眼,又自顾自地摆弄着玩具,“它是星黛露。”
“你喜欢星黛露吗?”
“不”男孩上扬的语调里透着喜悦,“我妈妈喜欢,她教我认过。”
一个年轻女人从洗手间径直走来。
“妈妈!”男孩高喊着,一不小心踩到了金忆。
女人俯身问男孩:“你踩到姐姐了,要怎么样?”
“道歉。”
“那你道歉了吗?”
“对不起。”他坐在一边,好像满心满眼都是玩具。
“声音大一点告诉姐姐”年轻母亲蹲在男孩身边,注视着男孩的眼睛。
蛛蛛扔掉了嵌糕袋,悄悄瞄了一眼金忆,如此打发这两小时也不错。
“姐姐,对不起”
“没事”
“妈妈你下次还带我去上海吗?”
“你听话就带你去”
……
把山河刻入相框,把囡囡装进行囊,不过怀着思念流浪。雄鹰就当自由翱翔,麻雀也有振翅的立场。承认吧!我们回不去,更不想回去。有些回忆令人发麻作冷,有些关怀为何不容得说无福消受。或许旁人评议过甚,我竟然选择了沉默。习惯于虚伪地说‘无所谓’,漫不经心地拼尽全力。世界喜欢的是体面与和谐,虚伪的人大笑着道别,把过去与未来描得好似云淡风轻。
再次见到建安同学是在五月的学代会上。他和同伴走在前面,头发梳得锃亮,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任凭风吹起外套边角。听朋友提起过他挂科的事,今日一见,有些悲哀。我接过主席打来的电话:“喂!”
“蛛蛛,如果司机来了你就带同学们先走吧。”
“好的”
“辛苦你了”
“没有没有,学长你们才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