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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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围都安排好了么！”唐大虎声如洪钟，站在山丘上，催促着手下士兵，“手脚快些，半个时辰后皇家就要入场了。都找准自己的位置，切忌玩忽职守！”
历届宴食节，都会派前锋营整个营队严守花麒麟各个山口，而禁军有一半用来护驾，另一半则管守宴席秩序，至于城中的安全，就交给京畿中不成气候的小兵小将。
由此可见，皇帝为了大楚的脸面和自己的安全，完全不顾城中百姓安危，这也是白茋晚担心的事情之一。
“统领！”从远处赶来的杨尘生连忙拽住唐大虎，气喘吁吁道：“南、南边，南边的士兵……”
唐大虎哪有闲工夫听他结巴，一挥手不耐烦道：“你快说，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杨尘生心下一滞，倒匀了气，依旧好脾气地继续说，语气急不可耐：“都集体上吐下泻！明显是吃错了东西！”
“什么？！”唐大虎大步走的脚登时顿在半空，听了这话，冷汗倏地下来了，僵硬地瞪大眼珠，也不管杨尘生了，踉跄地跑远了。
京华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是个进攻兼防守、极好的战争地形。而靠的这座山，就是花麒麟。
早年叛乱，当时的慈宏帝害怕叛军打到京华来，就命工部的人在花麒麟间建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密室，密室内又有机关，错综复杂的机关之下，是一条上千里的暗洞，可直达山外。出了山，再行几里路，便到了南原——兵马充足，粮草丰沛的避暑宝地。
刚才不少人都听见了唐大虎训斥杨尘生，有好心人上前拍了拍杨尘生的肩，劝慰道：“唉，他这人就是这个样子，容不得旁人犯错，何况你还犯过错，是吧。”
“我没有！”杨尘生耳根羞得透红，马上反驳他。
“知道知道，”那人说，“大家伙都知道你没有，但他唐统领看到的，就是这么回事，他不听解释，你我又有什么法子？”
“……”杨尘生在宽袖中紧紧掐着手心，才忍住泪。
杨尘生从小体弱，偏偏想从军，好不容易进了前锋营，又因为身子又瘦又弱，常常搬不动死沉死沉的火铳，被唐大虎骂了好几回“滚回家去”。杨尘生性子也软，一开始他是训一回哭一回，每到这个时候唐大虎都露出极度嫌弃的表情，扑了扑被杨尘生碰过的衣袖，恨铁不成钢，头也不回地走了，过了几年，杨尘生可算是能忍住泪了，唐大虎对他的脸色这才好看点。
“好啦好啦，权当他发疯好了。”那人小声对杨尘生说，“今天忙得要死，快点调整一下，万一哪个大官员瞧你不错，把你举荐给皇帝了呢！”
虽然这话明显是逗人的，但杨尘生也信。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检查后面的人去了。
＊
远处传来喧闹声，浩荡马车渐渐靠近，正中央是坐在龙辇上的皇帝，他身旁搂着的是姜皇后。
皇帝摸上皇后的手，兴致浓郁道：“皇后瞧，这儿的景甚是好看，一会儿朕带你驾马逛一圈，总待在宫里，着实烦闷。”
皇后低眉说：“都依陛下的。”
“五皇子呐！您别乱晃了。”身后的马车内传来女鬟的焦灼，一准是五皇子又难为身边下人了。
皇帝听见了，却什么也没说。
皇后也听见，叫贵公公去管一下。
皇帝松开手，道：“今个儿开心，让他玩罢。”
“陛下，五皇子尚且年幼，还是管教一下的好……”
皇帝不耐烦地敷衍道：“罢了罢了，随你。”
说完，扭头又让人喊宸妃过来。
皇后：“……”
她默默低下头，在雪羽的搀扶下，让出了位置，皇帝从始至终冷眼旁观。
皇后长得美，这种美不是宸妃嚣张跋扈、令旁人不敢靠近的艳丽，而是不谙世事、似出水芙蓉又似清冷孤莲的柔和与锐敏。
不多时，王室全部入座，乐庆帝坐西面东，怀里拥着笑盈盈地宸妃，皇后临近而坐，表情平淡如水，像是早习惯了这般待遇。
“母妃。”
一道少年音唤了皇后一声。
姜皇后抬起头，瞧见大皇子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不由愣了下，她下意识抬手理了理头发，笑着问：“怎么了丙儿？”
大皇子坐在不远处，仰头道：“就是想问问您，想不想尝一下梨酥，蓉儿亲手做给您的。”
宋知华在一旁附和：“母妃尝尝，儿臣尝着不错，大嫂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皇后莞尔一笑，冲身后的雪羽打了个手势，说：“把我这盘焦糖葵花籽给他们哥俩儿送去。”
雪羽欠了欠身，款款走去，放下葵花籽后端起晶莹酥脆的梨酥，轻放到皇后面前。
那梨酥表面油亮透嫩，脆皮层层叠加，里面包的玫瑰馅更是香甜细腻，一丁点都不糊嘴，反倒留香。
乐庆帝的这些子孙，基本上都和皇后交好，对待萧皇后有多恭敬，扭头对宸妃就有多放肆。
因为这个，皇帝没少和他们吵架，其中吵得最凶的当属带头的宋知华。
谁叫宋知华从小没亲娘，惯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
母子情深的画面，宸妃尽收眼底，恨得牙痒痒，她是个傻的，转头就冲皇帝娇嗔：“陛下，臣妾也想尝尝蓉儿的手艺，她做的梨酥，臣妾好久没吃了，怪馋的呢。”
皇后：“……”
皇后深明大义，不是不敢收拾宸妃，是岁数大了，不屑，亦或是太累，才叫宸妃在后宫“称霸”这么些年。
高台之下，众大臣早已入座，窃窃私语声时不时传来，听不真切，而高位上的这些人说的话，也不可能清楚地传到下面人的耳朵里。
要不是这样，皇帝可能早迁怒于宸妃把后宫争宠摆给外人偷乐。
宋知华冷笑一声，眯缝起眼睛，丝毫不顾其他人的脸面，说道：“宸妃，这么盛大的场面，你还是下去和其他妃子同坐罢，皇后才是正室……”
“宋知华！”真龙天子怒拍桌子，震得大地抖三抖。
“……”
瞬间，鸦雀无声。
好戏开场了？
我刚错过了什么？
啊啊啊啊我想看皇家热闹！！
各怀鬼胎，兴致勃勃，缩起的脖子顿时伸得比天鹅还长，也不怕抻着。
寂静了几秒，白茋晚不慌不忙地看向入场口，果然，外面的侍卫率先喊了起来：“四族到——”
众人纷纷抬头瞧去，官阶低的早早起身，等待行礼。
此事，往后再没机会续上。
达蒙的将领和公主打头，鬼人与达蒙并肩，落后两步的是从真族和寇奴来的。他们的服饰各不相同，形式奇形怪状不说，连女子的衣着都暴露不堪，这在保守的中原，简直不能直视。
他们面对这些中原人，无一不是拿眼白乜。
白茋晚稳稳当当地坐着，手中缓慢地摩挲金莲翠纹念珠，此时，已经有不少人暗中观察起来了。
谁都想知道都想知道，这些个异族面对白茋晚这个曾经打到自己家门口的大将军作何反应。
白茋晚慢悠悠地自己斟了杯酒，身旁的白渊和烈原早已将虎口搭上腰间的剑柄。
谁知道这些“异类”会不会瞧见白茋晚火气攻心，一刀砍过来。
鬼人忽地加快脚步，宋知华坐在上头，微张了下眼睛，手掌不由紧握扶手，神情中有些许紧张。
紧接着，众人瞳孔一齐放大。
鬼人的爵主竟在白茋晚眼跟前深深鞠了个躬！
这还不算完，从真族来的王爷也跟着弯下了腰！
要知道，真族可没归顺大楚这个泱泱大国，这么明晃晃地先向白茋晚九十度鞠躬，把大楚皇帝放在哪儿了？！
“慢着！”
白茋晚惊呆了，他连忙起身，托起素净衣袖，快步走到俩人跟前：“两位快快直起腰来，在我们大楚，没有这规矩啊……哎，里狼！咱俩打都打过好几次了，这会儿搁这给我行什么礼！”
说到后面，白茋晚简直是咬紧牙关才没对达蒙使节里狼出手。
里狼才不管他说什么，什么表情，还是把达蒙最高的礼节对白茋晚做了一遍。
白茋晚：“……”我.□□俩妈！
都他娘的给老子等着！等我这身子养好，看不扒下达蒙一层皮肉来！
达蒙使的什么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暂且放一边。但是鬼人和真族是何想法，旁人就琢磨不清了，庆乐帝此时冷眼瞅着他们互相谦让，一言不发。
白茋晚下跪给庆乐帝请了罪，皇帝摆手让他起来。
等白茋晚回了座，这些人才向庆乐帝行礼，虽说在他们那里没有给除亲生父母以外的人下跪的说法，但入乡随俗，勉勉强强算是跪了下去，但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宦官扬声，宣布开宴。
这三伏天，白茋晚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他设想过这些人会如何对付自己，比如说拔刀相向呀，唇枪舌战啦，万万没想到，是他娘的挑拨离间！
狠！狠到姥姥家了！
四下的官员全都按兵不动，虽然宫中传出皇帝和白将军生出罅隙的谣言，但是在这两尊大佛面前铤而走险地讥讽，未免自不量力。
所以，没人道出刚才异族使节举止的“话外音”，就连庆乐帝也只是冷了一晌脸，随即便笑呵呵让宫人摆出菜肴。
“这道烹鹿尾不错，陛下尝尝。”宸妃笑盈盈地递到庆乐帝嘴边，庆乐帝也笑盈盈地吃入嘴。
俩人如胶似漆，甜蜜得叫旁人作恶。
鬼人不解，私下互相询问。
扎丽尔低声问使节：“阿叔，大楚皇帝身边坐的是皇后么？”
使节回答：“非也。”
“那为什么离皇帝最近的不是正妻，而是一个小小的妾？”扎丽尔不明白，在他们鬼人那里，男子一生一世只能有一位妻子，虽然在来之前，她已经浅学了下大楚的礼乐，可亲眼所见时，心下仍是震惊不已。
“在大楚，你只需懂得，男子为尊，女子为卑。”
扎丽尔本就深邃的眼眸，因为吃惊瞪得更大了，还想说什么，却被阿叔制止：“少言，安静进食。”
她本为女儿身，却不知女人苦，因其从未入情尘。
＊
皇帝刚刚得知前锋营一部分士兵中了毒，现已解毒，但仍需时间恢复。
狩猎在即，推迟不得。
庆乐帝深思熟虑后，才宣布狩猎开始。
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文官无声张望片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拿起茶杯，又不约而同地挡住半边眼睛……
看到这奇怪的一幕，白茋晚皱了皱眉，先准备不动声色。
他刚回京，朝野上下错综复杂的局势尚未掌握清楚，要想真切了解，得费一番功夫。
各方马匹牵出，嘶鸣齐齐响彻云霄，中原的宝骏早在几个月前被暗中争夺，别说是马这么重要的东西，连珍弓良箭都被搜刮殆尽。
武官们立刻挺起胸膛，戴好护甲，与妻妾稍作嘱托便告了别。
唐大虎大笑：“魏大人！来啊！与我一同入场！”
魏晖看了他一眼，冲儿子使了个眼色。接着，魏年一手放在身后，一手去捞唐大虎粗壮的胳膊：“唐叔，家父近日身子不适，早向皇帝打了招呼，今年的宴食节家父就不上了。”
唐大虎说：“哟！啥病啊！”
魏晖说：“年龄大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那可得好好养！”唐大虎继续嚷，全然不顾周围其他人的眼光，“诶？不对啊，兵部的油水可足？我想应该足够……”
“你！”魏晖一听他这话，气得胡须都翘起来了，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哎，唐统领，差不多得了。”余子丘暗中白了他一眼。
唐大虎还欲说什么，白茋晚倒是及时打断了：“四族使者已等候多时，陛下马上也穿戴好了，快些进去吧。”
语气不咸不淡，眉眼间仅有淡淡的神色，近日白茋晚是风吹不到日晒不着，配着各类滋补汤药，皮肤养的都娇嫩的许多。
唐大虎晌午被杨尘生气得够呛，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失态了，便不再作声，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余子丘和白燃一同走过来，他拍了拍白茋晚的肩：“身子不适赶快下场，你本来就有伤，不丢人，再说了不还有你余叔和老爹么。”
白茋晚干笑两声，只好点头，待二人走后，他才慢吞吞地牵过白渊递来的缰绳，抚摸着身旁白马，似自言语：“……这还没开始呢，身子便酸痛的不行。”
白渊低声问：“义父撑得住吗？”
“撑不住。”
白渊和烈原神色突变。
“那你俩去把达蒙收拾了吧。”
“我俩……”白渊颇有为难地说道，“人倒是能豁出命杀死，陛下也能护，但……不好做决断呐。”
“那不得了，”白茋晚淡淡瞥了一眼，随即跃上马背，坐在高大的马背上，眼底揽尽文武百官，“烈原留下，白渊随我入场。”
此时，年纪大、只会读书的官员们坐在座上，安静等待入场者猎到猛兽的好消息，女眷来的并不是很多，他们三三两两去到后宫妃嫔的身边，低声细语地唠起家常。
方圆五里，由石头围成一堵矮墙，士兵严加把守，场内菜肴丰富，歌舞升天，袅袅糜音长久不息，夜幕悄然而至。
场内一片祥和，一些人虽然平日里政见不合，但此刻喝酒作诗，若只谈文学，大家都能和和气气，倒是把官场和学问分得清楚。
郭丞相率先作诗，词句针砭时弊，场子一下热了起来。
有人捧场：“郭老风姿不减当年啊！”
郭丞相哈哈大笑起来，抬头看向四周足有半个京华城大的林子，眼皮倏地猛跳。
隐约间，他听见了马嘶鸣的声音，再想仔细听，就瞧一人从茂密的竹林里滚了出来。
那人浑身是血，胸前护甲早已碎成六瓣，奄奄一息间努力爬近。
有人惊呼：“季小？！”
坐中人屏息敛声，皇后惊恐地看向大皇子，宋羿丙将手覆上，命人把他抬来。
歌舞早就停了，篝火噼里啪啦作响，夜风如鬼哭狼嚎，所有人的目光聚在一起，余下的守卫很快整装完毕。
危机来临。
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慑着心脏。
“敌……敌袭！！”
“轰——”
几发炮火炸亮天空，仅仅几秒，数万守卫闻声而动，蹿入林子赶忙前去护驾，无影无踪。
“祸起萧墙？！”刚还儒雅的郭老怒瞪座中官员，“还是异族来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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