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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雪白明月照在大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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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入夜前，艾希理终于走出了森林。
一下山，艾希理就听到了一阵兵器相撞的铿锵声，下令撤退的号角声。
他到达的地方是雾岛国境，这里有许多极端地貌，常年严寒，却火山林立，传闻为魔族起源的火之乡就在这里。这里苔原遍布，本该是一个即易于防守又富饶的好地方，但这里现在却是战火纷飞。
云忆甚至都没有亲上战场，他手下的魔兵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雾岛的军队步步逼退，人们像砍瓜切菜一样葬身于金狮的军队之下。
越是败，战意便越是羸弱。
无数战士从艾希理身边穿过，只有他一人站在人群中即急又气的望着败退的雾岛军。
“这不对，不要逃，你们明明可以赢的！”艾希理抓住一个战士的手臂，叫道。
战士们像推开一个疯子一样推开艾希理。
“你们最大的荣耀不该是战死在战场上吗？怎么能逃呢？”
艾希理不知道，他在森林里的三年间，世外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云忆的名号已经跟地狱使者一般令人恐惧了。
艾希理咬牙，觉得十分不甘。
他望着城墙上倒塌的雾岛王旗，飒然张开翅膀，于万千箭雨中冲向了城墙，抓住了那个正欲逃跑的旗手：“你手上举着的是王的旗帜？怎么能逃？”
“你又是什么人？”那旗手一看艾希理身上也没有穿着雾岛军队的衣服，混乱中语气也十分咄咄逼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雾岛地形特殊，你们完全可以利用地利之势打赢这场仗的！”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快放开老子！”旗手就要推开艾希理。
“谁敢逃！”艾希理随手抄起地上一具尸体的战斧，抵在了旗手的脖子上，战场混乱，艾希理纵使扯着嗓子也只能让周围的几个人听到他的声音，但不要紧，影响力可以再借由这周围的几个人扩散出去，他说，“你们害怕的云忆没有来，你们还没有意识到吗？在他眼里你们甚至不值得他亲自出战，雾岛也曾经是拥有那样荣耀的国家，你们是雾岛的战士，是你们国王的战士，怎能在此弃你们的荣誉于不顾？”
人们仓皇逃窜的步伐有一刻的停滞。
“看他的眼睛！他是金狮的人！大家别听他胡言乱语！”突然有人叫。
金狮族人眼睛都为金色，一眼便可被人认出。
“我是谁重要吗？纵使我是金狮的人也知道你们此战本不该输！战士们，捡起你们手中的斧头，同我一道为自己的荣耀战至最后一刻！”艾希理喊道。
却并没有几个人响应。
可是艾希理却是自顾自的抄起战斧冲进了敌阵。
他大喊着，嘶吼着，手中的战斧扎进一个又一个金狮战士的身体里，他在想，原来杀人是这样一种感觉，一开始也许会有对生命的畏惧，还有一点负疚感，但是后来，战场上的狂热氛围将他的热情整个调动起来，他的意识开始被血与杀意填满，头脑昏聩，双眼通红的于敌阵中冲锋陷阵。
一开始，整个战场上只有艾希理和零星几个人还在战斗，但后来，随着部分战线的推进，他身边的战友竟然越打越多了，接二连三的有同伴加入进来。
魔族打架本来拼的就不是数量，而是战力，这块土地上分裂出了许多的小国家，能够用来做战士的人口并不多。
在这样规模下的战役，真就经常能发生一个厉害的战将扭转整场战局的事情。
艾希理能够感觉到，于战场上，战士们的热情在互相感染，战意与杀意亦然。
天际的太阳变得昏黄，将整片大地都照耀成橘色，与血的颜色交织得仿若浑然一体。
待到艾希理终于精疲力尽，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竟然一个敌人都没有了。
有个陌生的战士走上前来拍了拍艾希理的肩膀，艾希理僵硬的转过头，已经累极的他连做个表情都困难，但，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有表情，所有人此刻的心情应当都是一样。
先是死里逃生后的巨大空虚，继而是庆幸，再是难以言喻的振奋。
那一夜，天空飘荡着的满是雾岛军队的呐喊声和欢笑声。
但胜利只是暂时的，金狮的军队只是暂时的败退，他们随时还可能再度来犯。
而眼下，雾岛方需要更多的战力。
艾希理问：“国王的援兵什么时候会到？”
因为上次的一战，城内的主将死了，新的主将还未就位，不知不觉间，带领着大家胜利的艾希理竟然隐隐有了一点主将的架势。
人们都围着艾希理一道商议未来的战略，但是艾希理方才抛出的问题却并没有人回答他。
“怎么都不说话？”艾希理问。
是一个个头很小的战士站了出来：“国王可能已经放弃我们了，不会有援兵到了。”
“不能啊，你们要是都败了，也会威胁到他的王位，还不如趁现在还有足够的余力同金狮方倾力一战。”
但大家却都只是摇头，或许人们已经隐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云忆可能真的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王。
但这样的话却不可以明说，于是，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互相使眼色。
艾希理却丝毫没有大家的那种感觉，他是如此的确定，云忆未来一定会死在他手中。艾希理问：“那国王那边是完全没指望了吗？”
战士们都摇了摇头。
艾希理摸着下巴：“那就只能我们自力更生了，眼下这点兵力，要是云忆亲自率大军压境，必然没有一点赢的指望，但是——”
艾希理话锋一转，所有的思绪都同着他扬起的语调提了起来。
艾希理说：“城内还有没有能够筹集的战士？”
“几乎没有了，战线到了这里的时候有些资产的人就都逃跑了，现在城里剩下的都是奴隶被命令帮他们的主人看守财物。”
“好个看守财物，怎么不明说让他们等死？”艾希理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但他自己倒没有觉得这话不吉利，仍旧是自顾自的思考些什么，忽然，艾希理一抬头：“我有个想法……”
艾希理的想法是，将城内的奴隶都利用起来。
尽管大多数奴隶都骨瘦如柴没有任何战斗力，但是每个大户人家还是会有剩几个身强体壮的奴隶在的。要是能够将这些奴隶利用起来，应也是一批不差的战力。
只是，奴隶们又凭什么要帮你呢？
就算真的吃了败仗，他们也不过是换个主人而已。
魔界不存在屠城这样的事，常年的混战让他们一直劳动力匮乏。
“如果我们放他们自由呢？”艾希理说，“我们让他们是为自己，为自由而战，尝过自由的滋味后，他们又怎么会还愿意做奴隶呢？这样，他们就有了同云忆方作战的理由。”
这个方案提出后，也得到了一些人的反对，他们认为奴隶是自由人的私有财产，他们身为雾岛的士兵，没有资格抢夺城内自由人的财产，但危机关头，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被压制下去了。
战士们将艾希理的方案执行了下去，陆陆续续的征收到了一些战士。
奴隶们恢复了自由身，自然很高兴，有人问出来是艾希理提出的意见让他们自由，有几个奴隶战士冲脱桎梏到了艾希理面前。
魔界人表达感谢的方式同神州之间有很大的区别，他们不下跪，不磕头，他们与他们的恩人同样站着，对视，接着做出承诺：“您如果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望着这些自由的奴隶们对着他道谢不断，艾希理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奇异感觉。
冥冥之中，他似乎已经开始兑现对老鼠的承诺，而自己最开始的夙愿说不定也可以实现了。
新的战争很快打响，这一次，金狮国派来的人马相当之盛。
艾希理穿着雾岛军队的战甲，就站在人群中，同雾岛军队一道并肩作战。
当浩浩荡荡的金狮战士挥舞着翅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有那么一刻，艾希理的呼吸都要凝滞。
他再度看到了云忆。
那个人就在队伍的最前方。
一刻，艾希理手中的战斧都被他捏得咯咯作响，眼中的滔天恨意几乎要穿透铠甲而出！
或许是因为艾希理的反应太大，身旁的小个子战士察觉到了艾希理的不对劲，他伸出手，握住了艾希理的手。
艾希理侧过脸，看着身旁战友眼神里的安抚，登时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人是静了，斗志却反而更加旺盛了。
能赢的！会赢的！我的身边还有有力的战友们，我才刚开始真正实现我的梦想，无论你有多么强大，我都能够打败你！
号角吹响，艾希理同周身的一众雾岛士兵一道冲向了敌阵中。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明明他从前还跟这些雾岛士兵没有任何交集，甚至一听到他们想到的就是穷弱两个字，那是哥哥经常放在嘴边的词，事实上他用这两个字骂过除金狮外的任何一个国家。但是此刻，他却在同这个人一道并肩作战。
云忆在，金狮的军队果然所向披靡。
纵使战士的数量上相差不多，但是战士的水平却是天差地别。
艾希理他戴着头盔，那几乎包住了他整个脑袋，让他在喘息时的回声格外明显，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耳边传来无数的战斧交错声响，滋啦滋啦让人心也跟着打颤，而这这样的情形下，战友们的叫声反而都不甚明晰了。
他感觉到有人在叫他，但他并没有反应过来，待到解决了眼前的敌人再转身后，只看到了一个替自己挡下了敌人一斧头的战友。
战友倒下，艾希理还没来得及悲伤，就不得不将注意力投向了新的敌人。
他感觉到有许多的人在接连倒下，而他连停下来看一眼他们尸体的时间都没有，在战场上，一瞬的大意他就将成为下一个倒下的。
厮杀至某刻，艾希理的眼睛已经全红了，他感觉到周遭的时间的流驶都变得十分诡异，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慢了下来似的，与此同时，他自己的动作也并未变快。
忽然，周围的一切都静了。
空中传来一个金狮战士的声音。
艾希理精疲力尽的转头，听到那战士说：“胜负已定了，我们大王说了，剩下的人如果现在放下武器，我们可以让你收做奴隶，反抗的，通通处死！”
艾希理冷笑一声，再度提起战斧，行尸走肉一般的冲向了敌阵。
死了这条心吧，我们是在为自由而战！
艾希理这样想，却不剩力气将话说出来，他要留着他的力气去杀敌。
一个，两个，三个，到手臂都要麻木。
突然，周围的空气静了，静了。
艾希理缓缓停下手中动作，感觉到身边有人缓缓放下了武器。
他惊讶转头，看着战场上越来越多放下武器的人。
战场上的喧嚣声渐渐小了，因为半数的雾岛士兵已经投降。
艾希理觉得那样难以置信，为什么这些人会愿意投降？他们明明得到了自由，却为什么宁愿做奴隶，做狗，也不愿意堂堂正正做人？
他以为他曾救了这些奴隶，可最后却是这些奴隶率先背叛了他们，让战局彻底溃败。
原来并没有人需要他的拯救。
战局渐渐要定了。
艾希理头一昂，于人群中遥望着金狮军队中的云忆。
他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出手，只是因为有他的存在，便让他的军队士气大增，打得雾岛方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而现在，他又是一句话，便将雾岛方的士气彻底瓦解。
这就是他与云忆之间的距离，远得他几乎找不到追上的桥梁。
老师是对的，以他的本事可能真的这辈子都没机会杀了云忆。
“云忆！云忆！”艾希理站在原地，咬着牙，嘴里恶狠狠的念叨着云忆的名字，仿佛每吐出一个字，就要生生将云忆的血肉咬下一块！
“快走！”身旁忽然出现一个雾岛战士，伸手挽住了艾希理的手腕，拖着艾希理仓皇败退。
艾希理被动地由着那战士将自己拖走，眼睛仍旧是死死的盯着云忆所在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