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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百草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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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牢垢敝,蟑螂老鼠白天隐匿在黑暗里,天一暗,便拖家带口地蹿出来,啃食着人们遗落下来的剩菜剩饭。月光照清了草人的脸,看上去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草帽下的鬓发霜白,皱纹积在额头上,能夹死一只苍蝇。
监牢里的动物们见到他来,抱头鼠窜,一溜烟没了踪影。
然而,有一只可怜的漏网之鼠落在了草人的手里,他一把揪住长长地尾巴,动作迅速,看得顾命眼花缭乱。这位神秘的草人,在半夜三更出没,就是为了捉老鼠?
一刹那!
草人骤然咬住老鼠的身体,血喷涌而出,飞溅在草人享受的脸上,他吮吸着老鼠体内新鲜的血液,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啧啧声。老鼠挣扎了几下,一动不动,完全死去。
看到这一幕,顾命泄出了惊声。
蓦地,草人停下了进食,看向草垛旁边的故作酣睡的少年,像是吓了一大跳似的,和小动物们一样,刷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命衣襟内满是冷汗,等到太阳升起,阳光重新铺满监牢的每一个角落,他才缓缓地松下一口气。
草人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顾命怕身份被发现,所以和狱卒的相处极为小心。有一个狱卒,叫阿喜,智力方面有些缺陷,说话不清不楚,顾命和他聊了起来。
顾命小口吃着盘里的饭,用余光瞥了一眼静静的草垛,问:“这狱里都待过些什么人啊”
阿喜坐在铁牢的另一头,他样子秀气,只是双目空洞洞的,像死人一样没有神采,与其共事的狱卒都嫌他痴傻,不和他讲话。他有什么想说的,便来顾命这里发一发牢骚。
“这狱啊,是先天子请名家打造的,专门用来关一些恶徒,你别想跑,跑不掉的,非常牢固的,哈哈。”
“呵呵。”顾命配合地笑笑。
别人说的每一字阿喜都能够听懂,只不过连成了一串,他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听他的回答,似乎也靠点谱,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顾命扒拉完饭,阿喜也到了值班的时间,他恋恋不舍地告别:“我走了哦,晚上再找你说话。”
顾命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后来一连几日,顾命都分外地留意,老鼠蟑螂照出不误,可草人却没有再出现过。他不禁怀疑,之前看到的一切会不会是梦……可一切是那么的真实,草垛上甚至还残余着老鼠的血。
这几晚,下起了雨。
顾命盖着枯草编织而成的草席,睡在一旁,大概已经三更了,雨点声纷杂,吵得他不得安睡。顾命骤然掀开了草席,对着阴冷冷的墙壁,一板一眼地拆起招式。
众多武器中,他偏爱刀。
一开始只是觉得剑过于烂大街,随便一个武夫就能拥有配剑,这才喜欢刀,可后来想想,刀不也是如此么,屠户都有一把杀猪刀,也没什么特别的,这才选择了弯刀。
“你是……十三冤的徒弟”草垛里传出声音。
是那个草人!
顾命又惊又喜,顺声音望向草垛,他刚走几步便被喝住,说话声似乎十分惊恐:“不!不——不要过来,你就站在那儿,我们说说话。”
顾命依他,原地坐下。
“我不是十三冤的徒弟,”顾命轻声说道,“十三冤的徒弟,远比我厉害的多。”
“我在你的刀法中,看到了十三冤的影子……不过也是,十三冤的武功纵横天下,而你的刀法看着唬人,实际上啊,不过花圈秀腿,说是十三冤的徒弟,未免托大。”
“前辈是谁?”顾命问。
“我……”草人揶揄,忽地放声大笑,“我是谁?我也忘了我是谁啦,这个世界上只有十三冤记得我是谁,可他也死了,我们都是被遗忘的人啊。”
顾命见这人说话疯言疯语,可句句不离十三冤,心知其中定有一番缘故,或许和大内秘闻有关,若能打探一二,说不定能够借机逃出去也未可知。
“前辈是犯了什么罪,才被关在此处的?”
“罪……”
草人怅惘道,“如果说杀人算犯罪的话,我罪已滔天,可笑的是,我被关在这里大半辈子,却不是因为杀了人,而是因为我负了一名女子。”说着,草人叹了口气,“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小兄弟,此狱有名叫坐穿,意思就是把牢底坐穿了都出不来,你年纪轻轻,贪了什么祸事?”
顾命靠在墙壁上,不知该如何回答。
苍白的薄唇抿成细细的线条,他低下头,望着斑驳的月影,想起了和花间酒在逍遥楼鸳鸯桥时的情景,那时,双方心存芥蒂,互相试探,谁也不肯对谁敞开心扉。顾命一心想利用花间酒,到了最后,却把自己祸害到狱中。
“和前辈差不多,只不过我爱上的是一个男人。”顾命坦白道,“他的心里头,有家国天下,有朋友,有高徒,而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草人并不惊讶,只是哦了一声:“他是个烂人。”
“不。”顾命辩解道,“他比任何人都要好,是我想要的太多,又太急,伤害了他。他这一生已经足够苦了,别人欠他的,他欠别人的,就好像一汪浑浊的水,永远分不清,所以我觉得,还是离开他比较好……对谁都好。”
草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他啊你的,都是狗屁!两人白头偕老才是真正的好,确实,人生在世,有无数的磨难需要经历,可有什么比时间更可怕,死缠烂打也好,欲情故纵也罢,无论何种方法,和他一起白头偕老——时间都熬过了,还有什么熬不过去的么。”
“我不想把两人的关系搞得太难看……”
“你想。”草人说,“如果说爱情是朵白莲花,你恨不得把花摘下来,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是别人的想法,要怎么爱自己才说了算。”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草人竟走了出来,窝在顾命的旁边,神神叨叨地讲述着自己的爱情经验。
“晚辈有疑,不知当问不当问?”
草人爽快道:“监牢里可没人立规矩,想说什么便说,我和你投缘,能答的一定答。”
“前辈是中了什么毒了吗?”
草人顿了顿:“你怎么看出来的?”顾命只是看着草人,心中隐隐猜测着什么,等待草人开口,草人摸了摸鼻子说道,“百草枯。”
“我中的毒,叫百草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