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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寂寞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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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啊。”花间酒眼睛一亮。
他抱着顾命白粉色的脸颊,在眉心处端端正正地印下了一个吻,蜻蜓点水,在少年心中点开了波纹。顾命怔了怔神,方才还不管不顾,此时看到对方这么主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花间酒又抱了抱他,揉揉这儿掐掐那儿:“阿玉,亲亲——”
“阿玉,抱抱——”
“阿玉,亲亲抱抱!”
花间酒仿佛发现了一个新的大陆,展开笑颜,挣脱出少年的怀抱,在院子里撒欢奔跑。顾命回过神来,唇畔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他轻声念到:“叔啊……阿玉想好好疼你啊。”
紧接着,府内打扫庭院的女仆们听着玉容小院骤然发出一声尖叫,好奇地趴在墙头观望,可惜顾小爷动作太快,只留给她们一个强行怀抱着的背影,玉树临风,众女心花怒放,而顾小爷不负众望,屋内很快就传来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叫声。
——“之前传闻殿下喜好男风,传言不虚。”
——“何止不虚,天雷勾地火,花公子把咱们殿下降住啦。”
——“你们猜猜,谁在上,谁在下?”
院外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女仆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结束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顾命从房里出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
阳光透过窗,钻进了黏腻的被子,花间酒□□地躺在最里头,满脸绯红,单纯的目光里似乎透着几分恨恨之色。身畔相依偎着的少年比他早先醒来,衣冠楚楚,正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
看到顾命那带有侵略性的眼神,花间酒浑身痛,尤其是……
窗台上摆着一盆菊花,不知不觉,竟开了。
顾命捻弄着枕边人垂落下来的发丝:“咦?我昨天明明给你洗过了,为什么还这么腻?”
“你好意思说昨天!”花间酒气得脱口而出,说完反应过来什么,眼眸一睁,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阿玉……”
“说啊,”顾命继续笑着,手指有意无意地拽着他的头发,凑近了说道,“继续说啊,要亲亲要抱抱,你敢说,我就敢给。”
花间酒被揪的头皮发麻,这……完全和他料想的不一样嘛。
“装失忆,想要留在我身边?”顾命眉梢一挑,松开了他的头发,坐起身说,“想要留在我身边算计我,其实不必大费周折。燕都崖一战你能全身而退,是我顾惜你,大概你也料到了这一点,只是……最善猜测人心的花帅,为何不敢确定我对你的心意呢?你装失忆,试探我——你成功了,我爱你。”
“阿玉。”花间酒低下头,懊恼道,“你别这样。”
许是刚醒,语气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顾命好笑地看着他:“花婪,怎么不继续威胁我了,拿我对你爱威胁我啊。在莫攀山隐居久了,你大抵不清楚关于我这位白都质子的风评,品行卑劣这四个字绝对是称的上的。”
“你终于肯说出来了,”花间酒淡淡道,“长平王白闵。”
“我不叫白闵,我叫顾命,不是一见如故的顾,却是杀人不偿命的命。”
听到他再次这样介绍自己,好像一匹狼崽子,恶狠狠的笑容挂在脸上,花间酒心一阵抽痛,对于顾命的身份,他其实早就猜测到了,只是没有他身份竟如此高贵,以为最多是周子奇的手下的杀客。
长平王白闵,行为乖张,和面前容貌清俊的少年八竿子打不着边。
白闵八岁前,和母亲在逍遥楼生活,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皇室贵胄,八岁那年,白都兵败,花间酒要求互换质子。白都人丁薄弱,白渊在爆出娶青楼女子的丑闻后,便息影朝堂,不知所踪,有人说,是先天子觉得他败坏了白家的门楣,将他暗中杀死,也有人说,虎毒不食子,白渊自乞骸骨,先天子便放他离开了白都。
白奇不愿让养子白奇寄人篱下,于是找到了白闵。
那时,白闵的母亲刚刚去世,他就像傀儡一样,无功无过却被册封长平王,享封地,世袭罔替,王爷的名号刚刚降落在头上,便被转送到了无法城,成为一名质子。
初时,锦陵君对这个流着白都血液的少年存有几分忌惮,便封了他一个芝麻大小的武官,想看看他会怎么做,心想:他要是真夹着尾巴做人,那一定是韬光养晦,得找个名头把他杀了才能安心,如果他过于张扬,战功赫赫,那更不能让他活着。
探子一月一报。
第一个月,传来消息——这个质子挑选兵将,专挑样子好看的青年,还时时在夜深人静传入帐中,不知密谋何事。锦陵君立刻警觉了起来,密谋的一定是东山再起的国家大事,可下个月来报,却让锦陵大开眼界——质子常与军中将士行鱼水之欢,甚至偷跑去秦楼楚馆逍遥,有一将士铮铮铁骨,不肯屈服于质子淫威之下,质子怒不可遏,竟强行与之欢,而后将其剥皮视众。
第三月,第四月……消息里都是这位质子的花边新闻。
锦陵君又气又笑,他渐渐放松了警惕,觉得不能再把他这只狼放到军营中胡乱撕咬了,御笔一挥,召回了城内。白闵风流本色却丝毫不减,就连君主要见他,都得让太监提前跑到青楼里去喊,不然不见。
这些,花间酒有所耳闻,当顾命亲口说出来时,他还是不太敢相信,顾命和白闵……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哦,他印象中的顾命。
花间酒不禁有些失落,笑容苍白:“殿下伪装的好,在下——无话可说。”
“你真的没什么对我说的么?”顾命笑了,“百草堂全军覆没,你为之效命的君主,以及百草堂黑鹰两大势力的全部,都掌握在我的手里,而你……却在我的榻上承欢,花间酒,恨我么?”
花间酒脸不红心不跳,信誓旦旦:“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非我,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乐在其中呢。”他合了合眼,“阿玉啊,我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你也从来没告诉过我原因,我就这么盲目地信了你。桃山因我而死,百草堂因我覆灭,如果说要恨,我最恨的其实是我自己。”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假若杀了你能使我解愤,那就把你杀了吧。”
“……”
“好一个子非鱼,不知鱼之乐。”顾命回味似的舔了舔唇边撕咬的血迹,“你不恨我,我却恨你……”
“恨我?”
“花婪,别装了,做个交易如何?”顾命说,“从现在起,你为我效命,帮我把周子奇踹下来,事成之后,我便放了百草堂和黑鹰。”
花间酒眯眯眼:“我凭什么信你?”
顾命竟笑了:“这才像你……”
“最后一枚的百草枯了。”掌心赫然变出一粒黑色药丸,他看都没看,一口吞咽下去,紧接着,又变出一枚大小相同的白色药丸,他看着花间酒愈发控制不住的眼神,挑衅似的笑笑,“都知道百草枯三年一解,这是世上最后的解药,我吃了毒药又服了解药——三年,只要三年,我只说要你把周子奇踹下去,没说我要当天子,三年之后,我便会穿肠而死,想放谁,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其实想想,你还蛮划算的。”
花间酒错愕地望着他:“你疯了!”
“我疯了,我是疯了!白玄归天,等我死了再到地狱找他讨命。父债子偿,我父母惨死,周子奇如何能心安理得做这白都的天子!”顾命大声说着,泪流不止,“我等不及了,赫连争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我,璎珞艾无都是他的人,朝堂上的算计我不如你,所以只能请你……来帮我了。”
无双国士赫连争,花间酒听着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
“冤冤相报何时了……”
“叔,”他握紧拳头,又慢慢地松下,“我爹白渊……还有一个名字,叫十三冤。”
花间酒的授业恩师——含冤十三载,故名十三冤。
“阿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花间酒如五雷轰顶。
顾命闭上眼,可眼泪还是忍不住从缝隙里流出。
“长生君十四年,先天子有意放我爹与我们母子团圆,可他白玄横插一杠,为了让我替白奇做质子,杀了我爹逼死我娘。”顾命极力克制着颤抖,“我娘叫顾囡,是逍遥楼的花魁娘子,她知道我爹深陷牢狱之后,便带我离开了青衣镇,来到无法城,进诏狱陪着我爹。
“我小时候见过你,不止一面,你待了两年便被放了出去,可我爹呢!你成了大名鼎鼎的花帅,阴错阳差之下,我爹却因你而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紧接着娘死了,我也被送带回了白都。我娘守了我爹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等他出狱阖家团圆么……你害惨了我们,而我爹到死都在维护他的好徒弟。
“我恨你,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做不到。”顾命苦笑着瘫在了地上。
花间酒冷汗淋漓,那些断断续续的回忆乘机充斥了脑海。
十三冤问:“家里还有人么?”
还是少年郎的花间酒笑嘻嘻说:“早死啦。”
“可怜的孩子。”十三冤揉了揉他乱脏脏的头发,望着一个方向,“我有一个儿子,比你小个八九岁,你是我徒弟他是我儿子,你俩就是亲人。你比我儿子大么多,叫哥不合适,就叫叔吧。”
如果花间酒再多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十三冤对的那个方向,是一个铁牢笼,里面关着一对母子,女人衣衫褴褛,脸上总带着和善的笑意,孩子时常沉默,隐匿在黑暗里。
“阿玉,我真的是你叔啊……我们是亲人。”花间酒赤身爬了过来,紧紧搂住少年因泪流泥泞的脸,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顾命却一点点推开了他。
“花婪,我们不是亲人,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