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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少年心事当拿云 ...

  •   时钧是个不缺钱,不缺时间,不缺爱三不缺的男人,他的强大自信来源于他想要的东西,从来就只分“唾手可得”和“探囊可取”这两种。

      可是遇到了阮雪榆,他笨拙、唐突、不知所措,跌跌撞撞的样子像个情场上刚学步的三岁小孩。

      就如令狐冲对着任盈盈时也是轻怜密爱,乖唇蜜舌,总把人哄得娇笑连连,而面对岳灵珊时却不利索了,只像个口吃的呆子。

      时钧猛然明白了:原来一个人在真爱面前,一句精心设计的得体言语也说不出,只会颤颤发抖,两手捧着一颗心举过头顶,祈求他多看一眼。

      可是对那时的阮雪榆来说,时钧不过是个混迹在大课中的插班生,连正经学籍都没有。他的那副英俊的容貌,也不能在阮雪榆心中加一丁点分数。

      时钧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悲哀的事实。

      时钧多么想大声地告诉阮雪榆:那个雨夜的你是米里哀主教,我是冉阿让,你是救赎过我的圣子,你是我长途跋涉后的命中注定。

      他很想用辉煌的银烛照亮自己的心,让阮雪榆看一看那琥珀色的思念中,自己偷不告人的一往情深。

      他间断间续的绮梦里,每一场都有阮雪榆。

      可是阮雪榆父母的死亡日期,和他们的相逢相隔不超过十二个小时。

      时钧选择隐瞒他们的过往,他不想再勾起阮雪榆任何痛苦回忆了,哪怕是一丝丝、一点点也不想。

      冥冥之中,时钧觉得阮雪榆的性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十多年前,雨中的他润红色花瓣的脸上,虽然有淡蓝色的忧郁,但是像春流一样温柔笑着,若是天气再晴朗些,阮雪榆甚至可以像是一枚甜甜的红色太阳。

      而现在的阮雪榆呢?

      冷冷冰冰,拒人千里,好一大团疏离感,如云如雾,还伴着风雷之声奔来,让人只觉会自触霉头,恐惧,危险,当然…现在的阮雪榆更容易烧着一个男人一身的征服欲。

      阮雪榆自以为和时钧没有任何瓜葛,所以第二次时钧结结巴巴地留住他的时候,阮雪榆露出了一点疑惑。

      时钧紧张得无话可说。阮雪榆等了他一会,然后自然而然转身走了。

      时钧觉得自己就像是阮雪榆的一团过眼云烟,他的每个毛孔都被没由来的情绪充释了,直冒黑烟,就变成了天上一团胖胖滚滚的黑云。

      于是他觉得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接下来制定了详实的作战计划。

      时钧动了点手段,找了这所学校的学生,直接太子换了狸猫。

      学生卡在手,他就正大光明地去上阮雪榆的课。

      常驻校园的第一天晚上,时钧就霸榜了表白墙。以往任何校园男神和他相比,全是歪瓜裂枣。表白墙像是他的个人展示页,充满了从各个角度偷拍他的照片,直接护送他顺风顺水地出道。

      一个月之内,他的后援团粉丝数量呈指数增长。

      微博上多了好几个账户,每天的内容就是发问:DayXX,时钧今天出道了吗?

      他是这样花枝招展、火力全开的雄孔雀,可是阮雪榆有目如盲。

      阮雪榆的生活三点一线,平淡无波,永远像一汪死海。

      而且阮雪榆不缺任何身外之物,送礼只会把距离拉得更远。

      Plan A:cos一个求学好问的好孩子!

      时钧回回下课必定来找阮雪榆,捧着故意做旧的、缺张少页的教材,细节到能背诵出阮雪榆全部文献的methodology。

      阮雪榆是个客观到刻板的人,他从来不会对自己的研究沾沾自喜,反而觉得不足之处数不胜数,所以对时钧的谄媚行为视而不见。

      时钧得到解答,就露出雨过天晴般的笑容:“最近来叨扰老师太多次了,我室友都说我肯定烦着阮老师了,让我多摇两下尾巴,别阮老师生气。那天看阮老师走得太匆忙,我还担心是不是我问题太多,哪里惹阮老师不高兴,打扰到您的私人空间了?”

      开一个不恰当的玩笑,故意表现出对社交关系亲疏的认知错误,让拘谨的对方产生恰当好处的窘迫,继而抛出一个开放性话题…

      他在这戏精一样花样百出,奈何阮雪榆就只是回复:“没有。”

      没有。

      不给他任何对话机会,没有歉意,没有解释,没有后续话题。

      就是没有。

      时钧眼皮一跳,没讲话。试图制造出尴尬的气氛,让对方说出下文,主动打破尴尬。

      但阮雪榆好像不介意尴尬,转身走了。

      Plan B:创造偶遇!

      阮雪榆很偶尔地会去食堂吃早饭。

      阮雪榆是四大名补风云人物,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人皆侧目视之。

      时钧把包放在旁边的座位,落魄地像个上学期补考又没过的孩子。他刚刚想合宜地问候阮雪榆一句,邱老师就春风满面地走过来了,笑着说:“哟!小阮老师,还这么早呢!第一节有课?”

      时钧本来一条腿就卡在两座中间,这时顺势欺近,一下子就坐到了阮雪榆对面,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邱老师看见时钧,陡然停了,然后笑得合不拢嘴:“哟,这位是…小阮老师,你新聘了个助教?哇,长得跟英伦王子华尔街精英好莱坞明星似得,哪国来的?女同学们不得疯了,你可得好好看咯,小心引起踩踏事故!”

      阮雪榆默默地回答:“不是的,他是我的学生。”

      时钧因为简简单单的“我的”两个字,心花怒放了一整天。

      但是他很快明白,这并不象征着任何进展。

      “我的学生”的“我的”两个字,对阮雪榆来说,其意义等同于“我的电脑”、“我的水杯”。

      阮雪榆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他接听电话并不起身回避,实际上是因为食堂学生太多,他避无可避。

      时钧低头吃饭,却耳听八方,没想到第一句就是:“哥。”

      阮微的声音听不清,阮雪榆说话却听得一清二楚,姑且可以猜到他们说了什么。

      好像在拉家常,而且又好像是阮微在那边絮絮叨叨,而阮雪榆好久才答一句话,还都是短句。

      “还可以。”

      “习惯,不困。”

      “有,都有,不必。”

      还有一些有趣的事,比如阮雪榆说:“它不吃素力高,换希尔斯。”

      猫粮?什么?阮雪榆还养猫了?

      时钧觉得有趣极了,笑容快溢出蜜来,天上的云彩也变得像糖果一样甜。

      阮雪榆和他果然是两个极端,从打电话上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时钧打电话的时候多半拿肩膀夹着,手上却还打打字,喝喝咖啡,摆弄摆弄相机,而阮雪榆却是停下了手上一切动作,一心一意,专心致志。

      他觉得阮雪榆真是每一帧都可以入画。

      静如止水的一个人,就算是电影拉片,也可以很好看。

      阮雪榆的气质就像是隆冬时候,天地一清,一条冰溪上覆了一层厚的、但轻盈又松软的雪袄,不想让人踩踏一步,打扰半分。这让时钧这个肆意妄为的渡河者,也在很多时候心生怜爱,举步不前,不忍这样去损害这宁定美好。

      阮雪榆可能是讲电话讲累了,曲起肘部撑在桌上,手臂一抬,便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可能是最近瘦了,他的腕表顺势滑落了一些。

      阮雪榆面对阮微的时候,并没有特别亲昵,只是无忌又自然地表现出了他的疲惫。

      然后阮雪榆抬起左手揉了揉眼,讲话声带点很轻很轻的鼻音:“我都说了…不困……”

      时钧太过入神,以至于阮雪榆向他浅浅地道别的时候,他还是呆呆的。

      时钧见到了阮雪榆,莫名其妙就生出许多极端浪漫主义,打定了主意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至死不渝,那就要从心里敬他、爱他、重他。

      所以前两个月里,时钧保持着绅士的态度,即使自己心里猫爪挠肺,他也要给阮雪榆足够的个人隐私、考虑空间,让阮雪榆觉得这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自己是他长长久久的、可以依赖的人。

      他不知道阮雪榆有没有接触过Gay,会不会吓到他呢?

      可是第二个学期来了,阮雪榆没有排课。

      时钧直接混进了阮雪榆的实验室,以销售代表的身份。

      会议室的门没关紧,阮雪榆正在视频通话中。

      对面的坐了一桌的研发科学家,大部分是外国人。

      阮雪榆敲了敲报告,没什么情绪地说:“This is just so much nonsense.”

      时钧听了这个“胡扯”的评价,差点笑了出来。

      大洋彼岸的科学家们脸都绿了,但他们喊阮雪榆Chief,是首席科学家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终于不服:“阮博士,生命科学是经验学科,你不能还没有做过可信的实验,就对我们的提案进行这样不合理的否决,请注意你的科学素质。”

      阮雪榆直接给他们投了屏,把板上钉钉的数据甩到了他们脸上:“建模结果告诉我:这两条通路没有任何协同作用。卢卡斯博士,请警惕你为了创新而创新的工作思路。”

      卢卡斯博士红了脸还要反驳,阮雪榆将报告放回了桌上,直视着他说:“Talk is cheap. Show me the data.”

      对面一片安静如鸡。

      阮雪榆握着钢笔的手,骨节分明,洁白修长,但自然是冰冷严寒的,若是不然,早该被时钧灼热的目光点燃了。

      时钧等了他一会,阮雪榆浑身上下包得像个白色木乃伊似得,戴着五层口罩,滤光片护目镜,衣服是防辐射间里最里面的那一套,可以外穿出来。

      阮雪榆的实验服称不上雪白,但已经是十分干净整洁了。该脏的地方脏得十分均匀,不像有些人习惯性东倒西歪地靠在实验台边,实验服下摆就会生锈一样黄旧难看。这一件实验服,就证明了阮雪榆永远行坐挺拔,端庄雅重。

      阮雪榆走来轻描淡写地查看了一下超净台的仪器记录本,然后将目光一瞥,就看到了时钧放在桌上的名片:Amford地区销售代表。

      阮雪榆可能的确是有些惊讶了,掀眼多看他一眼:这个昨天还在听课的学生,怎么会变成自家公司的销售人员?

      但他从来不把精力分给无关紧要的事,就没有细想,一个疑惑的眼神也没再多给了。

      阮雪榆拒绝了使用自家产品,直截了当地表明不喜欢这条管线,没有给多余理由。

      时钧连日挫败,仿佛东西南北都是死路一条。

      追求阮雪榆这件事,他看不见一点进度条,甚至感觉倒退了。

      时钧就像一条被烦躁咬断了尾巴的小狗,失去了平衡,只剩下愤怒、恐惧和不安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立刻滑倒在成长为阮雪榆合格爱人的康庄大道上,也许从第一步开始,便一败涂地了。

      平生之中的第一次,时钧产生了自我厌恶情绪,并且无法从中脱困。

      也是第一次知道“颓丧”这两个字怎么写。

      时钧没有了办法,喝酒不知道是为了消愁还是壮胆,拨通了阮雪榆的办公室电话。

      “阮老师……”他醉醺醺地问。

      阮雪榆沉默了一下,可能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办公电话,在挂与不挂徘徊。

      时钧在爱情的旋涡里太痛苦了,开门见山说:“我想问问阮老师……在不在谈恋爱…有没有恋人?”

      阮雪榆又是一个巨大的沉默。

      阮雪榆的一颦一笑都可以牵动他的呼吸,时钧害怕极了,马上说:“那我……”

      “我有。”

      那个静得可怕的夜晚,时钧像是被棍子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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