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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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倒真是弘硕倒霉。
他本是撑伞去小区门口帮母亲取个快递，又接到父亲的电话托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些午餐需要的调料。
就在他过马路的时候，等红灯的车队因雨天打滑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突然把最前面的那辆车顶到了斑马线上。
弘硕平时爱玩些极限运动，跑酷还是去专业俱乐部训练过的。他一个信仰之跃接前滚翻，顺利躲过重达一吨多的机动车，却被自行车道上即将右转的摩托车撞了个正着。
快递湿了，酱油瓶子碎了，骨头裂了。
可以说是史上最惨打酱油男青年了。
文思峥觉得又心疼、又好笑，他以雨天不想出门的任性理由不去医院探望，却偷偷跟父母通过气，背着弘硕联系了家里做运动器械生意的发小郎亭。
等弘硕出院回家，抬眼就在客厅里看到了一台造型简约的高科技轮椅。
那轮椅好看得不像是轮椅，倒像是跑车。磨砂的合金骨架是漂亮的黑色，双轮轻便不笨重却足够坚硬，顺滑的流线型使得整个轮椅极具未来感。
弘硕看着那酷炫的轮椅哭笑不得，“思思，我就是右边小腿骨裂而已，拄拐就可以，你这么隆重是做什么啊……”
他虽有些无奈，却欣然放下双拐，试着坐上了那轻便又帅气的轮椅。
托自幼热爱运动的福，弘硕很快学会了如何操纵轮椅进行原地转圈、靠墙半悬空等各种复杂动作，赢来不少父母和文思峥的掌声和欢呼。
“谢谢思思。”弘硕轻轻拿毛巾擦干额间的汗珠，看着文思峥的方向，“真的很感谢你。”
他专注的眼神和淡淡的笑容里藏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却又一往情深。
梦中弘先生的身影，似乎与如今的弘硕重合了。
可就在这时，文思峥的脑海中突然“啪”地有什么东西断掉了似的。
似乎是水闸的锁扣崩坏，里面的愤怒、憎恨和千万种幽暗的情感在这一刻冲破约束它们的容器，卷起滔天的怒涛，冲击文思峥的胸膛，让他倍感疼痛和眩晕恶心。
怕自己的情绪在不适宜的时候失控，文思峥先回了房间休息，调整自己剧烈的不适。
他没想到，弘硕会跟过来。
在异常的状态下，文思峥并不是很想见弘硕，他怕自己又因为一时的疯狂做出什么会让他后悔的事情。
“……谁知道……他们都出去了。”
弘硕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文思峥满是耳鸣的双耳已经听不进去了。
在耳鸣骤然消散的那个瞬间，文思峥跌入了轮椅中弘硕的怀里。
那低沉的声音似乎笑着，“思思，你要在送我的礼物上骑我吗？”
明明是恋人间调情的玩笑话，却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文思峥所有的克制与理智。
盛怒之中，文思峥挣脱了弘硕的怀抱，将桌上的花瓶抄起来、摔在了地上。
“咚”！
防摔的玻璃花瓶从地面上弹起后落下，里面的鲜花和水洒了满地。
弘硕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全身一个激灵，但他马上镇定下来，推着轮椅跟在文思峥身后道歉，“对不起，思思，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
“文弘硕，我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你明白吗？”文思峥强压住自己莫名的怒火，头也不回地离开。
……
文思峥没有回他和弘硕的房子，而是跑到了郎亭的家里。
“你不是刚让我倒腾了一个科技感炸裂的轮椅给硕哥吗？你俩不甜甜蜜蜜也就算了，怎么还吵架了。”郎亭的手指在游戏手柄上快速移动，“你都多久没来我家冷静了。”
以前，文思峥不想单方面因弘硕而爆发时，都会来郎亭家里借宿几天，缓解情绪、尽量避免冲突和情绪失控。
“又是那点事儿？清楚你哥也是受害者、没有抢你人生的主观意愿，但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恨他、被他气死了。”
心大如郎亭都能记得这些细节，可见这事儿没少发生过。
文思峥仰头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搞不懂。真的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和冲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么对他。我确实是不恨他、喜欢他的，可我控制不了。”
游戏手柄震动提示亏电，郎亭也没换手柄，顺道把游戏关了，做个专心的听众。
“有的时候我都觉得奇怪，我哥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从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的人。”文思峥自嘲地笑了，“我那个时候恨他，都没有藏过。”
他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来的那年，他其实是想养只小狗的。”
十二岁那年，弘硕想要一只小狗作为升入初中的礼物。父母欣然答应了这个可爱的想法，他们也选好了合适的狗舍，准备迎接新的家庭成员。
但他们都没想到，先来的新家庭成员会是文思峥。
那年开始，文家父母决定全家每年都要做全身的细致检查，但他们没想到第一年就查出了天翻地覆的大事。
文思峥脱下又脏又破的旧衣服，换上了从来没见过的漂亮衣服。那明明是亲生父母送给他的礼物，可他穿上时却像是偷来的。
母亲表示文思峥是家里的一员，家里的事情也要征得他的同意，并问他道：“思思，你想不想养只小狗呢？如果你不喜欢，一定要说，不要勉强自己。”
“如果我不喜欢，家里就不养吗？”文思峥问道。
其实他是喜欢狗的，但比起养狗他更想确认两件事。一是自己在亲生父母心中的分量；二是与弘硕相比，他的意见是不是更加重要。
他知道弘硕有多想要这只小狗，所以才更要拒绝。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家里就不会养。”母亲没有丝毫犹豫，“大家都会尊重你的意见。”
这个回答让文思峥感到安心，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也生出了某种扭曲的快感和异样的苦涩。
他在家中看到过弘硕特地为小狗布置的房间。
那是个比文思峥住了十二年的家还要豪华的“狗窝”。
关于“养狗”的故事，郎亭今天还是第一次听。
他问：“所以你前段时间，张罗要养狗，其实是为了弥补下陈年往事？”
文思峥点点头，“但我哥说，他都忘了这码事儿了，现在也没有养狗的空闲，所以就算了。”
“你说，硕哥他是不是一直都对你心怀愧疚啊？”郎亭手指敲着手表的表盘，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我之前还觉得奇怪，后来知道情况才明白。估计他是把换人的错，全揽在自己身上了。”
这件事，文思峥多少也察觉到了。
郎亭接着道：“其实咱们这帮人都是从小混到大的。你那会儿刚来，融不进大家的圈子，还是弘硕什么事都带上/你，私底下也跟其他人说你的好话，大家才慢慢了解你的。”
“那会儿家里人看我社交有问题，还特地带我去医院检查，怕我有阿斯伯格综合征①。”文思峥无奈道，“当时我只是比较自卑罢了。你们都像童话里的王子，可我连智能马桶圈都不会用。”
曾经陌生的、遥远的、想象不到的东西围绕在文思峥身边，叫他手足无措。仿佛他周身所有的人、事、物，都在强调他是个“土包子”，都在鄙视他的卑贱。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滴着泥水的脏鞋，不小心踏上了洒满珠宝的、雪白的丝绒布料。
原来人是每天都要洗澡的，原来有些人家的猫狗比很多人过得都好，原来学校的课程有这么难……
“郎亭，你还记得我初中，第一次期中考试才考了倒数第三的事情吗？”文思峥问道。
“你不说，我还真就想不起来有这回事儿。”郎亭回忆道，“我当时就觉得不应该啊，你天天学得可认真了，谁都没你拼命，怎么可能考得那么差……不过也就那一回，后来就没有过了。”
文思峥有些疲惫的笑了，“那个时候我哥还没转学到这边来，他在当时的学校考了年级正数的第三。可把我给刺激得不轻。”
“嘿，你说这是什么事儿。他考第一、第二、第四都行，偏偏考第三，这不是火上浇油？换我都觉得他是故意考这个分针对你的。”这倒是把郎亭逗乐了。
文思峥本以为自己在乡镇小学的成绩不算坏，可他没想到好学区的初中有那么多超纲的拓展内容、考试也难，他完全跟不上进度。
而弘硕从小学开始就在一年学费十几万的私立学校上学，除了义务教育规定的课程外，还要额外学习国外教育体系的课程，高中毕业直接申请国际名校。
弘硕成绩优异，英语的听说读写都十分接近母语水平。而文思峥在学校的考试中门门功课都在及格线徘徊，根本就不敢暴露他有浓重口音的英语。
“不过，硕哥那个时候为什么从国际学校转到公立了？难道是知道自己不是文家亲儿子，拘谨了？”郎亭问道。
文思峥摇摇头，“不是，我哥是想帮我才转学的。学习上父母给请了名校大学生做家教，但除了学习其他的方面其实问题更大。”
“哦，原来如此。”郎亭恍然大悟，“那硕哥不去国外而是决定高考，也是……”
文思峥点头道：“嗯，也是因为我。虽然后来我英语渐渐好起来了，可我还是不太想出国留学，有很多的顾虑和恐惧。不过，当时我反而希望他快点留学滚蛋，这样家里就没有他了。”
听了这些，郎亭忍不住笑着说：“我就感觉硕哥特别想拍你马屁，但回回都往马蹄子上拍，偏偏赶上/你就爱跟他尥蹶子，热脸贴不上冷屁股天天贴冷蹄子。对不起，你让我笑一会儿，哈哈哈哈……”
被这么一说，文思峥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弘硕去摸马屁股却被马踢”的场景，也忍不住跟着郎亭笑倒在地。
就在这时，郎亭家里的阿姨来敲门，说是有访客来。
文思峥和郎亭走到窗边，看到了花园门口的弘硕。
他翘起包成粽子的腿拄着单拐，另一只手抱着一束漂亮的捧花，迎风顶着张帅脸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显得可怜又滑稽。
“行了，有什么误会及时说清楚就好。你们兄弟俩都是很好的人。”郎亭拍拍文思峥的肩。
文思峥轻轻地“嗯”了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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