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chapter16 ...


  •   年末。

      置办年货的款子由大伯全全包揽,三婶四婶兴高采烈地讨了这个美差,眼望着店铺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百货商场大减价,别提多热闹了。

      小穗跟着二位太太,大包小包拎一堆,祁遇见状,总笑她像个“大西瓜”。

      欠债的可就没这么快活了,老三虽嘴上没说,但夜夜不着家,据说是追债的追得紧,跑到影院通宵看电影去了。

      “小穗,我刚买给少爷的百果年糕呢,你放哪里啦?”三婶喊道。

      小穗在院子里,远远的答:“回太太,没看见什么年糕啊。”

      祁遇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翻开一份报纸,报纸上赫然几个大字“学生运动”。

      再看另一面,“军阀混战”,底下有一行小字,据说是某位军事上的至要官员途径南洋,想再看下去,又听到三婶尖尖细细的嗓音:“哎呀,我把年糕忘在店里了。”

      “不打紧,店里的年糕有什么好吃,婶子做的才好吃。”祁遇放下报纸。

      三婶笑骂:“小馋鬼,嘴巴整天抹了蜜似的。”

      四婶刚打完牌,款款走来,她裹了件鲜亮的皮草,看着就价值不菲。

      她长了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又爱打扮,珍珠耳环翡翠项链这些昂贵首饰,老四从来没亏待过她。

      四婶慧珊,三婶慧芳,都是王家人,姐姐却比妹妹黯然失色许多。

      好在慧芳从不在意这些,她只恨自己嫁给了一个酒鬼赌徒,花样年华全都葬送在了这个公馆里,可她脸上永远挂着笑——

      温柔大度的笑容。

      慧珊捂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身边服侍的女佣急忙倒上一杯热茶,她呷了一口,端详着祁遇英俊的脸庞,看了许久,都好像看不够似的。

      祁遇被盯得好不自在,尬笑道:“婶子,你看我干什么?”

      “自家少爷,还看不得了么?”慧珊道,“昨晚的牌局,新加入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水灵得很,我原先以为咱家阿遇的就够漂亮的了,没想到啊——今日一对比,平心而说,阿遇还差些火候。”

      慧芳一蹙眉,有关妹妹的艳事她也知道一些,小叔子在外乌七八糟也就罢了,她不加阻止,反而一起胡闹。

      慧芳心里不高兴,但绝不表现出来,以免伤了和气。

      “珊儿,阿遇是大孩子了,明白是非曲直。相貌什么的大可不必理会,爹妈给的一张脸,无论美丑,我们都应持着一颗感恩的心对待,切不可因为样子漂亮就骄傲,更不可因样子丑陋而自卑。”

      慧珊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到美好的事物,就不能夸赞一番么?”

      为防她们争吵,祁遇扯开话题道:“哎呀呀,突然想起了,小姑快回来了,大伯嘱咐我到车站迎她,二位婶子要不要同去?”

      慧芳:“对,如信今天回来。”

      慧珊一扭头:“若是我回来了,你才不会去迎接呢。”

      “婶子说的哪里话。”

      慧芳微微一笑,从卧房抽屉里拿出一把银钱,塞到祁遇手中,叫他去订一家饭店,接上小姑子直奔饭店,大伙聚一聚。

      慧珊不停地吐酸水。

      祁如信作风潇洒,估计是哪里得罪了她,人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祁遇却道:女人心针眼小,像三婶这般大度的,打着灯笼都找不见。

      到火车站,人群汹涌,祁遇坐在绿漆长椅上,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一位身材高挑的女郎拎着行李下了车厢。

      女郎身着黑色风衣,长筒靴,短发齐肩,戴了一架墨镜,飒飒地向祁遇走来。

      祁遇站起身,欣喜地拥住了她,女郎也毫不避讳地搂住他的肩。

      “只有你一个人来么?”祁如信摘下墨镜,眨眼笑道。

      “大伯忙你是知道的。”

      “好啦,没指望他们来接我。”

      祁如信一进车门,拉下车窗,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支香烟,点着了含在嘴里。

      烟雾飘散,混杂在沉沉的雾霭中。

      她有自己的小生意,每年全国各地跑,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芳龄二十又九,快奔三的人了,脸上没有半分老的样子,五官精致,眉毛总微微上扬着,唇上搽了些胭脂,好像擦了霜的玫瑰,冷寂妖娆。

      祁遇不忍道:“少吸些烟,很伤肺的。”

      祁如信回眸一笑,闲着的那只手掐了掐他的脸:“小兔崽子,会疼人了。”

      她又吸了一口,当真掐灭了,就扔在窗外。

      “你这样温柔的少爷,在外面,一定很讨女孩喜欢。小时候,我总担心你脾气坏,长大娶不着媳妇,四哥劝我不要担心,多交几个女朋友就好了,看来你已经经受了历练。”

      “小姑,男人这一辈子一定要娶媳妇才成么?”

      “你这是什么话?”祁如信似乎很爱揉他的脸,手指一划,又捏了三下,笑眯眯道,“问这种蠢问题,是想一直在感情中游戏下去么?”

      祁遇道:“随口一问而已。”

      “唉,都是因为世界上有你们这样不愿意负责的男人,才有了我们这样二十九岁还不结婚的老处女。”祁如信玩笑道,“阿遇,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祁遇的确有一番困惑,但他不认为小姑能够理解自己。

      祁如信恨世间的多情人,她的前夫魏先生,就是因为多情而作茧自缚,被情妇摆了一道,损失了大量的钱财,转而回头向自己无辜的妻子摇尾乞怜。

      祁如信自然不会施舍给他。

      她只是庆幸,二人之间还没有孩子,而她还算年轻。

      那位魏先生,原是法国华裔,破产后,患上绝症死了。尊重他的遗属,祁如信把他的骨灰带回了祖国,埋在二人曾经居住的小公馆的桃花树下。

      想来,也是十分浪漫了。

      “没有魏先生,就没有如信的新生。”每年去祭奠,她都会这样说。

      祁如信见他不答,又问了一遍,祁遇一笑:“或许有的,但我不会对你说,因为你对待爱情实在理性。”

      午宴完毕,姑婶凑齐一桌,乒了乓了地玩起牌来,祁遇想和小穗说说话,却见她忙里忙外端茶倒水,半分闲功夫都没有。

      他不便打扰,独坐了一会儿,乘着汽车往燕子洲去了。

      桃子正在梳妆,从铜镜中瞅见祁遇的身影,嫣然一笑:“大爷,怎么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啊?”

      “不欢迎么?”

      “哪敢,欢迎之至。”桃子爬到床上,伏在祁遇的膝头,眼眸亮晶晶的,“您一来,我这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甜。”

      祁遇一笑:“你姐姐待我百般殷勤从不拒绝,你先前却态度冷淡,为什么这几日又顺从了?”

      桃子凭着一副娇靥之态,入了祁遇的青眼,她一方面矜持,一方面怕姐姐嫉恨,是以扭扭捏捏。

      后来得到姐姐的鼓舞,她悄悄萌芽的心,终于肯探出一个头来。

      在祁遇眼里,这个变化是十分奇怪的,可仔细想想,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祁遇见她脸红成胭色,便不再追问了。

      二人爬起来下棋,桃子的棋艺自然不如祁遇,下了几局,便垂头丧气,把白子丢在地上,祁遇哄了她一会,容色才微微好转。

      李子在别家有局,今夜不回来,孤男寡女处在一室之中,其中一人不免心中遐想。

      桃子侧立在床畔,余光瞥着祁遇,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心思悸动,就在她想着该如何诱引他时,祁遇忽然站了起来,披上外套告辞。

      她忙问:“你去哪?”

      祁遇愣了愣,笑道:“自然是回家。”

      桃子听他这么老实的回答,不禁咯咯直笑,骨碌下床,攥住青年的手。

      “回家,你骗谁呢?”桃子抿唇一笑,羞答答的,“你们这个年纪的少爷,哪里安生的肯睡在家里,今晚姐姐不会回来,大爷……大爷就留了吧。”

      祁遇还以为桃子玩心重一些,舍不得自己离开,笑道:“我明天一定来。”他只是口头答应,明天如何并不放在心上。

      “今,今晚……我陪你,你不乐意么?”

      祁遇脱手,揉了揉桃子的脸:“你猜得对,我这个年纪的少爷,在家里睡会做噩梦的。白天你陪我玩,我高兴得很,至于晚上嘛!我想——你明白。”

      是的,她明白,白天的游乐场玩腻了,晚上,他要找一个心仪的温柔乡来快活。

      目视着祁遇的背影,桃子卧在床上凄凄切切地哭了出来,不怪祁遇多情,是姐姐骗了她……

      少女比不得风情艳妇,情窦初开的年纪,尚不能在左右周旋中独善其身。

      她们易生执着,易撞南墙。

      第二日,李子欢欣地回来,却看到妹妹窝在床头,好没精神的样子,她大笑:“古人说贵妃娘娘承欢侍宴无闲暇,你刘家妹妹只辛苦了一晚上,怎么就累得像一匹被压榨了几十天的母骡子呢?”

      桃子裹着薄被,冰山般矗在角落,低幽道:“祁少爷昨晚不曾留下……”

      李子愣了一瞬,祁遇对妹妹的上心她看在眼里,在她的撮合之下,俩人几乎是水到渠成。

      祁家在南洋如日中天,倘若能得他的眷顾,往后大富大贵再也不是痴心妄想。一定是妹妹高冷矜持,错失良机。

      说不定……还将大少爷惹怒了也未可知。

      李子脸上腾的燃起怒容。

      “你以为你是公馆明楼里的大家闺秀么?只要挥一挥手就有数不尽的青年才俊向你示爱求亲!都怪我把你宠坏了,没认清自己是什么样下贱的身份!”

      “姐姐我……”

      “不准狡辩,如不是你眼高于顶,祁少爷怎么会走?”

      李子不由分说将她从床上拽下来,推推搡搡至门外:“滚出去!我要你滚出去——去求祁少爷要你,男人都是用情不专的动物,趁他现在对你还有些怜悯,去求他!”

      房门“砰”的一声关闭,好像巨大的巴掌声,呼啸在耳边。

      少女跪在门外,不停地敲打着,“姐姐,开门——姐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祁少爷心有良人,我就算扒光了衣服躺在床上他也绝不会看我一眼——我又何苦——自轻自贱——”

      她嚷累了,好像一根软塌塌的面条,垂落在门边。

      天空霎时间低沉了下去,为燕子洲精致简洁的建筑抹上一层薄霜,花枝招展的女人们隐在屋子里,指指点点,伴随着恶意的调笑,传进少女的耳朵。

      她僵硬地站起身,仿佛被操纵着般,朝着大门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走去,恍若是走向死亡……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