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chapter6 ...

  •   十里洋场人尽皆知,祁家大少爷被一风尘女子戴了绿帽子。

      祁儒仁听说了此事,怒那女子玷污了祁家的门面,后来转念一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因此,叫祁遇绝了寻花问柳的爱好,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便又不气了。

      如祁儒仁所料,祁遇大抵是觉得颜面无光,竟安生了几日,往往一觉睡到中午,闲时同几位表姑姨操弄祁兰的婚事。

      刚用过午膳,祁兰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手里拿着针和线,一点点绣着嫁衣。帮忙的表姑还未来,只有祁遇和她作伴。

      祁遇在一旁书写婚宴的邀请函,有些心不在焉。

      祁兰唤了他,见他不理,又放大了声音:“阿遇。”

      祁遇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不注意,墨水洒在了衬衫上,烙下好大一片痕迹。

      身边的女仆见状急忙递来毛巾,祁遇起身擦拭污迹,却越擦越脏,他扔下毛巾,唉声叹气道:“瞧瞧,这可是我新做的。”

      “你自己烦恼,还要怪我叫你不成?”祁兰道,“我还没怪你打翻了我的墨水瓶子,弄脏了请柬呢。”

      祁遇苦笑:“我哪有什么烦恼?”

      祁兰只朝着他笑,并不说话。

      祁遇被她盯得浑身发毛,终于忍受不住,扯开一抹笑容道:“是我明知故问了,我的烦恼全部写在脸上,你看一看就知道,我看不见自己的脸,所以才不是很清楚。”

      “好弟弟,你和我打什么哑谜呢?”祁兰道,“我早告诫过你,不要与蜀小姐来往,你偏不信邪,爹没有出手,你这位蜀小姐就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还是沈小姐更适合你些。”

      祁遇:“这又关沈小姐什么事呢,人家给你做媒而已,你却要牵扯无辜。”

      祁兰脸色微红:“瞎说什么!”

      “哈哈哈哈,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我也想听听,祁少爷在瞎说什么关于我的事情呢。”

      几日不见,沈冰清已经有了大大的变化,一头乌黑的秀发烫成了焦糖色的大波浪,在阳光下好像一湾灿烂银河,碎花洋裙随风浮动,有几分新式女子的韵味。

      她踏着草地上整齐的青石板,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祁兰见她来得正是时候,连忙抄着绣制品起身,撇开了先前颇有温度的话题:“在哪里烫得头,怎地这样好看?”

      沈冰清知她害羞,也不拆穿,只笑道:“大理街东头新开了一家理发店,我和佳郁昨天去试验,看样子还不错。”

      “听她忽悠你呢。”祁遇道,“上学的时候有位王小姐,和她在一处玩。那时烫染最是流行,王小姐好心拉她一起赶时髦,她不仅自己不去,还讲了一堆大道理劝王小姐也不要去,可想而知,她对身体发肤爱护到什么地步。”

      沈冰清眨眨眼:“那最后王小姐去没去呢?”

      祁遇啧啧感叹:“你的关注点真是与众不同。”

      祁兰收整好东西,竟是要走的意思,祁遇以为自己的玩笑开大了,急忙挽留,沈冰清见状,也深感不好意思。

      祁兰微笑着:“你们拿我寻开心,我能看不出吗?我也是要成家的人了,哪里还计较这些。理发店原本就是剪发的地方,后来才发展了烫染,沈小姐理得这样好,看得我也很心动,今天没什么事可做,我和常妈去一趟,回来给你们看成果。”

      见她似乎真没计较,祁遇便没在说什么。

      祁兰走后,花园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冰清坐在了祁兰方才坐的秋千上,等祁遇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一同到佳郁家中教习国文。

      很快,祁遇便走了出来,白衬衫系领带,腋下夹书,头上还戴着一顶白色的圆顶礼帽,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祁老师,请进。”沈冰清忍住笑,亲自为他拉开车门。

      “不敢不敢,您先请。”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不过不会儿,汽车便停了。

      佳郁显然提前得到了通知,在门前迎接,见到祁遇,她难以掩饰惊喜,用蹩脚的中文夸赞:“你很衰气。”然后张开手,拥抱“衰”气的祁老师。

      祁遇看向沈冰清,略微苦涩。

      沈冰清不失优雅地一笑:“我说过,她的中文不太好。”

      三人并肩走进屋中,房间比不了祁公馆富丽,中式家具古色古香,庭院种满绿植。

      不知为何,佳郁的家中养有一些秀气的男孩子,嬉笑打闹,看着不似佣人,见到外客,既不见礼也不招呼,只管各自干各自的。

      祁遇深感奇怪,偷声问了问沈冰清,不料却被耳尖的佳郁听见了,待沈冰清转述后,她大方地给出了回复。

      沈冰清做起了翻译员的工作,说道:“这些少年是请来的帮佣,专门负责她先生的生活起居。据说,这是中国的习俗,佳郁入乡随俗,尊重她先生的选择。”

      祁遇纳闷:我怎地没听说过有这样古怪的习俗?

      沈冰清也察觉出不对,但在这个场合下,不宜讨论这些,便没继续聊下去。

      刘先生今天没有在家,佳郁便把他们待到了她先生的书房,书房清幽,透过彩色玻璃可以看到一棵成熟的花树。

      佳郁的语言天赋不佳,两个时辰过去,祁遇焦头烂额,沈冰清也不住地摇头。

      祁遇实在是烦得晃,半途便寻借口出去了。

      迎面走来一个老妈子,祁遇道:“嬷嬷,我有些不舒服,这里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么?”

      老妈子看着他,不说话。

      祁遇明白,这老妈子估摸着耳朵不大好,于是放大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老妈子听完,混浊的眼珠转了转,指向后院的方向:“休息啊……那里,那里。”

      祁遇道谢,穿过月亮门洞,是三间连着的厢房,不知不觉,已日至黄昏,电灯燃得通亮,照得雪白的窗户纸泛着金色。

      三间中,有两间都是关着门的,人影摇晃,好像柳枝在舞蹈,喧闹声听着熟悉,好像是下午在院子里玩耍的男孩子。

      最东边的那间厢房开着一指宽的门缝,安安静静的,不像有人在的样子,祁遇了然,这就是老妇所说的可休息之地了吧。

      祁遇打了个哈欠,抬步推门,走了进去。

      “谁?”

      祁遇微微一愣,竟有人在么?

      啪的一声,电灯照亮了相觑的两张脸。金烙似乎刚被惊醒,声音懒懒的,眉梢夹着几缕微妙的粉霞。

      他盘腿坐立在床上,发丝凌乱,肩上只披了一件秋香色的棉袍,看到祁遇,凤眸中闪过迷蒙之意,第一反应,竟是要理自己的头发。

      祁遇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金烙,瞌睡虫醒了一半,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金烙听出话语间审问的意味,眉眼间暗了暗,也不急于回答。

      他拢紧棉袍的手松了松,当着祁遇的面,宽衣解带,于是乎,唯一的遮蔽贴着乳色的肌肤滑落到脚下。

      他未着寸缕,光着脚走到衣柜处,取出一件长裤就地穿上,动作从容,不辨喜怒。

      这具胴体亮得刺眼,祁遇不自在地避开了目光。

      “我为什么在这儿,还不是托了大爷的福么。”见祁遇背身,金烙道,“大爷回头吧,我穿好衣服了。”

      祁遇转头,正好撞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无意对视,便要往下看。

      下面更了不得,原来金烙只换好了长裤,上半身仍一丝*不挂,锁骨清晰,两点殷红。

      祁遇只觉得自己泡进了三叔的酒坛子里,脸上腾的燃起一片火烧云。

      他干咳了两声,解下西装外套,披在少年的肩膀上,“夜晚天凉,别冻着。”

      金烙从善如流:“也是,那我把门窗关上,爷随便坐。”

      炎炎夏日,再凉会凉的哪去,祁遇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此时门窗皆掩,不由得闷热了几分。

      祁遇坐在凳上,连喝了好几口凉茶水,止住喉咙间的痒意,须臾,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这是刘先生的住处。”

      金烙不语,表示默认。

      祁遇痴笑:“佳郁姓刘,刘先生也姓刘,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佳郁是刘先生的妻子呢。刘先生在外留洋多年,讨回个洋人做老婆不足为奇,只是他在风月场所行动如此潇洒,让人……不禁疑惑。”

      “佳郁?”金烙道,“爷是在说刘夫人么?”

      听金烙这样问,祁遇便把沈冰清托他教习佳郁国文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金烙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当祁遇说起院子里的男孩时,他摇摇头道:“那些不是佣人,但确确实实,是照顾刘先生起居的。”

      这话说得隐晦,祁遇愕然:“这么乱来,刘夫人都不管?”

      金烙道:“夫人性格温顺,又思想开放,刘先生料定她就算晓得了,也不会不应允,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再者,夫人不懂中文,小心谨慎些,很难看出猫腻。”

      祁遇感慨万分,对于佳郁的丈夫是刘砚名一事,一时间难以全全接受。

      背着妻子和男人乱搞,还不止一个,那这妻子究竟是妻子呢,还是他为了掩盖恋爱性向的绿荫?

      人人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大家心照不宣,互不戳破。祁遇无意打破这个无形的规定。

      刘砚习行为低调,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行为,若帮他瞒着,便是对不起佳郁,虽然和佳郁相识的时间不长,可在心里已经产生了友谊。

      若如实相告,这对夫妻的感情势必会破裂,这也不是祁遇所期望的。

      一时间,他万分纠结。

      金烙看出祁遇心不在焉,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茶水入口才发觉自己拿错了茶杯。

      望着两片交叠在一起淡淡唇印,他手指轻颤,竟将茶杯摔在地上。

      祁遇心里有事,没想这么多,见杯子打碎,只道“岁岁平安”,却不懂碎了一个茶杯而已,为何金烙也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祁遇道:“往后别叫爷了,怪生分的。”

      “那叫什么好呢?”

      “你乐意叫什么便叫什么,这无所谓,只是不要再叫大爷了……闹得人挺不好意思。”祁遇笑得憨厚。

      “我十六,你年长我五岁半……”金烙唇形弯成弧状,低低道,“哥哥。”

      “十六了岁啊……我还真有一个弟弟,你们都是属羊的,如今算来和你一般大了吧。”祁遇恍惚了一瞬,笑了笑,“他不比你的好脾气,从小直呼我的大名,没叫过一声哥哥。十三岁那年遇到了一些烦心事,头脑发热,离家出走已经三年多了。”

      金烙怔然,以为触动了祁遇的伤心事,不知该如何插话。

      只听祁遇道:“你唤我哥哥,我很受用呢。”

      天色将晚,不便久留,祁遇客气了几句便告辞了。金烙亦无挽留,披了件长衫亲自把他送到月亮门洞口处。

      祁遇走后,方才引路的老妈妈从树丛里探出头来,手中的扫帚沾了三两片落叶,她道:“这是谁?”

      金烙觑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说完,便转身走了。

      王妈哼了一声,继续清扫着庭院中的落叶。

      金烙回到住处,只见那茶碗的碎片仍躺在地上,他蹲下身,挑挑拣拣,仿佛在寻觅什么,终于叫他拾出一片月牙状的碎瓷,不怕棱角似的,捧在掌心。

      那目光动人,望着瓷面上的吻痕,有如痴心难抑般轻唤。

      “哥哥。”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