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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朝凤楼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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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闲自发现凶手抛尸的顺序后,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疑心促使着他又来了停尸房。
房中已经摆了七具尸体,与在外人面前不同,林清闲此刻的神情竟十分的落寞,面对这些冷冷清清躺着无声无息的人,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担子。
便是屋中寒气袭人,他仍觉有些燥热。
来到窗前,林清闲将紧闭的窗子开了一条缝。
今个的天色有几分阴霾,林清闲怔仲叹了口气,回头转身,只见秋风吹拂处,其中一具尸体覆着的白布被掀了开来。
隐隐绰绰里,那尸体脚心底青红相交,竟像似绘了一个符号。
林清闲忙上前几步,将尸体脚面抬了起来。
他细细观摩,突然发觉这符号弯弯曲曲,尖细之处竟有些像他豢养的凤头八哥,但却因尸体脚部肿胀,他一时难以分辨那到底是个什么图案。
“竹声……”
林清闲略一寻思,遂对着门外唤了句。
竹声应门而入,“爷。”
“你去书房将我的描金笔拿来,”林清闲吩咐。
“爷,您……”
竹声瞪大了眼,指着林清闲捧着的那只脚结结巴巴,“您……您该不会要用描金笔在他脚底绘画吧?”
“是,快去快回,”林清闲无暇与他解释,只催促道。
“爷,那是贵妃娘娘特意送与您作画用的,您……”
竹声已不知该如何劝解自家主子了。
那描金笔何等金贵,听闻描金笔的笔尖是用白阑雪山顶的寸丝草所制,寸丝草精不精贵竹声不知,但那白阑雪山山顶终年积雪不化,却不是谁都能攀上去的。
这笔是白阑雪山附近一个部落进贡给皇上的,后来还是贵妃娘娘向皇上讨了来,在主子十六岁时送与了主子,竹声以为,这描金笔便是整个太始朝也寻不出第二支了。
他实在不愿看到,主子竟要拿描金笔在一具尸体上作画。
竹声念念叨叨,虽极有意见,但到底不敢违背林清闲的命令。
但令林清闲失望的是,描金笔虽好,但在这偏僻小县,玄墨却难得,他笔尖刚落,那墨迹便凝成了一滴不大不小的黑点。
尸体脚心处肿胀不堪,若是这般描绘,还不待画完,那么整个脚底就全是黑污了。
林清闲只得提起笔,在一旁的竹声也忙长吁了一口气,伸长手欲接过描金笔,然林清闲似并没有要递给他的意思。
竹声瞧着自家主子蹙眉深思的侧脸,眼角余光又瞥见屋中躺着的几具尸体,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爷,许是宋仵作有法子也说不定。”
林清闲闻言,紧皱的眉头像似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突然抚平了一般,忙转头吩咐竹声,“是,我怎的忘了她,快,你快去将宋仵作请来。”
“是,”竹声似恐林清闲反悔,一阵风般正欲出门。
“等等,”林清闲忽又唤住了他。
“爷?”竹声一只脚将要踏出门,听到唤声娃娃脸极为纠结的回头,“爷可还有吩咐?”
他只盼着赶快将宋仵作请来,最好有法子让主子打消了用描金笔在尸体上作画的念头才好。
在竹声心里,管什么破案不破案的,那可没自家主子的描金笔重要。
“你且在这候着,我去请,”林清闲怎知竹声心里的七上八下,只快步将描金笔塞到竹声手里,一脚便踏出了门。
竹声手捧着描金笔,犹如稀世珍宝,喜上眉梢间根本顾不上林清闲亲自去请宋元久的举动。
而另一头,林清闲又哪里明白竹声这一番心中纠葛,他只在暗沉的秋日里缓缓走向了宋元久所居的院落。
多年后,待林清闲再次回忆起他初推开“寒烟舍”院门的那一刻,仍觉得心中有些隐隐的心疼。
只在此刻,“寒烟舍”不大的院落里,飘飘散散的桂花下,躺椅摇摇晃晃,吱吱呀呀。
一人蜷缩在侧,长发披散微垂在地,淡黄的桂花落入她的发间,骨骨朵朵犹如珍珠般与她枯黄的发拧成了一股。
她双目紧闭,卷翘的睫毛下削瘦的面颊上颧骨凸起,苍白的不见丝毫血色,她手中握着一本书,微微斜着,眼瞧便要落地。
她身上着的依旧是那日初见时的灰夹袄,瘦弱的身子被包裹着,黑色的长裤被秋风拂起,露出半截脚踝,细长……瘦弱……
又雪白……
……
她竟没穿袜子!
林清闲忙转开了眼,心跳如擂间竟不敢再看一眼躺椅上的人。
像似听到了他的心声般,突闻“啪嗒”一下,将林清闲的心神瞬时又被拉了回来。
再回首,便见躺椅上的人猛然睁开了眼,那霎时的迷茫与孱弱,竟让林清闲的胸口莫名的跳了跳。
“你怎么来了?”
宋元久扫了一眼林清闲,随即侧过头,将掉落在地的书捡起,语气中并无多少热气。
“哦,我……”
林清闲仿若这才想起此来的目的,忙清了清嗓子敛起耳根的红晕,道:“本官有事与你说。”
宋元久从躺椅上起身,将手中的书放在了一旁的白玉桌上,又将一头长发随意挽了挽,才道:“大人请说。”
林清闲将自己方才在停尸房的发现,与宋元久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本官若是用笔重新描绘那图案,到时非但污了脚底,更是无法再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图案。”
见宋元久若有所思,林清闲接着又道:“本官总觉着,那图案有几分诡异,像似……像似死后才被人刻画上的……”
“是否每人脚上都有一样的图案?”宋元久问。
这确实是她的疏忽,前次验尸时,她竟不曾看过那几具尸体的脚底板,宋元久想到此,也难免对那些死者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愧疚来。
“不,”林清闲摇摇头,“虽看得不大分明,然到底还是能看出各个不同。”
“这样……”
宋元久沉吟片刻,就在林清闲以为宋元久也没有好法子时,却听宋元久又道:“麻烦大人让人准备细细的棉线,越细越好。”
“棉线?”林清闲诧异抬眉,“棉线可做缝制之用,莫非……”
“正是,”宋元久点点头,“我会试着用棉线将那图案缝制出来。”
“可那图案本就不清楚,不知……”林清闲犹有些疑虑,他看不清,宋元久也未必瞧得清楚。
“大人放心便是,”宋元久似并不愿细说,只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细绳,三两下将长发绑在了头顶,又转身回屋拎出了那只大木箱,径直来到林清闲面前,垂了半截眼,清清冷冷的对林清闲道:“大人,走吧。”
林清闲低头瞧着那矮了他一个头的细瘦女子,又忽想起那半截细白的脚踝,想道她那般惧怕冷寒,怎能光着脚呢?
但他嘴唇一翕一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回转了身子朝前走了去。
在他身后,宋元久并未错过林清闲方才那片刻的迟疑,她眼神微闪,注视着林清闲的背影,心中想的却是,不知何样的家族才会养出这样的男人?
这个男人既温润守礼,又谨遵身份,无论对下属还是百姓,他都一视同仁,便是知道自己是女人,也并不拆穿自己。
宋元久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权贵之家出来的,凡事皆留半分余地,又不苛待自己。
然此时的宋元久并不知,同样的米养百样的人,便是都姓林,都是望族林家出来的,但人与人也是不同的。
林清闲与宋元久两人各有心思,林清闲步伐轻缓,宋元久脚步紧促,两人一前一后隔了数寸的距离,终于在一刻钟后来到了停尸房。
林清闲只吩咐了竹声一句,不过半个时辰,竹声便从街上买回了一打棉线来,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便是连绣花线也买了来。
林清闲颇有些哭笑不得,好在宋元久什么也没说,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线堆里最终挑出了一截精细的白色棉线。
只见她又从褡裢里取出白布包裹着的银针,从中抽出一根像似绣花针的极细极短的银针,一阵穿针引线后,又将针线别在了发上,这才信步走到了那几具尸体前。
林清闲让竹声掌了灯,端着烛台走到宋元久身后,他将烛台高高举起,见宋元久将覆着尸体的白布掀了开来,随后却又闭了眼。
林清闲只见她双手探出,五指张开,两手拇指轻轻按在了尸体脚掌之上,按捏摩挲,仿佛在抚摸珍稀宝物一般,细细缓缓,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遽然睁眼,接着从发上取下方才别上的针线,一针一线,一笔一划般,手下的图案渐渐有了形状。
“这是……?”
林清闲惊诧于宋元久的这门本事,更是被眼下所见的图案吸引了心神。
“是鸟类,”宋元久此时已收了针,站在一旁细细凝视着图案道。
“是,确实是鸟类。”
尖嘴,羽翅,但此时尚看不出是什么鸟,林清闲忙唤竹声,“快将笔墨拿来。”
“是,”竹声闻言忙将早备好的笔墨取了来。
竹声端烛,林清闲执笔,不过一刻钟,一只鸟儿便跃然纸上。
“这是……”竹声也瞪大了眼。
此时,宋元久已将第二具脚底的图案勾勒出来,林清闲随之亦绘出了又一个图案。
这回也是一只鸟状图案。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