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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朝凤楼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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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距阴山数百里路,便是快马加鞭往返也需两日,且那珠玉耳坠寻不寻得到主人还另说,因而林清闲并未将全部希望只寄托在古槐身上。
他一面安排人手加大在阴山城北巡逻,另一面也在寻找这些被害者之间的相同之处。
他总觉得,凶手杀人并非随意选择,这些人之间一定存在某些他不知道的联系。
然而,还不待他最终发现这些死者之间的关系,第八位死者又出现了。
尸体是在北城一家私塾对面的山坳里发现的,死者不偏不倚正是私塾的先生。
“爷,你瞧……”
林清闲带人刚来到山坳里,他身后的竹声便指着尸体惊讶的瞪大了眼。
林清闲目之所及,明黄刺眼,细细一瞧,竟是一只羽翼金黄的鸟儿,与那日在西山断崖处所见极为类似,只那日所见尚是幼鸟,而眼前这只羽翼早丰。
但鸟儿本该翱翔半空的翅却被人生生折断了,哀哀的在草丛中嘶声鸣叫。
私塾先生约莫五十来岁,躺在草丛里,他衣衫完整,头上的束发并不见凌乱,此刻紧闭着一双眼,面上竟十分的祥和。
“大人,他被人砍去了双脚,”宋元久悄无声息的走到林清闲面前道。
“嗯,”林清闲轻轻应了声,早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他便发现了,所以不用宋元久告知他结果,他也能猜到今日的凶手与前头杀害那七名死者的应是同一人。
第八个了啊……
“去问问,除了尸体,可还有其他发现?”
发现尸体的是他派来巡逻的县衙捕快,可是,林清闲又叹了口气,虽他早已料到会再添一名死者,但仍是胸口处堵塞的难受。
“爷,”竹声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林清闲微微蹙起了眉。
“还不是他们,”竹声指了指不远处三五凑做一堆的捕快,“小的方才依爷的吩咐去询问他们可否发现异常之处,谁料他们竟个个一脸的躲闪,明显是心虚,小的再三追问,他们这才说实话,原来他们竟全未按爷的吩咐两个一组进行巡逻。”
林清闲的眉头紧了几分,“那他们都在做何事?”
“还不是寻了僻静地喝酒睡觉,”竹声恼怒。
林清闲朝不远处那歪斜立着的三五成群的捕快瞧去,只见这些人面对一具被残忍杀害的尸体时,不但没有丝毫哀伤愧疚之色,甚至竟还有几人在嘻嘻哈哈的玩笑。
他来阴山也有数日了,前些日子竟不曾发现这些捕快如此顽劣,今日细细一想,才惊觉,原来,他前头一直是吩咐古槐去带着这些捕快做事的。
古槐是阴山县衙的捕头,功夫又厉害,所以这些捕快对古槐还有几分敬畏,而今古槐不在阴山,遂也让一些捕快生了偷奸耍滑的心思。
一腔怒火直冲林清闲胸口处,但,他只是闭了闭眼,强自压下那股子不虞之色,对竹声道:“先回。”
此事怨不得别人,只怨他,初至阴山,便遇多起命案,至今都未勘破,下头的人不服也是难免的。
但是,林清闲讥诮的扯了扯唇,他既做了这阴山知县,便不许下头的人这般肆意懒散,无论古槐在或不在。
林清闲在心头盘算了一阵,遂不动声色的带着一干人回了县衙。
私塾先生姓袁,是康盛五年的秀才,私塾里的孩子都唤他袁先生。
袁先生虽已五十余岁,但仍是孤身一人,他吃住都在私塾。
“南望私塾”便是这家私塾的名儿。
林清闲回县衙后,并未惊动任何人,只带了竹声两人不声不响的又来了城北袁先生处。
“南望,南望,” 此时咀嚼着私塾的名字,一个尚未来得及捕捉的念头从林清闲脑中忽闪而过。
待林清闲急欲细思之时,却忽闻私塾的木门“吱呀”一声在耳边响了起来。
从门后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家伙顶上扎着一个小髻,两侧的发胡乱垂着,看见门外的林清闲与竹声,眼中先是闪过一抹不解,片刻后,只见他大眼忽眨,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是新来的先生么?”
小童看着不过六七岁,年纪虽小,但显然知道袁先生被害一事,话语间,眼中泪珠悬垂,欲哭又不敢。
“不……”林清闲身后的竹声刚想否认,却被林清闲止了。
林清闲半眯了眼,露出一双如月牙般的笑涡来,半弯了身子,与小童对视,温声细语道:“你愿意让我做你们的先生么?”
小童歪着头悄悄打量了几眼林清闲,见林清闲嘴角含笑,面上温和又慈爱,遂朝林清闲羞涩的点了点头,“愿意,先生笑得好看。”
林清闲哑然失笑,摸了摸小童的发顶,轻轻许诺道:“好,我可以做你们的先生。”
“爷,不可……”竹声急了,出言欲劝。
他们爷是何人?郦京城林家三公子,康盛二十五年的进士,还是……那个身份……
竹声心道,郦京城所有人都以为林家最有学问的是林家大公子,也即是如今的太子少师林清原。
可只有林家自己人知道,真正读万卷书,有状元之才的却是林家三公子。
他们爷,便是阴差阳错来这阴山小县做了知县,也不至于沦落到教这些偏远之地的无知小童读书?
竹声愤愤。
“竹声,”林清闲淡笑着喝止了他,“无甚不可。”
话说着,他又低了头,对仰着一张小脸期冀的望着他的小童笑着道:“那你还不带我进去瞧瞧大家读书的地方。”
“好,”小童忙不迭点头,用力将木门朝边上推了推,又向里头让了让,左手搭在右手上,作了个不似模样的礼,“先生,请进。”
林清闲对小童点了点头,将一只手背在了身后,端着一张温温润润的脸进了院子。
私塾是袁先生办的,前是学堂,后头是袁先生的住处。
开门的小童名唤小野,是个孤儿,袁先生见他可怜便收在了身边,一来可端茶递水,二来因为袁先生不曾成家,也是盘算着待老了小野好歹是个依傍。
所以,小野名义上是袁先生的小童,事实上,袁先生待他极好,不但教他读书习字,让他如一般孩童进私塾学习,还管着他吃穿住行。
而今袁先生遭遇了不测,私塾里没了先生,其他孩子也都不来私塾,只留了小野一人,他没了玩伴,又觉孤单害怕,所以在看到林清闲的第一眼,与其说他期待让林清闲做私塾的先生,倒不如说,他亟需有人的陪伴。
林清闲望着在前头带路的小野,眸中若有所思。
小野带着两人在私塾前头转了转,三间宽阔大屋里摆着五六张长案并几张长凳,显然来私塾上学的学生并不多,所以,按学生交的学费来算,袁先生若是没有其他进项,那么生活还是有些拮据的。
林清闲边思量边随着小野的脚步来到了后院。
后院也是三间房,三间房上嵌着两扇门头,一望便知两间挨在一起的是袁先生的住处。
与前头学堂相比,后院的屋檐却是又低又矮。
“这屋就是先生的住处了,”小野指着其中一扇门对林清闲道。
说这话时他紧咬了唇畔,即便年纪小,但身为孤儿的他尝遍冷暖,自然也是极明白袁先生待他的好,若说不难过,定是假的。
可也是因为年纪小,他心神极易被外人所惑,所以林清闲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小野将眼中盘旋的泪花又不自觉的收了回去。
林清闲推门进了屋,两间屋被一扇屏风隔了开来,里间除放置着一张木床和一只木箱外空无杂物,外间靠墙处摆着一排书架,靠屏风的地方是一张矮榻与书案,书案上有两只用旧了的瓷碗并一壶早已冷透了的茶水。
林清闲执起茶壶揭开壶盖闻了闻,里头传出一股并不算清新的茶叶渣滓的味道,林清闲搁下茶壶,问小野,“小野,你最后见袁先生是什么时候?”
小野一时似闹不明白林清闲的意思,抓着耳朵想了半晌,才道:“前日傍晚,先生让我送了茶水,我就没再见过先生。”
林清闲又问小野,“那时袁先生屋里有客人么?”
小野想了想摇摇头,“不知。”
林清闲注视着房中的一切,目光忽然落在了书架旁边的墙上。
林清闲眯了眼近前打量,见那空无一物的墙上钉了一颗钉子。
他回头问小野,“这里是不是挂着一幅画?”
小野摸了摸脑袋,迷惑的摇了摇头:“小野不知,先生用布覆着,小野也不曾看过。”
也就是说,这里确实悬挂了什么东西,但是,除了袁先生,并没有其他人见过。
不,林清闲沉了眼,也许,那凶手也是见过的,而且,想必也是那凶手将东西取了去的。
“先生,你成亲了吗?”就在此时,身后忽响起了一个嗫喏的询问声。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林清闲回身,俯下身子笑着问小野。
小野想了想道:“先生前些日子与我说,他要给我娶个师母,可是……”
小野忽然有些委屈,哽咽的抽泣起来,“师母还没来,先生就没了……”
林清闲若有所悟,想来是小野心中将袁先生的死与成亲扯上了干系。
林清闲伸出手指替小野拭去眼角泪滴,安抚他道:“我呢,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所以,小野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好,”小野乖顺的点了点头。
“小野,你见过师母么?”林清闲见小野安静下来,随口问了句。
“没,”小野摇摇头。
林清闲凛神,“师母没来过私塾么?”
小野又摇头,“没。”
林清闲慕然回头,再瞧书案,发现书案处正对着那悬了东西的钉子。
林清闲对竹声使了个眼色,竹声忙蹲下身子,扯了小野的手,“小野,竹声哥哥口有些渴了,你带哥哥去取些水来好不好?”
“好,”小野不疑有他,对林清闲挥挥手,随着竹声走出了屋门。
林清闲眼神忽冷,随即将目光移向了书架。
书架三层,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书。
林清闲一本本翻看,除了些杂记传闻,竟全是一些科考用书,直到……
在书架最下面一层的角落,一根被书本淹没的竹简映入他的眼帘。
淡黄色的竹简上,只有三个鲜红的大字,上书“朝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