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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悬空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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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林清闲在“寒烟舍”盘桓了半日,待得离开时已是下晌。
“回吧”,林清闲见宋元久身着一件薄夹袄,在这大雪纷飞的天里冻得两腮发红,忙朝宋元久摆摆手,让她回去。
宋元久也并不客气,见林清闲转了身,遂也将院门又重新插上了门闩。
听着院中传来“咯吱咯吱”踩雪踏地的声音,林清闲嘴角露出一抹情不自禁的笑意。
今日两人畅谈甚欢,虽多数时候是他在说她在听,但就着甘冽美酒,竟让他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仿佛他说什么,对方都能明白他心头的感受,懂得他话中的意思。
有雪花拂在面上,沁凉微冰,让已然有些微醺的林清闲觉出了一份舒爽。
“爷”,竹声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林清闲见怪不怪,“何事?”
竹声道:“薛世子来了信?”
林清闲方才只觉闷热,双手正欲解开颈间大氅的系带,听竹声说了一句薛世子,仿佛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直觉不妙。
“信呢?”
薛世子即平西王薛平冲之独子薛明雳,一个令人十分头疼的家伙。
“在这,”竹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火漆封住的信封递了过来。
林清闲接过一瞧,信封上只写了仨字,“清闲启。”
不是薛明雳的亲笔字还能是谁的?
但林清闲望见这字,却只觉头壳莫名的开始生疼起来。
郦京城里人人都知有两位世家公子最为神秘。
一人便是他自己,常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他自己知晓自己不过是不耐烦出门,不情愿与人打交道罢了。
而另一人,便是这位传闻里比他还要神秘的薛世子了,而这位薛世子之所以不被人熟知,恰是因为身子极差,出不得门。
平西王薛平冲大军在握,又重兵镇守西南,依照惯例,平西王家眷必是要常驻郦京,而身为平西王独子的薛明雳自然不得例外。
然薛明雳却自小身患重疾,便是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且个个断言他活不过二十。
就在薛明雳十八岁那年冬日,他这重疾越发的重了,眼瞧着就要熬不到下个年头了,皇上突生了恻隐之心,想着让薛家父子二人见上最后一面,也好圆了父子人伦一场,遂派人将薛明雳送去了西南。
可也许是皇上的这番仁慈感念了上天,薛明雳自打到了西南,这原本看着就要不治的身体竟又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虽说不能蹦跳自如,但一时间却也是死不了的。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薛明雳非但撑过了宫中太医断言的二十岁,且眼瞧着已经迈过了二十五岁。
林清闲这番一想,又觉脑额突突跳了,别人不知,他岂能不知,他与薛明雳自幼便相识,薛明雳脑袋里装的东西可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但凡薛明雳转转眼珠,怕是也要有人遭殃的。
若不是身子着实不大好,怕是老早便施计去往西南了。
也不知皇上得知薛明雳非但熬过了十八岁,还活到了二十五,该是何等的懊恼。
唉,只是皇上金口玉言,既是让人父子团圆,自然也没有再将薛明雳召回郦京城的说法。
林清闲想着薛明雳往昔的做派,直觉此次他写信与自己定然没什么好事。
林清闲忽叹了口气,还是不得不伸手轻拨信封封口的蜡泥,打开信封,见里头只塞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信纸上没有署名,没有只言片语,唯有一幅画像。
几角厚瓦悬在半空,一根柱子立在半山之腰,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却是一座建在山中的院子。
“这里是……”
林清闲额筋挑起,瞧一眼纷飞的大雪,面上神情已是变了几变。
“爷”,竹声探头一瞧,不解问道:“薛世子这画的是哪里?”
竹声只瞧出是个院子,但不知此处是何地方。
“悬空寺,”林清闲为他释疑。
“悬空寺?”竹声愕然,“那不是……”
“正是此处,”林清闲打断了竹声的轻呼,只将手中信纸折了几折,又塞进了信封,抬头皱眉看了眼仍旧下的不止的大雪,稍稍思量还是对竹声道,“走,回书房。”
“是,”竹声虽不解薛明雳送此画来的意图,但主子不说他也不问。
两人迎着漫天大雪一前一后回了前院书房,刚一进屋,林清闲便吩咐竹声去取阴山地图。
竹声闻听吩咐,忙去书架处将地图取来。
林清闲将大氅脱了挂于衣架之上,接过竹声递来的地图,端坐于桌前细细打量。
“竹声,”不过须臾,林清闲便抬头问竹声,“若是即刻启程,天黑之前能否赶至百里之外?”
竹声闻言瞧了瞧外头天色,又望了望林清闲单薄的身姿,颇有些为难,“爷,这眼瞧着马上便天黑了,且外头积雪甚厚,咱们的马便是用了宫中上好的蹄铁,也耐不住雪地深陷。”
竹声指了指地图上,是林清闲方才指尖掠过之处,又道:“况且爷还要上山,莫说马儿了,只人上去已是艰难。”
林清闲眉头拧起,知竹声说的却是事实,但奈何,他心中越发不安。
“爷,莫不是薛世子去了那悬空寺?”
竹声跟了林清闲许久,也约莫能猜到林清闲此刻心中焦虑为了哪般。
“若是我猜的不错,他送此信来,便是告知于我,他去了此地。”
林清闲眼瞧着外头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知今日断然是没法上山的了,只盼着薛明雳好歹别作死才是。
“薛世子去那里作甚?”竹声极为不解。
“二十年前,封大将军在悬空寺被害牵扯众多,他怕是为此而往,”林清闲轻道。
“封大将军被害,”竹声掰了掰手指头,“小的曾在郦京城听说过此事,不过传言都说,封大将军被害是原礼部尚书李文纪与劫匪里应外合之故,且这事也过去了二十年,如今再去悬空寺,哪里还有踪迹可循?”
竹声跟在林清闲身边许久,自然明白悬空寺封朔被害背后的原因定然不是面上如此简单,但他实在也想不出,二十年已过,便是当年沾染了鲜血的黄土都已化为腐朽,薛明雳如今再去悬空寺还有何意义?
“他啊,怕不是为了封大将军,为的却是另有其人,”林清闲哼了一声道。
“另有其人?”竹声挠头,猜不准林清闲话里的意思,“为谁?”
“你方才不是说了,封大将军被害是李文纪与劫匪里应外合之故?”
林清闲瞅竹声一眼,心道反正今夜是上不了悬空寺了,索性与竹声唠叨唠叨两句也好。
许是今日饮了酒的缘故,林清闲的话竟也比往常多了些。
“你莫不是忘了薛家与李家的干系?”林清闲问竹声。
竹声蹙眉想了想,突地一拍额头,惊呼道:“小的想起来了,薛世子的未婚妻就是李家的小姐。”
“唔,”林清闲颔首,“不错,薛明雳与那李家小姐自幼便定了娃娃亲,且这亲事还是皇后给指的,当时皇后虽是戏言,但奈何两家却是当了真,将两人亲事就这般定了下来,可谁料想几年后,李文纪因封朔之死被牵连,不但落得身首异处,其家人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虽说的是别家的事,但林清闲却深知,皇权之下,但凡有丁点过错,都极可能给自己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是,”竹声也跟着感叹道:“谁能想到李家曾也在郦京城煊赫一时。”
林清闲默了默,又道:“李家出事时,平西王远在西南,平西王妃又早逝,京城也没个能为薛明雳做主的,这一来二去的,直至李家小姐被流放西北蛮荒,薛家与李家的亲事也没个说法。”
“哎呀,怪不得薛世子至今不肯娶亲,原是与李家的亲事还在,但依小的说,便是薛家讲情义,可那李家小姐指不定早就死在了流放途中,这门亲事哪里还能作数?”
竹声拍着大腿叹道。
林清闲觑了眼竹声,哼了哼,“你当真以为薛明雳是如此长情有义之人?”
“难道不是?”竹声搔了搔后脑,一时有些懵圈。
“他啊,不过拿与李家的亲事作借口罢了,你想他若是没有与李家这门亲事在,便不说皇上,只宫里各位娘娘,郦京城各大世家,便是薛明雳身子差,明个就要一命呜呼了,也架不住有人想做守寡的世子妃。”
这话说的有些刻薄了,但也许是今日饮了酒的缘故,他颇觉得这般说话竟是十分的畅快。
“薛世子总要娶妻的吧?”竹声挠挠头,问出心中最为朴实的想法,谁人能不成亲呢?
“是啊,他总是要成亲的,”林清闲轻道,“所以他此次去悬空寺必然与李家小姐有关,为的怕不是要么彻底解决了李家小姐,要么便是彻底了断了两家的亲事。”
“李家小姐难道没死?”竹声大惊,“便是没死,也是流放之身,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悬空寺的。”
林清闲起身来到窗边,轻推窗,望着被大雪覆盖的枝头,不甚确定道:“大约还活着吧,只是不知以何身份。”
薛明雳素来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他既去往悬空寺,必然是得了某个消息,或是李家小姐将会出现在悬空寺,或是,悬空寺有他想要的东西。
林清闲如今也不着急了,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薛明雳这人从来都是心有九窍的,既然薛明雳敢去悬空寺,他自然也没有替薛明雳十分忧心的道理。
大不了,等明日过去替薛明雳收尸便是了。
反正,甭管郦京城还是西蒙人等薛明雳身死的消息已等了数月。
薛明雳死了,当真是皆大欢喜了。
林清闲勾唇,讥诮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