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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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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德不是淇县本地人。
淇县本来就是个小地方,但常有德的老家在本省更偏的一处地方,甚至常年只有邮政可以送寄快递。
唐临川和周朋义趁热打铁,从三中离开后直接开着车上了高速,没多久就到了村子外。
这会儿是下午一点,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树上的蝉都偃旗息鼓,敛了声音躲在树荫下。村里的狗远离被烤得发光的白色地面,舌头耷拉在外面,歪着头喘着粗气。
一个农民模样的人提着个蛇皮袋经过,看见他俩时停住了脚步:“你们是……”
他的口音有些重,再加上热气蒸得空气出现了几分扭曲,让人听得不甚清晰。
“老伯,你说什么?”
周朋义踩着杂草走过去,提高了声音:“这儿是常家村吗?”
老伯咕哝了几声,把蛇皮袋往肩上提了提:“城里人?”
“是的,我们是淇县三种的老师,”唐临川将车门锁好,跟着周朋义往坡上走了走,“想打听一下,常有德老师的家在这里吗?”
“常有德?”
老伯挠了挠脸颊:“跟我来吧。”
唐临川和周朋义对视了一眼,踩着飞扬起来的尘土跟着老伯往前走去。
常家村这一路看见的房子高度只比成年男人高一点,是用瓦片和蓝色钢板搭的简陋平房,门摇摇欲坠地被门框牵着,似乎风稍微大点就能被吹掉。
周朋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有些潮湿的泥土地上,随口问道:“你们这儿的房子算危房了吧?村长没和县里申请要危房改造吗?”
老伯有些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摇摇头:“什么是危房改造?不懂。”
周朋义还想再说什么,被唐临川拍了下胳膊。
他莫名其妙地看向唐临川,唐临川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地瞪了他一眼,用口型道:“少说点。”
周朋义收起了满肚子的疑惑,跟着老伯走到一间平房前。
这间房子比之前两人见过的大了不少,至少院子更宽敞,甚至单独有一口水井。
“常老师家住这儿,”老伯好像努力地纠正了下自己的口音,“家里还有活儿,先走了。”
他说着便转身就走,似乎有点惊慌和害怕。
唐临川抬手敲了敲那扇合不上的门,高声道:“请问是常有德常老师家吗?”
屋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虚掩的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
一张蜡黄的脸出现在门缝处:“你们是谁?”
周朋义刚想掏出警官证,却被唐临川按住了手。
“我们也是淇县三中的老师,”唐临川说,“前几天整理档案的时候发现了常老师的档案没有归档,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那蜡黄脸色的女人动了动干裂的唇,眸中似乎多了几分希冀的光。
她侧了身,将门打开,沉默地请两人进了屋。
屋中和他们想的一样,水泥地上全是扫不净的尘土。锅碗瓢盆乱糟糟地堆在墙角,旁边是张砖块搭的床,上面团着乱糟糟的被子。
那被子下躺着个人。
是个干瘦的老人,头发花白如枯草纠缠在一起,骨瘦如柴,黝黑的脸上满是虚弱和痛苦的神色。
带他们进来的女人哑声道:“那是小德他爸。”
躺在床上的老人撑着床坐了起来,声音喑哑:“是,是小德回来了吗?”
“不是,”女人声音疲惫但却熟练,似乎回答过千百次这个问题,“是别人,别折腾自己了。”
听说不是儿子回来,那男人又躺了回去,口中溢出几声痛苦的低吟,好像刚刚起身的动作花费了他太多力气。
女人撩开锅碗瓢盆旁的帘子:“进来说吧,别让他爸听见。”
这隔壁的小房间似乎是他们自己隔出来的,进口低矮,唐临川要弯下腰才能勉强通过。
“之前小德要考大学,我们怕打扰他,所以给他隔出来一个房间,”女人慢慢坐在全屋唯一能坐着的床上,抹了抹眼睛,“本来以为他考了学,找了工作,扩了院子日子就好过了,可是他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联系家里了。”
“不联系家里了?”
周朋义问她:“他六年前辞职的时候也没回家看过吗?”
常母愣了下:“他辞职了吗?为什么辞职?你们知道吗?是不是……”
她又抹了把眼睛:“是不是他在你们学校受欺负了?我那命苦的儿啊……”
“不是的。”
周朋义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平时总听基层民警说遇见爱哭的家属难搞,现在真遇见了,发现果然难搞。
“阿姨是这样的,我们……”
周朋义絮絮叨叨地开始安抚常母,唐临川的目光则落到了对面的书桌上。
看得出来这个家确实举全家之力供出来了一个大学生。老两口不舍得换张好床,却给儿子买了个材质不错的书桌。
他趁着常母的注意力一直在周朋义身上,顺手从上面的书架上抽下来一本练习册。
常有德是学文的,上面一排练习册全是政史地,偶尔夹一本数学的,翻开里面全都写满了字,看着是个用功的学生。
“小德从来都不让我们操心,”常母喃喃道,“他很用功考学,想让我和他爸过上好日子。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么久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到底去哪了?”
“常老师他在学校也是个受人欢迎的好老师。”
周朋义硬着头继续安慰道:“他……呃,他认真工作,备课,在学生间很受欢迎。”
唐临川觉得他像在背高中评价簿上的模板好评。
常母又抹了抹眼睛,起身道:“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点水吧。”
周朋义目送着她撩开帘子出门,长长松了一口气:“唐队,以后这活儿你干,我可不干,太折磨人了。”
他说完后发现唐临川没答话,有些疑惑道:“唐队?你在看什么?”
“……你过来看看。”
唐临川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刚刚被打开的书桌抽屉。
周朋义探头看去,和唐临川一起愣住了。
那抽屉上面作为伪装的几本练习册和教材被扒到一边,露出了下面被遮住的“正货”。
那是本装订得粗制滥造的杂志,图画模糊不清,可那几行黄色的繁体字醒目得很:
“国产,性.感女老师,在讲台上被学生……”
周朋义一言难尽地抬起头,硬是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我靠,他居然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