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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有执 ...

  •   过年前后,白棋更新《半扇窗》的频率很快,从被窝到隐士、宴席,每天坐在电脑前写作的时间也长了不少。
      温岩初二这天需要早出晚归,难以及时照顾这位沉迷写作废寝忘食的白老师,便在七点钟到家的时候,发现了蜷在椅子上,抱着胳膊睡着了的白棋。
      “白老师?白老师?”
      白棋的胳膊抱紧了些,没动静。
      “白老师,到床上睡吧。我给您做点疙瘩汤?”
      白棋的鼻孔里哼哼几声,不见动作。
      温岩无奈,把被子掀开一角,将人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闭着眼睛的白棋格外的祥和安宁,那只被刘海遮住的半边面颊似乎更苍白,眼皮划出浅浅的弧线,睫毛勾勒出弯曲的形态,让整个人都温柔不少。
      他依旧熟睡着,仿佛刚刚只是做了梦,无意识地动弹。
      温岩凝视半晌,没再犹豫,洗手作羹汤。
      小半碗面粉用温水冲了,边加水边搅成大小适宜的小疙瘩。
      将锅点着,与此同时切蒜片、西红柿块、小白菜段、香菜与葱花备用。
      油热后加入蒜片葱白爆香,加西红柿稍稍煎软,挑出皮儿,倒入水,等烧开后下疙瘩。再煮一阵子,倒进菜叶与香料,加盐、味精、香油等提味,一锅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就做好了。
      白棋许是闻见香气,揉着肚子,拖着稍有些肥大的家居服,蹭着脚步,慢腾腾走进厨房,睡眼惺忪。
      “白老师,您先坐,我马上就好,我再做个小菜。”
      白棋突然伸手,握住温岩的手腕,用小动物般的视角仰视着温岩,毫无感情地说道:“天黑了,现在,一起来吃。”
      温岩脖子上正套着黑色围裙,拿着空碗的手腕被他擒住,一时挪不动步子,便笑笑说:“我把汤盛好,这就来。”也不忘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安慰似的。
      一盆疙瘩汤对两个人来说或许有些少,但填肚子到睡前不饿,已经足够了。
      “我们什么时候约咸鱼吧。”白棋舀勺疙瘩,吹了吹,送进嘴里。
      “去风岛附近的咖啡馆怎么样?风岛在东二环商业区,附近有很多适合谈话的咖啡馆。”
      “可以。”尝了一口疙瘩汤的白棋没忍住,连着舀了好几勺,沉迷喝汤吃疙瘩,无心说话。
      看他这副模样,温岩不禁笑道:“白老师突然这么主动,对我们编辑感兴趣了么?”
      “咸鱼……是有故事的人。”
      白棋灌了小半碗汤,这才长长舒了口热气。
      “我听过很多故事,经历过很多故事,但故事与故事总不一样。特别是……我很少听女孩子的故事。”
      “怎么,白老师对女孩子是有兴趣的?”温岩和颜悦色。
      “我对于性别没有很大偏好,但我身边的人,多半是受制于男性主体的世界。咸鱼的说话方式……让我感觉不一样。”
      客气,谨慎,以及调皮。
      “那为什么要决定线下见面,而不是在线聊天?”
      “我还想看到亦真亦假的语言之外的东西。以及,她说话有多少可信。”
      白老师总是有些疑心病的,哪怕咸鱼帮着他推广上榜,做了不少事情,恐怕他还是在以“利益共同体”的角度去观察这件事。难得……他想更了解一个人,解决这块心病,应该也不是坏事。

      咸鱼抱着个油画印花帆布口袋,不自在地扥扥衣角,坐在两个人对面,又不禁咽起口水。
      温先生,温柔好看!白老师,好看还有才!自己……呃,瘦小又土气。
      自己这三年没换过的白毛衣都起球发黄了,便剪掉毛线球球,对外就说是米黄色的。指甲也是年前自己涂的,也掉得不少,早知道应该洗掉……穿成这样,真是有点怠慢贵客。
      即使对方也穿着暖灰色的与褐色的毛衣——白棋身上的还有些肥大,褶皱挤在一起,更显得白老师瘦削。
      “两位老师好,我是风岛咸鱼,您们要是不习惯这个称呼,叫我本名也行,陶雨娴,雨水的雨,娴静的娴。”陶雨娴点点头。
      白棋毫不矜持地上下打量语速过快的“咸鱼”。
      “您好,这是白棋老师,我是温岩。这次约见是白老师主动提出的。”温岩介绍道。
      陶雨娴稍有些意外,毕竟在她印象中的白老师格外少言寡语,倒是很符合他现在这种叛逆、自闭的外在形象,就连皮肤也因为很少晒太阳而白得几乎透明。
      虽然她也很清楚,诸多文章中映射出的白棋,恐怕是个十分敏感,内心世界复杂的主。
      白棋的右眼微微眯起,“你好。除了你过年时关心的几个问题……我还想向你取材,请你讲讲自己的故事。”
      陶雨娴一愣,白老师还挺直接的。不过自己身上的故事……却不知道能从何讲起。
      “如果不方便,也不用勉强。”温岩补充道,向白棋使个眼色,只是白棋并未看见似的,只是摸出那黑色的本子,煞有介事地写了起来。
      “白老师,编辑时间也紧张,我们先谈谈工作,剩余时间再聊故事,怎么样?”
      “听你的。请问。”白棋抬眼看看温岩,顺从地低下眉毛。
      陶雨娴感激地看向温岩,随后一本正经地询问起来。
      对白棋来说,不存在什么“大纲”之类的写作计划。他但凡落笔,都是浑然天成的文章。那些章法与遣词造句,早就刻在他脑子里,时时刻刻,只要头脑中的一点灵光迸发赐予蕴意,俱能运用自如。唯一需要做的,便是根据这灵光所指,寻找更多更具体的资源,加以汲取,最终形成独属于白棋的特色。
      而写作如同他的使命,剥离世间的混沌,直指其中弊病——仿若这种力量与生俱来,至死方休。
      用故事为依托,用真相打破期待,又用美好治愈人间。
      他自然不敢妄称当代鲁迅,不过是通过小人物的视角,洞察小人物的世界,与社会产生交集,让平淡也充满激情。
      至于这看似糟糕的世界如何改进,让政治家们去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就好。毕竟人人皆受时代所限,世上总有人比自己更擅长在政治舞台上活跃。自己……且尝着名为希望的甜头吧。
      陶雨娴对于自己的故事有些含糊其辞。
      白棋想知道她从小到大的经历,但这种事情她不好意思说出口,更何况,此时的编辑和作者只是工作关系。
      即使她总觉得白棋的高冷中也蕴含着亲切,或许可以说说,让白老师能更好地创作。
      “简单说说你最想说的故事就好。”白棋忽而露出无奈的笑,竟有种让人心潮起伏,话到口边,不吐不快的感觉。
      “那大概是……我靠自己的努力考到城市里,在城市工作,逃离了原生家庭与包办婚姻。”
      白棋眼前一亮。
      “原生家庭”是自己经历过的,“包办婚姻”这种说法,对他来说则显得渺远,也许这是女孩子会更加在意的点。
      “现在也有包办婚姻?”
      “为了彩礼。他们已经卖出过一个孩子,后来查得紧了也只能作罢。为了利益最大化,就是给姑娘找个富有的婆家。”陶雨娴说着,慢慢把手指藏在胳膊下,收紧的姿态呈现出防御的架势,“但我自己出来挣钱,只要把彩礼挣出来,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所以他们现在还会找你麻烦么?”
      “我现在……要把一半的工资都给他们,才能堵住他们的嘴,不然总想着让我回去,说我没能耐。但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和他们找的那种人成为家人。”
      “哪种人?”
      “会和人炫耀自己睡了多少女孩,要求家里都听他的,这样的人。”陶雨娴说到这,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轻蔑,“不把人当人看,我要是嫁去了,迟早会没命。”
      白棋也轻轻嘁了一声。
      白老师在这方面倒挺直率。
      “咸鱼,你在这啊?”
      陶雨娴浑身一个激灵,应激的兔子似的,瞬间跳了起来。
      “组长,我在这!”
      来者是个端着咖啡杯的中年男性,仪表堂堂,眼镜后面却是满满的高傲,“你还有时间在这和人聊天?”
      陶雨娴急忙介绍道:“这是我的作者,我们,我们在说工作。”
      “你有个报告下午得完成。别问我该怎么完成,那是你的工作,你自己解决!瞧瞧,像她这么不自觉的人,出来就是偷懒,骂你也是对你好对你负责,你这分明是喝了半小时咖啡吧!”
      “这么说倒大可不必。您不也来喝了半小时咖啡?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您要有这功夫,不如去写这劳什子报告。”白棋皱眉,翘起二郎腿,神情冰冷地把黑本本一拍,目光凌厉,“对编辑来说,帮助作者更好地写作,可比那些形式主义的文稿重要,这才是职责所在。我要是断更,你们流失的用户数可不止五位数,要是被你们领导知道原因,看你还能蹦跶多久。”
      组长也一个激灵。这人说话这么有底气的,还敢这么狠?五位数的读者,莫非……啊,是咸鱼那个榜一作者白棋?
      “白老师,稍安勿躁。这位先生,陶小姐,我们在这里确实耽搁您的工作时间了。我们抓紧时间收个尾,就结束这次会谈。”温岩急忙开始劝说——帮白老师调解纠纷,也是他的任务呀。
      “我看不惯。”白棋嘟囔着,瞪了一眼温岩,“既然还有事,我也不多说。您请便,我们还需要三分钟。”
      咸鱼赶紧帮腔,“组长别急,我们很快就完成,我马上就回,保证完成报告!”
      这组长被白棋一顿骂骂得颇为头疼,憋得五内俱焚,硬生生把火气压住。既然对方的人在给台阶,姑且顺着下一回,好歹保住工作!毕竟……白棋是风岛目前最火爆的作者,甚至都火出圈了。真要撞枪口,主编恐怕不会信自己。
      他灰溜溜地跑了。
      “鬼鬼祟祟不安好心的模样,让人恶心。”白棋看向快要哭出来的陶雨娴。
      “白老师,太不好意思了……我们组长就是这样的人,您别在意,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陶雨娴向他鞠躬,语气无比诚恳。
      “他要是再敢对你出言不逊,不得已时,我也可以写点什么,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陶雨娴打个哆嗦,“白老师,不至于不至于,我,我真是受宠若惊。您……哎呀,您别生气。”
      “生气也不至于。不过,你可别被这种人打倒。”
      温岩忽而从那只眼睛中看出了倔强与叛逆,还有一丝少见的温和。
      “为你好的借口,是要将你如牵丝木偶般掌控。口口声声你一文不值,他又有什么立场评价?若是信了,他就成了你唯一的祈求。本无瓜葛的两个人中,你不该卑微,也不该被践踏。或许你有你的处世之道,但终究,我只是有着我的希望罢了——最初向往的自由,还有着很长的路要战斗。”
      陶雨娴的喉咙微微哽咽,“我记下了,白老师。今天特别谢谢您,还有温先生。”
      她知道白棋在说什么,也知道这是白棋的风格,以及白棋口中“自己”的模样。
      “对了,这是我给两位带的风岛的纪念品,是我们做的文创明信片和纸胶带,其中明信片上是有白老师的金句的,差点忘了给您。”陶雨娴笑笑,将礼品递给白棋,匆匆告辞。
      金色的行书在撒了星点的漆黑中闪耀,仿佛耀眼的流星划过灿烂银河。
      “你若将自由视作幸福,恐怕永远不会幸福。”
      “幸福的模样并非只是自由,更在于对执念的笃信。”
      “首先是相信,其次是理解,因而信仰才拥有幸福的力量。”
      “那么你所信仰的,是自由?是幸福?还是你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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