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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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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棋就是白棋。”
他的回应格外简短,简短而坚定。
除此之外,他没有在微博发表更多言论。哪怕是看到林嘉崇拍戏视频的花絮,白棋看罢,嗤笑不语,仅此而已,直到温岩好奇问起。
“他没有演出‘我’的主角,他没有从游戏转向求生的激情,也不会有求生转向癫狂的茫然。我说过,故事到了他们那里,如何改编与评价,就不关我的事了。那就变成了他们脑中的故事。即使……某人的片酬高得吓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值得不值得,他们高兴就好。”
白棋张张嘴,意犹未尽地看着渴求知识的温岩,愿意再多说几句。
“在这个年代,赚钱变得极为轻易,又极为艰难。刷单刷评论,看视频玩游戏都能提现,勤勤恳恳打工却不一定有高收入。有人直播一小时赚得盆满钵满,有人煞费苦心做视频却被辱骂嘲讽,有人用低俗与道德底线捞钱,有人苦心治学,却在大浪淘沙之中随水去矣。事事都成了娱乐,这就是娱乐至死,旱涝沉浮之中,不公正被放大,而赢家还是最初的赢家,能逆转的人,也得靠天时地利人和。”
温岩琢磨着白棋的意思,轻轻笑了,“好在价值与财富的定义,不仅仅是金钱。”
白棋凝视着他,忽而莞尔,两只手紧紧交握在膝盖上。
“温岩,你确实不同于别人,也希望你不同于别人。和你交谈十分愉快,亲切。你……是迄今为止,独一无二。”
今夜无月,灯火温柔,却有月光指引似的,照亮着心与心之间的桥梁,让彼此更加贴近。
须臾的安静。
“白老师……对不起。您……您这种表情……让我有些为难。”温岩忽地满面潮红,局促不安,站起身想离开,却被瞬间钳住手腕。
“我没让你克制。今夜月色真美,它的确识相。”他笑得狡黠,拉过温岩的手腕,以及温岩的衣角。
“白老师……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来着……我是个……也会克制不住自己的男人。所以……”
“所以你睡沙发,睡隔壁屋,躲在厨房,见了我总是逃跑?同住这么久,总压抑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也做好心理建设了。温岩,你直视我。”
温岩闭着眼睛,喉结微微耸动,双颊染上些半透明的粉。
白棋探手,从茶几下的小抽屉中摸出一副眼罩和配套装备,十分自觉地戴上,遮住常年被刘海遮挡的眼睛,“我现在不需要看透的锐利,只需要看你。”
双臂环向天鹅似的脖领,远远探去,在微张的唇上试探地舔舐着——没有谁能禁得住这般绵软的诱惑。
春日和暖,月夜晴明。天上无月,胸中自有月华如练,如丝如纱。
仿佛,月白色的海岸绵延无尽,危岩高耸,披上薄薄雪纱,坚韧挺立。大海深处的水流翻滚而上,海风拂过腥咸的潮气,悠远重叠的浪潮拍打着岩石,激起天女散花,歌吟不休。寂夜的安谧之中多了原始与亘古的存在,别有种哲人般的意蕴。
夜应当是如何模样,由谁定义?夜藏匿一切,释放一切,孕育着崭新的黎明。
——这是我最紧张,也最坦率的夜晚。
这是我听过最为悦耳的声音。
“有没有人说过,白老师像是小野猫?”
“碍你事儿了?有没有人说你特别像是斯文败类?不,你就是!”沙哑的声音像长滩岛海岸的细沙,摩擦着湿透的肌肤。
“白老师是第一个。”
“你也是第一个连小野猫也不肯放过的斯文败类!”他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奈何眼圈红红,面若桃花,如此赤手空拳,连爪子都没办法伸出来。
“白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把人环在胸口,感受到鼻尖和嘴唇在锁骨上留下的触感——白棋根本来不及再多做什么。
“白老师,明天我出去一趟,中午给您准备点饭吧。”
“不用,我点外卖。”白棋挣扎着转过身,嫌弃得无比刻意,“硌人。”
温岩失笑,用湿热的胸膛贴着他脊背的伤疤,凑向他的耳朵,“好,那我就做明天的早饭和晚饭。白老师辛苦了。”
“哼,你才辛苦。”白棋嘀嘀咕咕。
翌日,温岩做好早饭,到床前骚扰这个睡满了一整宿的小野猫。细软的头发被压得翘起,让人忍不住将它轻轻抚摸。
白棋睡眼惺忪,强打精神地把半个脑袋蒙进被子,“你去吧。我没事儿。”
“白老师,走之前,我可以给您一个吻吗?”温岩试探道。
白棋眯着眼睛,“什么时候你能干脆利落些?”脑袋从被子中冒出,他有点愤愤地搂着温岩脖子,用小犬牙啃了一下。
温岩颇有些哭笑不得,拍拍他露在外的后背,把被子给拢好,“白老师若是喜欢,我会的。”
果冻似的,柔软而富有弹性,将临别的吻延长了将近一分钟。
“可以了……”白棋推开他,闭上眼睛扭过头,气哼哼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监狱探视的时间十分有限。温岩向管理人员致谢后,匆匆进入会见室。
“妈,都还好吧?”
“都好,都好。你这孩子,怎么今天想起来看我了?”
“没什么,只是想来和您聊聊。”温岩坐在对面,“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岩的母亲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听见温岩的问话之后,倏然有些恍惚。
“怎么想起问这事儿来了?都过去了,咱们就别提起了吧?”
“有个名字,好像在这边听过。”温岩原本温和的语气忽而严肃,“‘深度观察者’所属的晶鑫至橙工作室,是不是有印象?”
她眼角的皱纹轻轻颤动,“这个工作室啊……还有我们造的孽犯的错,很多很多,都是一个大老板的。”
“您具体说说?”
“就那个,出了事的小陈曾经说,唆使我们是他们升哥的主意,也不敢报告,怕家里孩子遭殃!我们不是第一个,好几家工作室本来也都是空壳,只是有的名字好,升哥真正会投资做生产。也是我们没禁住诱惑,不断用虚假的名义向银行贷款,害得你也遭罪!”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流泪,匆匆用手背抹去,颤抖地将过去的事尽数道明。
温岩离开的时候,紧紧攥着拳头,手背青筋突出。
他另一只手的手机中还亮着一篇文章:《花狸=白棋:吃人血馒头的流量收割机》
“温先生!白老师真的是花狸吗?!”咸鱼的消息格外灵通。
“只有白棋才是完整的白棋。”他的回应同白棋一样坚定。
温岩回完消息,才发觉掌心已沁了汗,汗水抹在屏幕上,严重影响了操作。
他深知,此文一出,战役已然正式打响,那些潜伏在深处的牛鬼蛇神早就虎视眈眈,恨不得从中分一杯羹。
其中包括晖阅,更有这篇文章所属的利益方及背后的资本。
他们等待着世人将“神”造出,再亲自下手将“神”推下神坛,换一个“人间真实”“人间清醒”的名号,持续地用打破常规的“真相”刺痛狂欢者的心,激起质问、谩骂与抵制。白棋只是恰好成为了他们的棋子,流量与热度的工具。
白老师不需要,也不应该掺和进来。温岩原本是这样想的。但舆论的漩涡以及某些狗仔过于灵敏的嗅觉,势必会影响到白老师。
温岩回去的时候戴了口罩,不断扫视着周边的环境与人,生怕被有心之人盯上,谨慎得像名特工。
他回到屋里的时候,正撞见在淘米的白棋。
“白老师……”
“我想吃焖饭,虾仁洋葱土豆胡萝卜豌豆都拿出来了。”白棋淡定的模样,似乎是什么风声都没听见。
“那,我来吧。”温岩赶紧抢过淘米盆。
白棋随他去,在旁边站了一忽儿,开口道:“你能帮我个忙,查查‘深度观察者’的底细么?”
温岩怔住,半晌才道:“您……都知道了?”
“我不能知道么?”白棋抱着胳膊,一如既往的淡漠,“适时的反击是必要的,我已经有了腹稿,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一些支持性的资料。”
“我……原本想帮您做些什么。”
“是想把活儿都抢走吧。”白棋不客气地判断道,“怎么,今天你带来了什么有趣的消息,说来听听?”
今天的白棋较往常稍显得亢奋。
“嗯……了解到了几个人,一些事。”
“深度观察者”发布了这篇自称是披露性质,实则是煽动性质的文章,其背后运营的工作室指向了一个叫向阳升的老板。
文章中强调说“花狸”曾写过的一篇文章,明面上揭露某厂的药酒生意和电子烟使用虚假宣传的手段,诱导大众以身试毒,实则是阻碍经济发展的刽子手,制造不必要的恐慌,用满口仁义道德,蹭热度吃人血馒头。
他们对比了“花狸”的修辞与白棋的故事,煞有介事地笃定二者是一人。
文中又说白棋这人,一边哭穷卖惨,一边传达负面能量,危言耸听,危害社会。
他们甚至邀请到“白棋”的父母,说他罔顾人伦,也不回家孝敬父母,年少时就乖戾叛逆,恐怕有精神病,如今又在外面养野男人,甚至还写了婚约。
而文中提到的药酒厂二股东是向阳升,他也投资了一家电子烟企业,还有一家电子厂——与《我终将飞往深渊,让冰冷的一切陪葬》中所暗示出事的厂子是一家。花狸的文章及其传播度,足以对向阳升的事业造成重大影响。
虽然涉及到的几家厂子已经公开声明,息事宁人,评论区一水儿的宽容,在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大众估计也忘得差不多了,但向阳升绝不会忘了这种仇。
温岩的目标已然锁定过去,更得到了某企业家“升哥”,正是唆使他父母铤而走险,触犯法律红线的幕后凶手的情报。
这个向阳升,还和政界人物颇有瓜葛,是只老狐狸。
接二连三的信息让温岩身心疲惫。
他把事情一一道来之后,闭上眼睛,“白老师……您让我歇一歇,我一定……可以帮您解决!”
白棋的神情微微僵硬,锐利的目光刺向瘫软的温岩,“帮?我什么时候求你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