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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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众人脸色与其说是难看，倒不说是迷茫，事情的走向隐隐不对。
“母亲的陪嫁丫鬟？”
祈澜：摸不着头脑。
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太陌生，原书中对听雨楼夫人柳月影的描写都寥寥，更遑论在原书故事线很久很久之前的陪嫁丫鬟。
但事实摆在眼前，先有富贵山庄夫人柳云容送还给自己的白玉金钗，现在又有突然消失的陪嫁丫鬟，摆明了母亲柳月影不是个一般人。
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祈澜又想到了当日自己和封绝开的玩笑话，如今再提起来更多了一分荒诞心情。他试探道：“假如我真的是五王府流落在外的真世子，那母亲又是个什么身份？”
“祈澜。”祈蔚连名带姓地微微一怒，凤眸一瞪，“怎么好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爹要是知道定要气得吃不下饭。”
“这不是猜测嘛，不得已的下下策。他老人家远在风城吃得饱睡得香，又不会知道这些，姐你就别训我了。”祈澜拖着凳子往祈蔚跟前挪挪，眼睛巴巴地一抬，撒娇撒得炉火纯青。
“……一边去，热着呢。”祈蔚把祈澜的脑袋推开，也不得不承认祈澜的话没错。这种猜测虽然有些对父母不敬，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祈澜只是推测，又不是给盖棺定论了。他们现在两眼一抹黑，只能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祈澜捋杆往上爬，问祈蔚：“二姐可了解母亲吗？我脑子摔坏了，以前的事都记不清楚，想往下分析都不得法。”
祈蔚在犹豫。
封绝给祈澜使眼色，这显然是有隐情啊，我是不是回避比较好？
祈澜却摇摇头，不用，稳住。
黑羽和白羽却有点稳不住了，非常想隐身。
都说豪门多秘辛，谁知道江湖大派也如此啊。
他们该留在这听吗？
祈澜淡定喝茶，也不催促，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如果原主母亲真的跟苏家有关系，那这个秘密早晚都会大白于天下。如果他的猜测半边不靠，想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秘密。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聊明白，他们现在还是自己人在探查谜团，尚且有余地。可以苏家的手段，恐怕早晚要牵扯更多的人，到那时恐怕更不好收场。
祈蔚也没有让别人回避的意思。
暖风熏醉，恍惚间好像回到了烟雨江南。祈蔚看着祈澜与母亲五分像的眉眼，终于开口说：“你跟娘长得很像，是咱们三个里最像她的孩子。”
祈澜脸上淡淡的，他没见过原主母亲，也摸不清原主对母亲的态度，只能以失忆的茫然表情应对。
祈蔚说：“本来我觉得你忘了以前的事情不失为一件好事，但此刻我动摇了。咱们家有个本来只有我和父亲知道的秘密，我也想一直瞒下去，但那样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祈澜的呼吸放轻。
祈蔚说：“你所受的病弱之苦并非天生，而是人为。”
祈澜眸子一动：“是母亲——”
“没错……”祈蔚不忍心那句话由祈澜说出来，赶紧抢白道，“是娘，但她不是要你死，娘她也是没办法了。”
祈澜攥紧桌角，指尖都没了血色。脑海中的白茫雾气终于要消散，他抓住渗进来的微弱萤火，追问道：“我……从前知道这件事吗？”
祈蔚欲言又止，她垂下头，又担心自己这样的反应被当成默认，赶忙又看向祈澜。
“你本来是不知道的。”她说，“娘亲过世的时候，你一滴泪都没掉。起初我以为你是悲伤过度，但后来我猜想，你恐怕早就知道了。大概娘也猜到了，她去世前两年开始你就跟她不亲了，连带着跟我和大哥都生分，叫你一起玩也不吭声，整日就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祈澜垂下眼眸，这就解释得通了，原主意外得知了亲生母亲给自己下毒的秘密，与整个祈家都开始疏远，他独来独往，在江湖上也肆意无拘，像来去不定的风。听雨楼夫人早逝，那时原主也不过七岁，以此推断，他得知真相的时候恐怕才过记事的年纪。
“澜儿。”祈蔚想要安慰祈澜，也想劝他别怪罪母亲，可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祈蔚是家里跟祈澜最亲近的人，现在却不知道要如何以二姐的身份，让三弟不要怨恨给他下毒的亲生母亲。虽然事出有因，但情有可原这种事，大概只有当事人才能说。
“哎……”祈蔚拿帕子擦眼角，向来刚直飒爽的游医女侠此刻也忍不住鼻子泛酸。她揣着这个秘密，从少年起就立志找到给弟弟治病的解药，可漫漫长路，总是事与愿违。
漫长的寂静过后，祈澜终于开口：“我身上的毒能解吗？”
祈蔚摇摇头：“无法根治。但你现在终于肯服药了，饭量也好了起来，气色血色都比先前好上许多，脉象也平稳了。好好调理，虽然还无法根除毒症，但假以时日，也能健康平顺地过一辈子。”
“我懂了。”祈澜想，这样全都串起来了，为什么原主身体孱弱却又总不着家，为什么书中描写原主总是一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做派，为什么在原主的视角家人含量如此低，为什么原主会天生顽疾久治却蓝颜薄命……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原主早早窥见了自己身上所谓天生顽疾的真相，可他面对的是生养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替母亲瞒下所有的父亲。
他的怨恨没有发泄的对象，始作俑者又有难言苦情，他怨天怨地怨自己命不好，却始终没法冲着家人发泄怒火。
他早早进了江湖，成了不受拘束恣意潇洒的蓝衣公子，他嫉恶如仇却又总在正邪两道游走，他像一团火，总要寻找点刺激。
原来生命于他而言，早就不由自己控制。
那日在笺友镇外的官道上，富贵山庄夫人柳云容曾叮嘱祈澜：“月影一心为你，你要体谅她的苦心。”
当日祈澜还不明白那句话的深意，没想到如今谜题解开，竟是这样的答案。人人都有苦衷，但苦果却是实实在在地落到了原主身上。当年那个不过在幼龄的祈澜，在无意间发觉真相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嗤。”祈澜轻笑出声，震得祈蔚心脏都要搅成一团。
“澜儿。”祈蔚担心地看过来，裙摆上都是她刚才攥出来的褶皱，可祈蔚也顾不上这些，她握住祈澜的手，手心里都是冷汗，她近乎哀求地看向弟弟，“你的身体已经比先前好上许多了，你自己大概也能感觉出来，是不是比原来更加爽利了。只要你继续好好服药，好好吃饭，放松心情，虽然比不上彻底痊愈，但一样能跟平常人一样好好过上几十年。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秘密再回到原来的样子，姐姐求你，求你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二姐放心，我现在更得好好活着。”祈澜回握住祈蔚颤抖的手，叹息一声，让黑羽再去煮些安神的茶来。
祈蔚险些要因为祈澜的这声“二姐”掉下泪来。
祈澜只是不解，问：“二姐刚才说除了父亲以外，你是唯一的知情人。可二姐当时也是小孩子，母亲为何会让你知道这个秘密？”
祈蔚摇摇头：“如果细究起来，我知道真相的时间要比你晚。”
什么意思？祈澜又不懂了。难道祈蔚也是自己窥见的秘密？一个秘密能连续被别人窥破，这秘密也要成筛子了吧？
祈澜啧啧，堂堂听雨楼门主连家里的秘密都防不住，做江湖的秘密中心难度也是太大了一点。难怪早早把家业传给了祈家大哥，这是急流勇退啊。
祈蔚不知祈澜心中腹诽，只当他的分神是伤神。语气便更加柔和几分，慢慢道：“还记得你之前院子里的小厮吗？”
祈澜摇头：“没印象了。”
“我猜也是。”祈蔚拍拍祈澜的手，“忘了也好，那些腌臜事你也不用记得。你当时院子里的小厮被人买通了，他不识字，看不懂药方，就把药渣偷偷运出去。你抓住了那个小厮，可惜他只是个小卒，并不知道是谁要买你的底细，只是拿钱做事。你当时念及他年岁不大，就把人放了。但爹又把他抓了回去，也没审出小厮的上家。我当时藏在他的书房偷看画本，后来找到爹一问究竟，他才告诉我前因后果。”
“我把人放了？”祈澜惊讶，所以原主是怎么从一个心软的小可怜变成原书中狠辣的蓝衣公子的？
“我当时也问你为什么轻易就原谅了他。”祈蔚回忆道，“你看起来却是真的不生气，只反复说着没意思。那时我不懂，现在我懂了。澜儿，你是不是对家里特别失望？”
“……”是吧？原主应该是失望的。祈澜答不上来，但也能多少摸到一点原主的心情。至亲之人能给他下毒，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厮能被人买通。天地之大，无处为家。
从那以后祈澜就不再喜欢被人跟着，不再信任接近他的人，包括祈家人。他开始常常往山上跑，听雨楼后的逢缘山就是他的世外桃源，他在那里练功，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就摘树上的果子吃，练功累了就躺在大石头上睡一觉，然后被风吹醒，一睁眼就能看见广袤的天空。
他想象自己是一只鸟，自由地飞上云霄，然后再从崖巅俯冲下来，热烈地活一次。而不是整日伴着药罐和暖炉，哪怕练功也只能练最不耗心脉的轻功。江湖门派里的武功废柴，说起来也怪难听的。少年祈澜无法排解愁绪，用冷漠和疏离在家中筑起了一道高墙，没有谁能推开那扇只能从他那侧打开的门。
吱呀——
黑羽和白羽端来煮好的安神茶，还有几碟点心，暖流入胃，心里也跟着热乎几分。
“祈澜的毒或许并非无解之症。”封绝突然出声。
祈蔚赶紧问：“怎么说？”
封绝神情严肃，眉宇之间又有几分对祈澜遭遇的心疼，他看向祈澜：“还记得我们在暗道里分析的吗？苏家妄图利用你服用的汤药和酒内成分相克给你下毒。那就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了要如何去解你的毒，只是和咱们一样，没找到更合适的解药而已。”
祈澜：“你的意思是……”
封绝点头：“没错，我想苏家手里有解药。”
祈蔚攥紧了热茶的杯子，连忙追问：“请封公子明示。”
“二小姐莫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但确实有几分把握。我们假设当时买通小厮的与苏家有关，再加上之前苏家确实要用浪淘沙给祈澜下毒的前提。”封绝思忖道，“偷药渣不一定是障眼法，但小厮毫发无损被你放走，他们还肯相信那真是你服用的汤药吗？时隔这么多年利用酒性和药性的相克给你下毒，他们如何保证你还在好好用药？那个失踪的陪嫁丫鬟恐怕就是苏家的内线。既如此，当年令堂给你下毒之事恐怕是受人教唆。”
祈澜抓起两颗糖块扔嘴里，这苏家真是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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