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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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秋要比京城之中更为浓烈。
四周红叶满山遍野，山谷的风都携带着枫树的脉动。它们是浮波的火焰，燎红了漫天的云霞。整个别院笼罩在一片粉紫色里。
距离祈蔚从白玉金钗里提炼出解药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众人褪去了最开始的激动，隐隐的不安和没有锚点的茫然像是山野间的湿雾，开始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尤其是黑羽，他看看祈澜，看看桌上的拿一小汤匙的解药，再从解药看回祈澜，就这么来来回回，欲言又止：“……公子。”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期期艾艾地叫着祈澜，“公子……真的成了？”
祈澜走过去拍拍黑羽的肩膀，轻声应了一声：“嗯。”掌心下的肩膀突然抖得厉害，平日素来面冷心硬的护卫突然红了眼眶，露出了只在祈澜跟前显露过的小心和无措。
黑羽抬手搓了把脸，他心跳得很快，依然不敢置信。
他从祈澜失忆后就一直跟在祈澜身边，无论是在听雨楼后的逢缘山顶着烈日习武，还是每天傍晚前一药罐的汤药，从江南到西南，从富贵山庄到刀影门，从嘉陵县城外山洞里藏身的雨夜到昼夜兼程奔往京城……他亲眼看着小公子这一路的辛苦，知道小公子身子骨弱，却一点不矫情。小公子被风吹被雨淋都会骨头疼，他体内的毒会损耗心脉，夜里会被噩梦惊醒，休息不好还会冒冷汗。
可祈澜总是一副没事的样子。
但黑羽知道，怎么会没事呢？
那毒长在身体里快二十年，小公子要遭多少痛受多少苦？日思夜盼的解药骤然出现，黑羽突然怕这都是一场梦，或者是苏家谋划的更大的局。
祈澜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再中一次毒了。
“直接这么吃吗？”黑羽把祈澜往后拦了一下，担心地说，“黑羽请求为公子试药。”
祈澜把他拉到一边，宽慰一笑：“心意我领了，这可是解药，你没中毒能试出什么来。况且就算是不放心，我也没法心安理得地让你给我去试药，任何人都不行。”
黑羽躬身行礼：“属下无能，不能替公子分忧。现在就连试药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好不容易得来好消息，属下实在开心。可公子积病已久，果真要拿自己的身体验证解药是否好用吗？”
祈澜说：“放在以前是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但若能早些好转，也好有力气专心对付苏家那帮人。黑羽，说到底我身体里的毒是个软肋，若是让苏家利用这一点，我们会很被动。”
黑羽：“可是——”
祈澜：“没有可是。”
“澜儿。”祈蔚刚吃了一碗煮得软烂粘稠的桂圆红枣粥，气色已经恢复许多，她走过来道，“黑羽的担心不无道理。我虽然对自己的医术和药理有信心，但事关你的身体，这个解药最好还是确保万无一失。”
祈澜说：“二姐愿意跟我赌一把吗？”
祈蔚问：“赌什么？”
祈澜扬眉一笑。
“赌这个解药管用，赌这个就是转机。”
“也赌母亲在几年前留下的这件遗物，能护佑我平安。”
“二姐你猜，我会赌赢吗？”
祈蔚瞬间红了眼眶：“……我赌你会赢。”
祈澜说：“我想也是。”
服药之前祈蔚需要再给祈澜诊脉断症，鉴于几人连日来都没休息好，这天众人吃过晚饭后都早早睡下。
第二日一早，众人都聚在祈澜房内。
封绝倚窗而立，给祈澜带来一个消息：“今早门房来报，有一位自称听风医馆的管事来访。”
“听风医馆？这是听雨楼的产业。”这京郊附近挨得着的也就数榆城，祈澜想到之前父亲安排刘伯前往榆城开设分馆，眼下说不定是刘伯得了消息先找来了。他欣喜地问，“是刘伯吗？”祈澜对刘伯的印象很好，这么些日子没见，骤然听到对方的消息，还怪开心的。
封绝道：“我着人问了问，来人相貌与笺友镇的医馆刘管事很是相像。人在前厅坐着呢，在服药之前，不妨先去看看？”
祈澜笑：“当然，别让刘伯等久了。也不知道刘伯吃没吃早饭。”
封绝一甩折扇：“这好说，厨房里的吃食都是现成的。”
祈澜捶了下封绝的肩膀：“够意思。”
祈蔚直觉封绝此举并非只为了不怠慢来访之人，索性直言问道：“封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封绝摇头：“二小姐误会了，我没发现什么，只是觉得既然祈澜心意已定，也不差这一盏茶或是一柱香的时间。”
祈蔚敛下眼神，没再说什么。
祈澜收回视线，跟着封绝到了前厅。
来人的确是刘伯。
从暮春到深秋，笺友镇一别已是数月。祈澜快步从院内进来，跨门槛的时候险些绊了脚。
刘伯赶忙放下茶盏扶住祈澜：“三公子小心。”
祈澜亲切地挽住他的手臂，叫了一声：“刘伯。”
刘伯上下看看祈澜，又借着搭手的时候测了测祈澜的脉，终于放下心来：“多日未见，小公子一向可好？”
祈澜道：“很好。刘伯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刘伯脸上有几分尴尬，他起身朝封绝行礼，才坐下说：“不瞒三公子和封公子，从笺友镇离行后，我就一刻没敢耽搁赶到榆城。医馆开起来后，我就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
祈澜问：“据我所知，听雨楼在京城没有产业。”
“是的三公子。”刘伯搓手，“医馆是离京城最近的产业了。”
祈澜瞧着刘伯比先前富态几分的身形：“看来医馆的生意还不错。不知刘伯此番过来，是有什么发现要告诉我吗？”
“这个……”刘伯看向封绝。
封绝立时起身：“我去让人准备些可口的茶点，榆城距离这里也有些路程，刘伯一路奔忙，又跟祈澜许久未见，若是不嫌弃今日不妨就在别院留宿吧。”
刘伯看看祈澜，祈澜也说：“留下吧刘伯，反正我已经欠了封绝很多人情了，他这一路帮了我很多，不差这一时了。”
刘伯：“诶，好……好，听三公子的。劳烦封公子了。”
封绝离开后，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祈澜道：“刘伯，现在可以说了。”
刘伯拿出一只乌木盒子，打开锁扣后只见里面一方缎布上躺着一株形状奇怪的草。
“这是什么？”祈澜问。
“毒药。”刘伯说，“也是三公子的解药。”
祈澜：“？”
刘伯看祈澜神色异样，忙问：“三公子可是不信？”
祈澜只是问：“刘伯，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的？”
刘伯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关于三公子体内的毒，我其实了解不多。门主这些年在外游历也是在找这味解药。我在笺友镇开设医馆也是门主的意思，除了公子知道的要接近富贵山庄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西南药草何止千百种，要比别处更有机会找到解药。”
祈澜还是不太明白，他问：“你不了解我体内的毒，又是根据什么少解药的？难道是父亲告诉了你该找哪样的药，还是他知道该怎么给我解毒？”
刘伯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夫人给公子下毒后，没有完全把东西销毁。门主一直保留着那些残渣，幸好保留了，不然也无处去找解药了。”
祈澜的脑子很乱，他让刘伯先住下来，至于解药就稍后再议。
刘伯点点头，他当然理解这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毕竟听雨楼上下找了那么久的解药，像是海上雾里找不见岸头的行船。骤然上岸，总要反复顾虑，百般担忧的。
封绝一直等在外面。
“怎么样？”封绝看祈澜的脸色不太好，不放心地跟着人去了祈澜的院子。
祈澜的目光移向桌上放置的解药。
当时祈澜和封绝从荛城赶回富贵山庄，两人去而复返打了柳夫人一个措手不及。祈澜为逼迫柳夫人说出实情捏碎了四颗珍珠，没想到那珍珠却是解药的药引。一只小小的白玉金钗，跨越了两代人的恩怨，从那里面提炼出的解药不过只能铺满小汤匙的匙底，这些风一吹就能跑的粉末如今却成了祈澜的救命药。
难怪柳夫人会那么着急。
等等！祈澜突然想通了些关窍。
他忽地转头，抓住封绝的胳膊。
“柳夫人当初那样着急，是因为我弄坏了母亲的遗物，还是因为她知道白玉金钗里有解药？”
“我单独拜访富贵山庄的那一次碰巧也是父亲和刘伯到访的那天，仅仅是巧合吗？刘伯说父亲是去调查母亲的身世，仅仅是如此吗？”
“若是柳夫人手里早就有解药，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才给我？”
祈澜之前一直忽略的信息此刻因为刘伯的出现都显露出来，之前的推测里，听雨楼门主一直是个被动接受孩子中毒的第三方。但现在还有另一种可能——
封绝懂了，他说：“或许，祈门主在你之前就拿到了我们现在还没掌握的信息。可能是你母亲的身世，也可能是关于……”
祈澜说：“我的毒。”
“如果父亲早就知道我体内的毒是母亲下的，那这支白玉金钗里的解药到底是谁的手笔？”祈澜又拿起桌上的小瓷瓶，里面装着从白玉金钗里提炼出的解药，他打开刘伯带来的那方乌木盒子，“我要找个验证的法子。”
封绝问：“你预备怎么做？”
祈澜抬头看他：“之前的君和瓮都出现了，但我现在更想做的，就是把这瓮摔了。要破局，先得入局。”
封绝说：“你太大胆了。”
祈澜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出来这么久，我也该回家看看了。”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13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