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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逃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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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驰回府,谢越大步流星,直奔书房。
一直留在书房门口的李卫见了他立刻上前告罪,谢越摆手止住他要跪的动作,目光扫过书房门前的地毯,毯上的香灰没有丝毫变化。
他跨过地毯,走到案前,案几上的文件也不见有任何翻动的痕迹。
谢越沉吟半晌,走回书房外,问始终站在门外的李卫:“夫人可有踏进书房半步?”
李卫脸上出现疑惑的神情,他微微迟疑:“夫人那时……似乎只是在门边环视了一圈,然后说了一句‘算他识相’。”
谢越:“然后呢?”
然后?
李卫满脸不解:“然后夫人就回房了……现在还没到晚膳时间,所以还没有传膳……”
谢越:“这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人守着?”
李卫:“小的知道书房里有将军最看重的东西,所以片刻不敢稍离!在这段时间内,绝对没有人踏入过书房半步!”
接着,他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夫人走前要人把这里重新收拾整齐,这些——”他示意房中这些突然多出来的名贵家具,“便是夫人的意思……直到将军回来前,夫人的贴身丫鬟才刚刚离开。”
谢越又扫了眼“分毫未动”的书房,取出自己从军营中带出来的锁,将门重新关上。
没想到她养在闺中,拎得动斧子已经出乎他的意料,连准头都分毫不错,只劈了锁头,对门却是分毫未伤。
“将军,”李卫苦口婆心道,“夫人出身高贵,不比常人。您没去郊外亲迎,夫人心中难免不快,但好在书房中的一切都没有毁损,您好生与夫人讲明,免得日后……”
谢越打断他的絮絮,“不会再有日后。”
迎着李卫惊疑不定的目光,谢越抬步向外走去,语气却十分坚定,“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李叔,去准备晚饭吧。”
“是……”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李卫摇摇头。
他们将军根本没有哄女人的经验,这后面的波澜,只怕还多着呢。
***
火苗蹭地蹿起,累牍的信件瞬间化为灰烬。
纾延站在火盆后,没想到她人还没到,她爹催生的指示已经连发了七封。
只怕不出半年,只要她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她爹就会将她妹妹也打包送来了。
可一旦她真的生下孩子,这个孩子便会立刻成为朝廷拿捏谢越的把柄。
连她,都要被迫一起回到建安,回到那个金灿灿的笼子里去。
而她的理想,只怕也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
听见琴襄回来的脚步声,纾延盯着火苗道:“他回来了?”
“是,”琴襄将罩子盖在火盆上,免得燎了她的裙摆,“婢子一直盯着,绝对连一只苍蝇都没溜进书房过。”
“那就好。”她顺势歪倒在藤椅上,不然要是真丢了机密文件,她可就万死难赎了。
“女郎……”琴襄的声音里藏着惴惴不安,“谢将军虽非名门出身,可到底是位郎君,是您的夫君,您这样跟他硬碰,他恼起来,真的伤害您,丞相府也远在建安,鞭长莫及啊……”
见她不语,琴襄着急道:“您的心意,婢子都明白。可您想想二房家的女郎,何家郎君一副温文尔雅,到了闺房里不还是……何况谢将军这样嗜血杀人的武将……”
更何况,夫妻敦伦,天经地义!
说破大天去,也是只要他想,她就必须服从!
纾延闭了下眼睛,“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了。”
叩门声便在这时响起。
琴襄被吓了一跳,只能在她的示意下去开门。
他来的竟比她想象中还快!
看来那个地方真的是他的逆鳞。
她起身走到窗前,袖口垂落,遮住了双手。
门开了,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珠帘落下,发出一阵零乱的噼啪声。
“今日军中有事,”他在她身后站定,“不得抽身。未能亲去迎取夫人车驾,是我的不是。”
他的声音里平稳得听不出半分怒意,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砸锁的事情一般。
至于歉意,自然也乏善可陈。
她望着窗外,没有回头。
“将军以国事为重,我怎敢怪罪。”
听他不再回答,纾延冷笑一声,“怎么,将军是在等我向你伏衣下拜,低头请罪吗?”
“我在等你回头看我。”
纾延心里咯噔一声。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浮动,可轻飘飘一句话,却冲淡了紧张的氛围,
心中猛然生出一股赞赏和不服输的韧性来,纾延道:“怎么,将军是怕日后走在街上认不出成婚两年的妻子吗?”
两年前,他连合卺酒都没喝便匆匆离去。
两年来更不曾回过一次建安,他们说是夫妻,其实比陌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我,”她声音一厉,“却不想看见将军那张讨厌的脸!”
室内一时针落可闻。
谢越没有开口。
纾延挺直脊背。
诡异的是,直到此刻,她仍未感到谢越半分情绪波动。
仿佛她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对着虚空演戏。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良久,他终于开口。
纾延心中的弦顿时绷紧。
“夫人可以放心,”谢越道,“我并不常在府中。府中诸事,夫人尽管与李叔商量便是。”
说罢,他转身离去。
直到关门声传来,纾延才觉得如释重负。
掌心满是冷汗,让她更紧地握住手中的匕首。
她的堂姐,被家族指腹为婚,嫁了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可成了亲,纵然心里不甘愿,也只能成为对方的“禁脔”。
纵使弄得遍体鳞伤,也不过是趁着回家的时候偷偷跟姐妹们哭诉异常,回到家还是要对丈夫笑脸相迎。
她们管这叫认命。
而谢越竟然……就这样放过了她?
没有一句争执,便同意了她拒绝圆房的要求?
他虽因为出身被朝廷掣肘,未能拿到荆州刺史的职位,却倒地是圣上敕封的镇国将军,督诸军,持节,在战时可对五品以下先斩后奏……
琴襄递茶给她,忍不住道:“女郎这又是何苦,婢子方才瞧着,姑爷也是一表人才,若不论出身,也不逊于表少爷……”
纾延神色骤冷。
琴襄立刻噤声。
沉默半晌,纾延道:“琴襄,连你也觉得我是因为轻视他才这么做的吗?”
听到她没有追究,琴襄松了口气,连忙否认:“不是——
“不是,”琴襄叹了一声,“婢子只是觉得可惜,将军这样的人材,小姐真忍心拱手让给其他女子?”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纾延缀了一口热茶,“琴襄,万般皆求,只会万般皆求不得。”
尤其是身为女子,她仅有的筹码更不允许她有半点贪心和犹豫。
***
谢越果然没有食言。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相安无事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除了偶尔在门前廊下擦肩而过,鲜少逢面。
张兰一看这架势,只当是谢越向她服软,低了头,顿时更加趾高气昂起来。可随着日子一久,自然看出端倪来,又开始嫌弃她为人妻子过于高傲,不懂得见好就收。天天拿她爹来压她,催她尽快诞下继承人。
纾延双手一摊,格外认真地对她道:“嬷嬷难道没听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
气得张兰倒仰,在床上躺着装了三天的病。
第四天,纾延终于来了。
却是话里话外都说这柳镇地远偏僻,她这全是水土不服,累出来的病,还是回建安休养生息的好。
张兰又惊又气:“女郎心中莫非还念着萧家郎君吗?女郎,女人嫁了人,就要认命!”
纾延目光一冷,笑容瞬间褪去,“嬷嬷,你该知道我的规矩!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萧景远这个人!从他出卖我的那天起我便跟他再无瓜葛!
“我敬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我的奶娘,才对你一忍再忍,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兰顿时结舌。
纾延拂袖而去,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微微顿住。
“请嬷嬷记住,”她望着院外的一片天光,“我裴纾延,从不认命!”
***
离开张兰的房间,纾延登上了去县衙的马车。
纾延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情。
可思绪总会被带回两年前的那个雨夜。
与此时的艳阳高照不同,那时,外面都是此起彼伏的雷声。
她支开琴襄,一个人在屋里匆匆收拾包袱。
无论她如何反对,她爹都铁了心要将她嫁给荒淫无耻的太子。
走投无路之下,她求萧远带她逃走。
萧远答应了。
可那天晚上她等来的却不是他,而是她爹!
大门打开,她被一巴掌甩到地上。
唇角流下鲜血,她顾不得疼痛,昂着头看向裴桁。
“畜生!”刺目的闪电劈破裴桁身后的夜空,“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竟敢私通表兄,叛家逃婚!”
门外雷声隆隆,她爹的亲卫已经包围了整个院子。
纾延冷笑一声,“比起卖女求荣,这些算得什么!”
“你!”裴桁作势下一巴掌就要落下来。
纾延倔强地仰着头,“我与表哥两情相悦这你早就知道,可你为了攀炎附势,偏要拆散我们!今日既然事败,女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望爹别牵连无辜之人!“
她顿了一顿,硬声道:“不然真的闹大了传扬出去,女儿不过是一死!丢了爹的面子,女儿只怕爹生不如死!”
裴桁怒极反笑,“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我要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这是你的命!太子如何,萧景远又如何!你的任务都只有一个,就是生下继承人!”
纾延从地上爬起,冷笑道:“对,所以我娘死在产床上,继母也因为连年生育垮了身子!
“连纾兰,刚刚因为意外失去生育能力,正是悲痛的时候,你们却取消她的婚事,逼她出家!你们还有心吗?!”
“这都是为了裴家!”
“裴家?呵,一个叔侄相残,杀兄戮弟的地狱而已!”
“孽障!”裴桁怒不可遏,又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纾延重重倒地,耳中嗡嗡作响,半边脸霎时火辣辣地疼。
裴桁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发愣,又看向跌在地上的纾延,“你外公真是惯坏了你!和几个兄弟在学堂念了几天书就把心都念野了!”
“你少提我外公!”纾延抓着椅子从地上站起来,“事到如今,我便跟爹你说句痛快话吧!你不用派人围着我的院子,也不用想着绑我上花轿!我不会逃跑的,我逃了一次没有逃掉便不会再逃第二次了!”
她拿起桌上的剪刀,张开利口。
“我会如你所愿嫁给太子,”她眼神坚定得冰冷,“然后在新婚之夜杀了他!”
利口猛地合上。
裴桁目眦欲裂,久久不语。
纾延笑了一声,“爹敢不敢跟我赌呢?”
雷声轰鸣,闪电瞬间映亮她的眼睛。
“就拿你最在乎的裴家跟我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