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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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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聿给她打了过去。
好一会儿她才接起来:“喂。”
“你在哪儿?”他问。
“小君山。”
“具体位置?”
她顿了顿:“你也在小君山?”
他说:“我来办事儿,现在在医院附近,你呢?”
“我在八一路的如意工作室。”
“行。”他说,“等着。”
他站起来:“不好意思老板,面我不要了。”
老板说:“刚下锅,你不要了我卖给谁去?”
他于是付了钱走人,走出去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八一路在哪儿,他用手机地图查了查,不算太远,但也有点儿距离。
他在路边站了三分钟,打不上车,于是去树下扫了一辆公共自行车,迎着风雪骑向八一路。
但是半道上被坑洼不平的路面绊住了,那条道正在维修,一排路障后是未施工的土路。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换路线得多走一公里,于是揣回手机,继续迎着风雪骑向八一路。
到时陶苏果真在名叫如意工作室的门口站着,她穿着一件熨烫笔直的大衣,微卷的头发散在肩头,手指上挂了个软皮手包,正绕啊绕的绕着玩儿。
看见唐聿时她楞了一下,似没料到他会骑自行车来。
“你在这儿干嘛?”唐聿问。
陶苏:“拍照啊,一服装厂招平拍,八十款衬衣,拍了一天。”
他把车架在路边放好:“吃过饭了?”
“还没,刚拍完。”她指了指身后的店,“老板急着接孩子放学,关门走人了。我打不上车,打上的说高速封路了,走下面又堵车,没人愿意跑。”
他看了看她,脸蛋轻微发红,连拨头发的指尖都是红的。
“走吧。”他说。
“去哪儿?”
“总不能露宿街头,找个酒店住一晚。”
“别费劲了,我查过了,整个小君山就俩酒店,因为突降大雪全部爆满,根本没地儿住。”
唐聿沉默一会儿,仍说:“走吧。”
“哪儿去啊?”
“借宿。”
“跟谁借?你朋友?”她边说边跟他并肩向前走。
“我有个阿姨住在附近。”
陶苏沉默了。
“她最近不在家,我这儿有钥匙。”他又说。
她咽了咽口水:“还挺巧。”
唐聿没说话,看了看四周,这条道不如医院那边人多,有几家已经关门的工厂,再就是几幢居民楼,没有别的店铺。
路灯洒出的光线因漫天雪雾呈极薄的红,人流量并不大的道上已铺出一层完整的雪,他俩走过之处留下两排大小不一的脚印。
陶苏拢了拢大衣,跟着唐聿拐弯时看见他大衣下摆和裤脚上深浅不一的泥点。她以为是这条路留下的,但看了看自己的,特干净。
“到了。”他停在一幢小二层前。
陶苏抬头看了看,这小二层进门还有个小院。她随他经过小院走进一层客厅,他进屋先开灯,屋里瞬间亮堂起来。
他走去墙角开了空调,招呼她:“坐。”
这屋子虽然看着干净,但好像挺长时间没人住,暖气也没开,怪冷清的。
陶苏走去沙发上坐下,问他:“有充电器吗?”
他用眼睛扫了一遍屋子:“你等会儿。”
说完又转身出去了,十分钟后他拿着塑料袋和一只共享充电宝返回。
“这附近没什么吃的。”
他边说边递给她充电宝,坐上沙发打开塑料袋,打了结的塑料袋挂着雪水珠,里面的食物倒是包裹严实,是一份关东煮和两盒泡面。
那几样关东煮头朝下塞在杯盖大的纸桶里,每种食物都裹了一层红色辣酱。
电视旁立着个饮水机,但水桶是空的,他拿了茶几上的壶走去厨房……走错了,退出来重进一间。这回没走错,没一会儿就听见烧水的声音。
他又走回客厅坐下:“怎么不吃?”
边说边分一串关东煮给她。
陶苏伸手接时他才发现她指尖的红不是因为冻的,而是因为破皮磨损。
他问:“手怎么了?”
“那些衬衣都是新的,扣子紧,不好扣,六点半之前必须得拍完,就赶了点儿。”
他又看了看她的手:“经常这样吗?”
“不经常,第一次。”
她本来不打算多说,但这环境老催促着人说点儿什么,于是她又说:“第一次白干一天。”
唐聿抬眉:“为什么?”
“拍完之后老板来了,看了样片说我不适合,不适合早说啊,拍完了才来。”
“他意思是不给钱?”
“是啊,拍了一天,但人一张不用,凭什么给钱。”她自暴自弃,“还挺有道理,我都快被说服了。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钱,当然也是为了要钱,主要谈到最后搞得就像我欠他钱一样。”
“挺憋屈。”唐聿说。
“是这么个意思。”她说。
唐聿:“明天再去一趟吧,叫上几个人。”
她说:“算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就当买个教训了。我已经把他记黑名单了,等我红了,跪着求我我都不会再接他家的活儿。”
“想的还挺远。”
“这叫有梦想。”
“你的梦想就是报复和你有过节的人?”
“你这么不会抓重点,当年是怎么考的第一?”
唐聿说:“我天资聪颖。”
陶苏说:“真不要脸。”
他笑了笑,准备去厨房拿烧好的水,还没站起来,忽然“啪”地一响,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唰”地一下,陶苏比他先站起来。
……
还以为是停电,但他看了看窗外隔壁院照来的零星灯光:“跳闸了。”
接着他打开手机的电筒站起来往里走,陶苏也跟着他往里走。他随便走进一间房,她也走进那间房。那是厨房,他走错了,又退出去,陶苏也退出去。
他又走进一间杂物间,又退出来,陶苏依然跟着他进去又出来。
他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说:“你找什么?”
“电闸。”
他说完已找着了,“啪”地推上去,屋内的灯又亮了。
俩人又坐回沙发,唐聿打了个电话,也不知对方是谁,只听见他很平淡地应了几声,最后说:“不用,我刚才看了,换个空开就行。”
打完电话他才去厨房拿来开水,接着泡好了面,然后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俩人看上去虽然没什么异常,但这会儿因为屋里有了电视的声响似乎才变得比先前放松。
吃完面后唐聿指了指靠南的房间:“你住那屋。”
陶苏说好,问他:“有卸妆水吗?”
他有点儿茫然。
“洗面奶也行。”
“我去看看。”
他其实并不知道该上哪儿看,只是试图找找看,也真的去找了,从阳台找到楼梯间。
“……”陶苏看着他,“我刚才就想问,你第一次来吗?”
“不是。”他终于找到盥洗室,“第一次住。”他从盥洗室拿出一块全新肥皂,探出半个身子问她,“肥皂行吗?”
“……肥皂对脸的伤害有多大你知道吗?我这张脸……”唐聿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在说“不用这个就没得用了”,她没有停顿地转了话锋,“当然也不是不能用。”
她走过去接过肥皂:“偶尔用一次也影响不了我的颜值。”
唐聿没理她,指了指墙壁:“这是壁灯的开关,你要是怕黑就别关了。”
她极轻地挑了挑眉:“谁怕黑?”
话音刚落,“啪”一响,眼前又黑了。这间盥洗室装的是弹簧门,她刚才进屋接肥皂时就已经严丝合缝地闭上了,突然的灯灭让四周黑了个彻底。
那一瞬间陶苏的气势戛然而止。
三秒之后灯又亮了,唐聿从开关上撒了手,盯着她的眼睛里盛了笑意。
“晚安。”他说。
说完就走了出去,这回不止眼睛,连嘴角都浮出笑意。
高中那会儿他们有晚自习,某一天晚上学校突然停电,原本安静的校园在那一刹那人声鼎沸,扔书的丢笔的咆哮的还有打瞌睡被吓醒的。
他嫌吵,摸黑沿着走廊走到了北面阳台。刚在阳台那儿站定,就看见抓着手电气喘吁吁从楼下爬上来的教导主任,那手电大概电量不足,照出来的光并不十分明亮。
主任身后还跟着俩学生,其中一女生跟得还特紧。
主任猛回头:“我不是让你们回教室吗,跟着我干嘛?还想再扫一遍厕所吗?”
男生:“不不不,老师我们知道错了。”又对旁边的女生说,“走吧,回教室去。”
女生:“这么黑怎么回?”
“也不是特别黑啊……你有夜盲症吗?”
“没有。”
“那你是怕黑吗?你别怕,你跟着我走。”
女生说:“你又没有手电。”
“我视力好啊,你跟着我保你不磕着碰着……”
“还聊上了?”主任咆哮,“给我滚回教室去!”
这一嗓子威力太大,电流大概被吓住了,一下子通了气,电来了。
八只眼睛因光明来得太突然都出现瞬间的受惊,其中六只眼睛因为发现跟前还站着第四个人而更加受惊。
陶苏先发制人:“你怎么站这儿偷听别人讲话?”
唐聿:“我先来的。”
“那你怎么不出声,站这儿吓人吗?”
“我没那么无聊。”
“不无聊你站这儿干嘛?”
“又聊上了?”主任挥舞着手电,“都给我滚回教室去!”
于是他们仨各自滚回教室了。
灭她气焰挺简单,关灯就行了,唐聿边收拾茶几上的泡面盒子边饶有兴致地想。
安顿好陶苏后他从另一间房拿了床被子放在沙发上,却也不睡,就那么坐着。电视的声音被他调低,屋外的雪小了很多,但还下着。
这屋他来过两回,第一回是五年前,第二回是今天。
这附近的房子是后来修的,最早就俩胡同,胡同里住了不少人,他第一次揍唐威时那些人全跑来围观。
唐威是个二百五,打不过硬和他打,打十回输十回,输十回笑十回。有一阵俩人碰面挺多,后来就没怎么见了,又过了这么多年,他都有点儿记不太清他长什么样了。
但最后一次见面他记得很清楚,唐威还站在月光下咧嘴冲他笑,他还梦见过好几次他的笑。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去阳台抽了支烟,然后才回去睡觉。
雪在后半夜停了。
第二天俩人起了个大早,陶苏从房间出来时唐聿递给他一个三明治。
他看了看她:“没睡好?”
陶苏说:“好极了,谢谢您的收留。”接过三明治,“和三明治。”
他说:“一晚上不见变客气了?”
她问:“我昨天有不客气吗?”
“让住就住,让吃就吃,算客气?”
“昨天我在落难,落难的时候不讲究那些,什么都能将就。”
他扯出笑意:“这意思我还没照顾好你?”
她举了举手里的三明治:“再接再厉。”
“得嘞。”他说,“走吧大小姐,高速解封了。”
她整了整大衣,拿起手包:“走。”
俩人乘车返回市里。
上车不到十分钟唐聿打了两个哈欠,陶苏问他:“没睡好?”
他说:“好极了。”
十分钟后两个头夜都睡得好极了的人连眼皮都睁不开。事实上头天夜里陶苏几乎一夜无眠,虽然她一夜无眠,却又好像一直身处梦境。
她半虚半实地熬了一宿,这会儿入睡极快,还做了个梦,梦见她和几个朋友玩游戏,把把都是她赢。她披着超人披风在大草原上奔跑庆祝时,唐聿手一挥把整个天空都变黑了,逼着她承认游戏作弊。
她在黑暗中自救,握紧了拳头一飞冲天,接着“咚”地一下,伴随唐聿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她在他的肩头猛地醒来。
唐聿睁开疲惫的眼睛,活动活动酸涩的肩膀,揉了一把被打的肚子。
“吃得不多力气不小,你那舞蹈是去少林寺学的?”看样子他也睡得沉,嗓子都是哑的。
“对不起啊。”她想伸手帮他揉,伸到一半缩回去了。
前排司机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晚上不睡白天不醒。生活还是要节制,不然等年纪大了,一身毛病。”
他俩谁也没说话。
后来下车时唐聿塞给她一盒创可贴。
她掂了掂说:“给的真是时候,再晚点儿伤口就愈合了。”
唐聿说:“下次没愈合之前记得用。”
“盼点儿好,谢谢。”
“那就盼你下次不白干。”
“这还差不多。”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得走了,再不走今天又白干。”
他说:“你走吧。”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扬了扬手里的创可贴:“谢了啊。”
唐聿冲她扬了扬下巴表示不客气,接着也去了公司。
公司里周飞和王宇都在,看见他时聊起昨天的雪。
周飞说:“幸好昨天去了,刚又接一任务,下周那展出还得找个模特儿拍平面。”
唐聿问:“昨天的图修好了?”
“好了。”周飞冲他招手,“你来看。”
他去看了,周飞的手艺确实挺好,阴郁的天不仅被他处理得阳光灿烂,还特有氛围感。
周飞邀请他:“下午一块儿去摄影棚吧,我听他们说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很会写文章。你去现场感受感受,写广告语什么的可能会有帮助。”
唐聿说:“行。”
王宇:“终于有美女拍喽,拍了三个月展柜,都快拍吐了。”
“美女在哪儿?”周加逸人未到声先到。
他穿着格子衬衫配系扣西装马甲,外面罩着一件黑色披风,手上还戴着一副黑皮手套。他摘了手套活动手腕,腕上的金表显眼地晃动着,就像他本人一样花哨中彰显着浮夸。
唐聿看他一眼:“上别的地方玩儿去。”
“什么玩儿?我是来上班的。”他冲着周飞和王宇,“以后我们就是一个部门的同事了。”
周飞王宇早听说过他,冲他笑笑不说话。
周飞站起来指了指墙角:“那儿还有一工位……”顿了顿,“你需要工位么?”
周加逸看了看墙角:“这地儿不错,搞个篮筐玩玩儿球什么的虽然小点儿,但勉强能用。”
周飞默默坐了回去。
周加逸问唐聿:“昨儿怎么没用车,哪儿去了?”
唐聿说:“小君山拍照。”
“拍照啊。”周加逸笑,“昨天晚上我在你家附近喝酒,上门找你去了,没人儿,我还以为你干嘛去了。”
王宇问唐聿:“你昨晚没回吗?”
唐聿说:“下雪封路,回不来。”
王宇“噢”了一声说:“昨天那雪下得真猛,我带女朋友去看雪景,差点儿没给我冻死。”
“还挺浪漫。”周加逸说,“也就你,老唐别说看雪景了,和美女关一个屋待一晚,那美女估计
得跟他念一晚上经。”
周飞问唐聿:“信佛呢?”
周加逸:“那倒不是,但你可以这么认为,尤其和女孩儿沾边的事儿,他就是一唐僧。”
周飞笑:“看不出来啊兄弟,这么洁身自好?”
唐聿说:“不是洁不洁的事儿,和不喜欢的人待一块儿没什么想法,和喜欢的人待一块儿,压根儿想不到别的。”
周飞愣了一下:“我怎么没听出区别来?”
周加逸“嗬”了一声:“单身狗恋爱没有还挺有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