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晋州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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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温客行辗转无眠。更声敲过，已是深夜，忽然听到窗外有人低声请促：
“温公子，王爷请您到房中一叙。”
温客行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迟疑。既然知道是鸿门宴，便是单刀赴会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打定主意见机行事，跟着下人来到卧房门外。守在那里的侍卫似乎想阻拦，房间里传来晋王的声音。
“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过来。”
循声望去，只见晋王坐在桌旁，似笑非笑盯着他。身后的侍卫们明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遵命行事，连同房中的女使们一并退出去，合上了房门。
温客行听着他们走远。晋王竟然敢独自一人和他对峙，倒是有些胆量。之前找了莫蔚虚来试探他，莫非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大半夜的，不知殿下找我有何贵干。”
“没什么。夜深寂寞，想同你聊聊天罢了。”
晋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温客行也不客气，在他对面落座：“我之前的提案，王爷考虑得怎么样了？”
“那个啊，先不急。”仿佛为了表明诚意，晋王拿起桌上的茶壶，亲自为他斟了茶。“不知阁下这几日在我府上过得可还舒心，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见温客行一口不沾，他笑了笑。
“温谷主何必拘束。本王听人说你吃不惯这里的茶饭，特意寻来这个为你泡茶。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摊开手掌递过来。
温客行冷眼一瞥，发现他手中竟然是几根雪芒草。这草生长在幽僻之处，只有像他和阿絮还有叶白衣这样长居雪山的人才知道。晋王是从何处得来的？
他不动声色伸手过去。没想到，刚拈起那根草，晋王突然五指一勾，捏住了他的手腕。
“王爷这是何意。”
温客行皱起眉。阿絮跟他讲过晋王许多习惯，却从未提过晋王有男色的癖好啊？他抬眼看去，晋王的视线正在他脸上流连，笑容透出几分玩味。
“周子舒也是个傻子。让你独自一人深陷敌营，他倒是放心……”
眼见这人越发不像话了，温客行将手一甩，变色离席。不料对方动作更快，也随之起身，那指尖就如鱼戏莲叶一般，追着他的手臂缭绕，竟然甩不脱。
温客行平日里游刃有余，哪有别人戏弄他的份儿，受此奇耻大辱，登时怒火中烧，立刻一掌推去。这一推不要紧，他发现对方内力深厚，不仅没有被他推开，反而像打在棉花上似的。两人对掌翻飞，推拉之间，温客行只觉得这感觉十分熟悉，更生疑惑。
折扇飒飒一转，扫向对方的腿。
晋王立刻躲闪，步若踏云，上半身却如水中的芦苇，左摇右摆始终稳稳不倒。如此身姿让温客行不由看得一呆。
这一呆之间，对方又抢上来，回过神时他双手已被反制住。
感觉着那人气息含笑，轻轻凑到自己颈边来，温客行这次没再反抗，板起面孔低声道：
“别闹了，阿絮！！”
随着他的呵斥，“晋王”脸上忽而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谐谑笑容，旋即松开了他，把手伸向自己头颈。只见“晋王”十指飞快地动作着，眨眼间便将易容卸去，变成了另外一个相貌清峻的男子。
“老温，你怎么半天才发现啊？”
周子舒笑着将面具丢到一旁，温客行上当受骗的反应实在太好玩，让他忍不住想逗他一下。“你这么洁身自好，搞得我好像在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周子舒！”
温客行羞恼瞪他一眼。“说好了只要得手就会给我发暗号，结果暗号没有，却反倒来消遣我！你知道刚刚我有多紧张吗？！”
越说越气，一屁股在桌对面坐下，转过去用后背对着周子舒。
“我天天的等着你的信儿，你倒好，冒充了王爷在这里躲清闲，还有美女伺候着，自在得很嘛。”
周子舒听他像小孩子似的闹别扭，忍着笑意解释道：“我也是今日才刚刚得手，这不就赶紧差人把你叫过来了。”
温客行咬了下唇。“你明明就是故意的，耍了我还要看我的笑话……”
“我不知道这身伪装够不够以假乱真，所以才试你一试啊。”
周子舒走到他身旁，歪过头想观察他脸色，温客行却啪地把扇子一开，遮住自己的脸。他换个角度，扇子也随之转过去，反正就是不给看。
周子舒无奈道：
“老温，我是不放心你。你觉得晋王有伤病在身，武功不济，所以刚刚才会吃瘪。这样容易上钩，之后你还要和他共处一个月，再被他骗了可怎么办？”
扇子后头闷闷地哼了一声。“你自己都被这老狐狸骗了那么多年，还好意思说我。”
见他气鼓鼓地藏起来，周子舒只觉得他可爱，心想要哄哄才行了。
“对不住，是我闹得过火了。”周子舒在一旁坐下，微微垂下眼睑。“三更都敲过了，你我在一起也待不了几个时辰了……难道就这么呆坐着置气？”
说罢故意长叹一口气。不多时，他便从余光看到温客行在扇子上方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地打量他。
他不与温客行对视，只是静静垂首坐着。
温客行没有见过天窗时期的周子舒。此刻仔细端详，只见他身着锦衣，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越发高贵典雅，英气逼人。难得见到阿絮这样衣冠楚楚的装扮，温客行不由痴痴地盯着，直到周子舒笑出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又着了对方的道。
“这么说，倒像是我不识趣似的。”他决心回敬一杯，施施然合上扇子。“不过你又怎么证明自己真的是阿絮？我现在可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咱俩不是定了暗号——”
“哎，”温客行抬手止住他，正色道：“你既不按约定和我碰头，那暗号就已经不算数了。”
周子舒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人就是无事生非，但毕竟自己理亏在先，便顺着他道：“那你要我做什么来证明。”
温客行一笑。
“我问你，咱俩共赴巫山的时候，你最喜欢我喊你什么？
周子舒无语。看着温客行坐在那儿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守株待兔的期待表情，他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告诉自己算了算了。
他探身过去，凑到温客行耳边飞快说了什么，说罢自己也觉耳根发热臊得慌。刚转身却被一把搂住腰际，跌坐到温客行腿上。
“官人，你这么喜欢，下次我便多唤你几声。”
“越发没个正经了。”周子舒不自在地躲开落在颈上的吻。温客行却仍是欢欢喜喜地拥着他，熟悉的笑靥让他也不由得贪恋起这片刻相聚，伸手轻轻抚弄对方的头发。
“阿絮你这边可遇到过什么意外情况？想找到晋王落单的时机也不容易吧。”
“是啊。除了出恭，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有人护卫着。”
“难不成你是趁他出恭的时候把他打晕的？”温客行一想那画面，忍不住大笑。“王爷醒了要知道是这样，绝对不会放过咱俩的。”
“怎么可能。”周子舒在他额上弹一下。“我混进来之后，便找机会摸进屋子里，设下了醉生梦死。”
周子舒对这种药多年改良，使用得已经炉火纯青，精确把控之下，连晋王身边的人也进入迷境而不自知，待清醒时晋王已被他掉了包。见王爷无事，谁都不敢说出自己走神，害怕被追究玩忽职守的责任。
“只有一点让我在意的。如今天窗的统领，按说应该不离王爷左右才对，我进来这两天，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在王府中见到他的踪迹。”周子舒道，“目前为止，咱们的计划进行都还算顺利，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件事不能小觑。”
温客行点点头。
“对了，真正的王爷呢？”
“都打包好了。”周子舒潦草地一指隔壁的书斋，“我给他用的剂量不同，可能会让他昏睡好些天。”
“那岂不善哉？否则我温某人不仅要给他疗伤，还要管他一日三餐，想想就来气。”
周子舒知他心有不甘，都是为了自己才赴汤蹈火，轻声道：“老温，拜托你了。”
温客行眼波一转，笑道：“医有医德，我再讨厌晋王，也不至于一不小心把他给治死了。”
他将之前莫蔚虚来访的事情告诉周子舒。“这个莫掌门，倒是个忠厚之人。也不知晋王会不会对他不利，还是打算拿清风剑派再做什么文章。”
“我来之前叮嘱过成岭，让他们留意江湖上的异动。这些我自会去查，你只管带着晋王离开便是。”
“阿絮，虽说你的易容术精湛，嗓音也能用磁石加以变化，可也只能骗得一时。和他亲近接触的人，总不免发现破绽。”温客行握住他的手。“一日三餐若忽然吃起冷食，也会引人生疑。”
“我要挡住他们，多的是理由可以找。”
“王府里的娇妻美妾呢？你一个月不理她们，她们还不找来？”
“你都想到哪儿去了？”周子舒翻了翻眼睛。“晋王不好女色，根本就没有纳妾，倒是有一个正室妻子，按辈分我也要叫一声表嫂才是。”
温客行扁扁嘴。“晋州可是花花世界，我怕我的阿絮学坏了。”
要学坏早十几年就学坏了，还等现在？周子舒伸手去掐温客行的耳朵，却中途改了主意，扳住他脸颊，狠狠给了他一个吻。
“有刺客！！”
也不知谁喊了这一声，王府上下即刻骚动起来。卫兵远远看见那红衣的鬼谷谷主从王爷房中夺门而出，一手还挟着个黑纱裹头的人，几乎是一眨眼便飘飘然跃上房顶，融入夜色里。
“放箭——”
“温客行逃跑了，快追——”
“不必追了！”
听到晋王的声音，大家的动作不约而同停下。只见“王爷”站在屋檐下，脸色难以琢磨。
“那刺客是来寻温客行的，再去追反而中了他们的计。”周子舒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威严，他一挥衣袖：“周子舒擅长易容，说不定会改头换面混进来。都给我打起精神，加强防备！”
听着属下们齐刷刷应答，他心中暗暗好笑。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了。
抬头望向老温带晋王离开的方向，周子舒眼中多了一丝凝重。
晋州的夜空，已经到了最黑暗的时分。
TBC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晋州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