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无情根 ...
-
莲华本以为，经过此次失败的‘霸王’之后，凤兮会尴尬的躲他几日。
然而，翌日他一打开殿门，凤兮便跟一阵风似刮到了他眼前，弯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完全没有一点昨晚霸王人的样子。
只是眼圈黑的像被人打了两拳似得。
莲华瞧着她，问道：“昨晚没睡好？”
闻言，凤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忙捂住眼睛，只留两条指缝看人。
“是不怎么好。”何止不好，她昨晚压根就没睡！一整晚支棱着耳朵听着他这边的动静，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不见。
微一思索了下有可能导致她没睡好的原因，再联想到昨晚之事，莲华决定还是不要问了的好。
“那你愣着我跟前作甚？去补个觉去吧。”
凤兮强撑着自己尽力瞪大眼睛，道：“我不困。”
莲华心道，都上下两眼皮打架了还说不困，你这般为难自己是图个什么呢。
“那去打坐调息去，别忘了你身上还有魔息。”莲华道。
如此她也能休息。
差点忘了这茬的凤兮闻言讪讪的放下手，神情蔫了的哦了一声。
莲华又瞧了她一眼，径自去往墨香殿看书去了。
刚坐下拿起笔，凤兮便跟着进来了。
她也不去打搅莲华，就坐在他身旁的书案里，闭目打坐调息。
莲华看了看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执笔誊抄手中的佛经。
时间倏忽而过，在墨香殿待了两个时辰后，莲华放下书卷，回到寝殿午休。
他一走，凤兮便睁开眼来，打着前后脚的时间差也进了他的寝殿。
寝殿里，揭开了外衫的莲华瞧见她进来，又不得不将外衫从木施上拿下来穿上，还不忘系紧了腰带。
凤兮嘴角忍不住一抽。心道，好嘛，拿她当登徒子一样防着，好像她凤兮是会随时会扑上来吃他豆腐似得。不过她也没法为自己辩驳，毕竟昨晚她确实压在人莲华身上想要霸王人家来着。
莲华道：“你要作甚？”
凤兮呵呵干笑两声，停住脚，道：“不做甚不做甚。。。。就是也不知为何，自打昨晚之后，我回到自己的寝殿就睡不着了。所以，来你这儿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睡的着。”
莲华：“。。。。。。”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
“呶，我就睡在这软榻上，不跟你挤。”凤兮走去一旁的软榻，坐下来抹去鞋袜躺好，冲着莲华咧嘴一笑：“放心好了，青天白日的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且安心歇息吧。”
所以，她这意思是，晚上就可以对他做什么了？莲华一头黑线。
明明之前，她还只是牵牵手，偶尔口头调戏他两句、抱一抱，走的温和循序渐进的路子。怎就一下子突然走上了粗暴直接的野路子呢？
是受了什么刺激？
其实，从她的行为举止里，莲华能感受到她充满了对可能失去他的害怕和不安。
莲华想与她坐下来开诚布公的好好相谈一次，但瞧着她眼底乌黑，很是疲累困倦的模样，又忍心打扰。
等她睡醒了，再与她谈谈吧。莲华心想。
殿里闪过红光，有人的拜帖递了上莲华的眼前来。
凤兮蓦地睁开眼，蹭地的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瞬移至莲华跟前，垫着脚尖去瞧拜帖上的名字。
莲华顿了下，将拜帖递给她。
“是天君座下的人递来帖子，天君邀我去九重天商谈要事。”
凤兮看了眼上面的名字，果然不是天后身边的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了一点。
但凤兮又担心天后给天君吹枕边风，让他出面与莲华说鸢梦的事。咬了下唇，凤兮问道：“你要去吗？”
莲华看着她，道：“天君之请不太好推辞。”
凤兮忙又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左右我一个人呆在莲境里也是无事。”
“不行！在你身上的魔息没被净化完之前，不可离开莲境。”莲华断然拒绝。
要是不慎被天君察觉了凤兮身上的魔息，定会给凤兮招来不小的麻烦。
闻言，凤兮神情失落的垮下了肩，整个人蔫了一般。
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莲华抿了下唇，道：“你若不想睡了，我想与你谈一谈，有关你我之事。”
凤兮惊了一下，忙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装出十分困倦的模样道：“我还是有点困，谈事的话等我睡醒再说吧。”话落，也不给莲华说话的时间，直接用了神力逃遁出去了。
莲华叹了一息。罢了，她不想听，那他便用做的吧，做的多了，她也就能明白，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不管以何种身份。
未时，莲华去了九重天与天君谈事，凤兮想故技重施跟着他，但想起莲华的鼻子不知怎么回事，总是能隔着老远都嗅到她神力的气息，只能偃旗息鼓，抓心挠肺的呆在莲境里等着。
幸好，莲华没让她煎熬许久，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瞧见凤兮的第一眼，莲华便自动自觉的交代了天君要与他谈的要事。
“天君想与我和朱雀族的哪谁牵线做媒，我拒绝了。”莲华望着她的眼睛，道：“至于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凤兮提着的心砰地落回了原处，一股狂喜涌上了心头。因为莲华干脆利落的拒绝，也因为他待自己与旁人不同的态度。
只有她，莲华肯接受，其他人，一律没戏。
赤金色的双眸绽放耀眼的光彩，莲华瞧着她的眼睛，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
凤兮瞧着莲华，怎么瞧怎么喜欢，忍不住的想凑上前去，亲一亲他。
莲华后撤了下身子。
凤兮一把拉住他，撒娇道：“让我亲一口嘛，亲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嘛~”
撒娇这种事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头次被自己肉麻的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的凤兮，已经能脸不红气不喘并声情并茂的脱口而出了。
莲华不肯：“咱们还在大门口站着呢，你收敛下！”
“反正又没人，怕什么呀。”
凤兮嘟着嘴上去，莲华一把盖住她的脸，不让她上前。
“好吧好吧。”凤兮撇撇嘴，顿了下，抱他手肘嘻嘻笑道：“咱们回去亲！”
话落，莲华被她火急火燎的拉进莲境的大门，直拽着他往寝殿的方向掠去。
眼看着要进了寝殿的殿门，莲华一把将她拽住。
“又要作甚你？”
不是说青天白日的不会怎么样吗？那她拉着自己进去干嘛？
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绝不会让自己与她怎样的。
凤兮道：“亲一口呀。”
莲华顿了下，道：“不亲。在你魔气未除之前，我不会再与你有过密的接触。以防你杂念太多，被魔气侵蚀引诱。”
凤兮：“。。。。。。”
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凤兮很是不甘，道：“那我除了魔气之后，你还给亲吗？”
莲华道：“等你除了之后再说。”
闻言，凤兮咬咬牙，跺了下脚转身去抓紧时间打坐调息去了。
莲华瞧着她走了以后，脚下转了个方向，往墨香殿走去，他也要抓紧时间查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
墨香殿藏书浩瀚，其中不乏有研究各个种系的专门书册。他找到草系水生属那卷，然而，翻遍整卷，都未能找到与他情况相似的描述。
莲华放下书卷，靠在椅背上细细思索。
他真身虽也是莲，但与其他莲不同的是，他生于弱水之中。
莫不是因为弱水的缘故，他才会如此？
莲华蓦地想起一人来。
在他化神之初，曾有一老者整日追着他问东问西的，研究他是怎么在那天地间至纯至净的水中生长出来。
那老者是无妄仙山上的山主，万年前已经羽化归于混沌。不过，他还有一个徒弟，也就是现任的无妄山山主，玄机子。
如若前任无妄山主对他的出身已研究出成果的话，那么这个成果，应在他的徒弟手里。
他需走一趟无妄山。
莲华抬眼望向右侧半月窗台下的水漏，已近酉时三刻。今日是来不及了，且等下凤兮兴许还会过来闹一闹。若是她瞧不见自己，不知又会不会胡思乱想。
眼下她尚在净化魔息，心绪的稳定平和尤为重要。
又在墨香殿待了一会儿，瞧着水漏已到戌时，莲华起身将书卷一一放回架上，而后回到寝殿，沐浴更衣。洗漱完毕后，半躺在软榻上一边翻看凤兮偷藏的话本子，一边等着她人上门来闹。
谁知，一直等到了子时，人都没有出现。
莲华有些惊异，起身出门来到她的寝殿前，想瞧瞧她在做什么，然而门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应。
莲华微微皱眉。这大半夜的，她又去了何处？
闭阖双目摒除一切气息，莲华分出一部分神识来感知她所在之处。
很快，在莲境第七重的省思洞里找到了她，她正在洞中打坐调息。
省思洞常年冰雪覆盖，能隔绝一切旁杂干扰，难怪他闻不到她的气息了。莲华舒展眉头。
但。。。。。
为了能亲到他，她还真是十分的积极努力呢。
瞧着省思洞里的凤兮，莲华有些哭笑不得。
修炼上若是能有对待此事一半的上心，她定能快速的赶超过他，成为天界年龄最轻的帝君。
又瞧了会儿，莲华便撤回神识，径自回到寝殿灭了烛火歇息去了。
翌日，凤兮仍没有从省思洞里出来，莲华便在动身前往无妄山之前，在省思洞外给她留了字条，告知她自己的去处，以及预计何时归来。
无妄山浮于东海之上，蓬莱之南，虽在天界之内，却离九重天甚远。
莲华用了整整一日的光景才到达无妄山。
落到山门处，接到消息的玄机子已候在山门前。瞧见他，立时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长拜施礼后，将他迎了进去。
正堂落座，莲华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
闻言玄机子请他稍等片刻，自己则快步朝外奔去，由于太着急，还不小心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脚，险些跌倒。
莲华：“。。。。。。。”
这无妄山新任山主瞧着不是太稳重呢。
不多时，玄机子捧着四五书卷去而复返，依旧是急匆匆的，头上都冒出了汗。
玄机子将书卷恭恭敬敬的放在莲华身旁的矮桌上，用袖子抹了把头脸上的汗，笑道：“师尊这些年钻研的成果都在这儿了，都是有关于您的，尊座瞧一瞧，是否有您需要的。”
莲华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清冷的眸瞧向他。
对上他的眼光，玄机子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解释：“天界众神之中，小神最是崇拜您，最大的愿想就是能跟在您身边鞍前马后的效劳。故而，私下底称呼您为尊座。。。。今日瞧见您，心情太激动了，一不小心才唤错了称呼。请尊，阿不，请上、上神恕罪。”
他这个愿想还真是。。。。别致。莲华淡淡转过视线，拿过最上卷手札，慢慢翻开。
玄机子见他不语，自己便自动自觉的坐回下首的椅子，安安静静的坐陪着，期间除了添茶倒水，绝不上前打扰。
四五卷的手札翻看起来也很快，莲华用了两个多时辰，将它们翻阅完毕。
手札的内容多涉及他在修炼上的天赋异禀以及品性特点，只有一小部分谈到了他的淡漠到近乎于冰冷的性子成因——约莫是由于弱水之故。
但对于情感方面的，却是没有记载。
也是，那时的他心里只有修炼一事，人都不愿见，更不会对哪个女子另眼相待。
凤兮，是他这数万年的生命之中，唯一愿意与之相识、相知、相伴的人。
她是最特殊的，特殊到他心甘情愿给予出自己能给予的一切。
莲华神情默然的放下手札。
玄机子在旁觑见他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询问：“尊座，找、找到您想要的了吗？”
莲华摇摇头，抿唇不语。
见他不纠正自己对他的称呼，玄机子心里高兴了蹦跶了一下，面上愈加恭敬的道：“师尊他老人家以前也常与小神探讨研究您。”说到此处，玄机子忽然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当，当着本尊的面，说探讨研究人家，实在是失礼冒犯，况且，对的还是自己最崇拜的莲华上神。
玄机子顿了下，抬眼觑了眼莲华的神色，见他并未动怒，心里赞了一句不愧是自己最崇拜的人，便继续道：“您若不嫌弃，可说与小神听下，兴许小神能为尊座分忧呢。”
莲华看了看他，顿了片刻，道：“有一女子，倾心爱慕于我。她为我做了许多事，也因我受了不少委屈。
她于我很重要，我不想看她难过，也不想她受委屈。我想要给她她想要的爱，可是，我却好像没有那东西。”
一上来就谈感情的事，尊座竟是这般的信任他！玄机子听他说完，顿感受宠若惊的同时内心又激动的无以复加。
这六界之中倾慕他家尊座的女子数不胜数，能近他身的也就近年来突然冒出头的凤凰族的凤兮神君，哦不，人家已经晋升为上神了。
尊座口中的女子十之八九是她了。
她会喜欢上尊座意料之中，但让他惊奇的是，尊座竟然想喜欢上她？！！
话说回来，没有‘那东西’是什么意思？？
玄机子按下心底的波涛汹涌，谨慎的问道：“尊座能否详细的描述下，您为何会觉得自己没有，呃，爱呢？”
莲华抿了抿唇，道：“我看过人界的话本子，上面有情的人，或爱的死去活来，或恋的缠绵悱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有渴望占有彼此的欲念。而这一点，她有，我却没有。”
啥？人界的话本子？天界最为澄澈纯净的九重莲境之主竟看人界的话本子？！！！
玄机子不敢想象他家高贵冷艳的尊座冰着一张宝相庄严的脸，拿着一本花里胡哨的话本子看的场景。
简直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捡起处在崩坏边缘的理智，玄机子更加小心的续问道：“您、您还能再说的详细一些吗？就是她有的您没有的那事。。。。”
莲华冷冷的瞟了他一眼，玄机子条件反射的缩了下脖子。
“小神也、也是为了了解的更细致些，才能更好的帮助尊座。”
莲华转过视线，抿了下唇，道：“牵她的手、抱着她、亲她的额头、甚至与她床榻之间亲昵，我都没有任何的感觉，没有丝毫想要占有她的欲念。不仅如此，看到她难过受伤，我也不会感到心疼，有的只是愧疚而已。”
玄机子自动过滤掉旖旎的词汇，想了下，道：“那您就是不喜欢她啊。”
莲华又冷冷的瞥向他。
玄机子立时十分识时务的闭上了嘴。顿了片刻，他又忍耐不住的道：“您除了对她没有欲念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感觉？比如，当她对您表现出爱意之时，您的感受是如何的？是感到厌烦呢还是无感抑或是感受不到呢？”
莲华道：“不厌烦，能感受的到，但就是。。。。”顿了下，莲华手捂住心口，道：“这里好像一面湖，她的爱意就如拂过湖面的微风，会荡起浅浅的涟漪，但风过了，这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会留下丝毫风吹过的痕迹。”
听了他的形容，玄机子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尊座可曾去过姻缘石前看过？”
“无。”莲华回道，顿了下，他望向玄机子：“此话何意？”
玄机子抿了抿唇，道：“姻缘石上若有您的名字，您与这名女子怕是有缘无分，她不是您红线那头系着的人；若是姻缘石上没您的名字，那。。。。”停顿了一下，玄机子看向莲华，正色续道：“您就是天生无情根。”
“您生于弱水，长于弱水，自然就会受到它的浸染与影响。弱水是天地间至纯至净之水，不染凡尘纤垢，看似纯洁，实则无情。您生在这样的水里，自是不会生出情根。师尊也曾言，您的品性与弱水如出一辙，您就好像是化成人形的弱水一般，品性高洁，又无情无欲。”
无情根，无情无欲，弱水化形。
原是如此。
所以，他没办法爱上凤兮？
莲华微微阖目，脑海中浮现她泛着水色的双眸，问他‘这些痴心妄想，你可否成全？’
他成全不了了。
默然许久，莲华站起身来，道：“谢你替我解惑，告辞。”
玄机子忙微垂下头，道了声不敢，也站起身来，跟着他往堂外走。直至送到山门前，望着他消失不见，才转身回了山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