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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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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入喉不过须臾，前所未有的痛感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如同万箭穿心又犹如千刀万剐钝刀凌迟，生撕活剖般的疼从心口开始，向四肢蔓延开来。
神识瞬时空白，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莲华晃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一边倒去。
“尊座！”玄机子神色巨变，忙上前一把搀扶住莲华。
“您怎样？我、我扶您去歇息。”
莲华微微合了合眼眸，沁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发丝和衣衫。他用力握了下玄机子的手，声如碎絮道：“不、不要让她、让她知道。”
玄机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小神知道，您放心吧尊座，凤兮上神她不会知道的。”
话音落地，莲华便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痛到极致就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昏昏沉沉之间，莲华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碎成了齑尘，幽幽飘荡扬起，任意东西。不知过了飘荡了多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忽然破出光亮，一人站在光亮处，绯衣招展，华光璀然。
莲华情不自禁的朝那人走去。
那人回身瞧他，菱唇微挑，灿金色的双眸里冰冰冷冷。
看得莲华很是难过，他顿住脚，不再上前。不是不想，是不敢。他怕自己会招她厌烦。
她瞧着他，顿了一会儿，朝他缓缓伸出手来。
莲华心里的难过稍稍散了去，几乎没有犹豫，他立刻抬步上前。短短两丈的之距，他改走为跑，像是生怕她会收回那只手一般。
抓住了，便攥进了掌心，紧紧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凤、凤兮。”
紧紧凝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女将军，四肢八骸的剧痛迟钝的朝莲华席卷而来。莲华的眼前又陷入黑暗。
莲华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坏境中醒来的。周围像是在一个帐子里，陈设简单，空气中隐隐漂浮着淡淡的馨香，不似花香脂粉之类的，有点像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
体香两个字刚在脑海中浮现，莲华便激灵灵彻底清醒了过来。他忙撑起身，但下一刻就被剧痛拍回了床榻上。
帐子的门帘适时被人从外挑开，身着绯色战衣的明艳女子走了进来。听见他倒抽凉气的声音便转过头来看了看，顿了顿，脚下一转，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绕过屏风，挑开红纱床帐，露出一张与凤兮别无二致的脸。说是别无二致但其实有一处不同，她的眼瞳是灿金色的。
她是梦里小莲花精的女将军。
莲华的视线凝着她。
女将军垂眸扫了眼他：“这么快就醒了，你这小妖精的自我修复能力倒是不错。”
小妖精？莲华闻言愣了一下，但嘴巴却像是不受控制般已声如蚊呐地回答了她。
“可、可能，可能是因为我的本体是莲之故吧。”
此话一出，莲华又是一愣，这从他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却完全不是他的，稚嫩的嗓音，听着最多不超过十三岁。
女将军闻言随意的点了下头，顿了下又问道：“本座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在战场上护我？”
莲华脑海里随即想起了那场妖族与神族的那场大战。
果然，他听到自己嗫嚅的回道：“不是素不相识。”
他声音太小，女将军明显没有听清楚，她皱了皱眉，脸上浮现些许嫌恶。
“声音大点，本座没听到。”
莲华听到那声音又重复了一次，这一次声音大了许多，尽管因为拼力提高声音，刚刚恢复了一点的伤口又再次撕裂。
“你之前认识本座？”女将军挑了挑眉，想起他昏过去之前唤的那个名字，道：“你是不是认错了人了，本座虽然没有名字，但有一个名号：凤皇。凤凰的凤，皇天的皇。不是你口中的凤兮。”
她是凤皇上神，虽在莲华的意料之中，但乍听之下还是难免震动。心里莫名其妙的涌现出欢喜的情绪来，连着声音都染上了喜色。
莲华感到自己的头用力点了下，双手也奋力撑着床榻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你有名字的！凤兮，就是你的名字。”
凤皇看着他撑起身又狠狠摔回去淡淡道：“本座不记得自己何时有过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我，是我给你取的。”那声音羞怯的回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是四方荒泽里的一起长大的伙伴，那日雷劫之后你化形飞走了。我努力修炼，终于也可以离开四方荒泽了。。。。。。我一直寻你，终于让我寻到了。”
凤皇听了唇边浮现一丝笑意，顿了顿，她放下挑帘的手，转过身去：“行了，好好养伤吧。”
莲华昂着头目送凤皇背影离去，哪怕屏风格挡了他的视线，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影子，他仍专注的凝望着，直至那点影子完全消失不见。
强撑着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摔回床榻上。
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打碎似的，钻心彻骨的疼从身体各处传来。莲华缓了一会儿，等稍稍好些，他便咬牙强撑起自己坐起身来，一点点挪下床榻，往左手边的梳妆台挪去。
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撑到梳妆台，莲华撑扶住台子，慢慢抬起头。不出意料，铜镜里是一张稚嫩却又十分熟悉的面孔。
这张面孔与他有八九分相似，额间有浅淡的银白色莲瓣妖纹。是他曾在梦境中瞧见过的小莲花精。
莲华力竭瘫坐在矮凳上。
所以，眼下的情况是他变成了小莲花精。不，他左右不了身体更掌控不了情绪，一切都是随着小莲花精自己的意志在进行，他只是借助小莲花精的眼睛，来看一看已经成为过往的曾经。
小莲花精自愈能力极其强悍，不过几日的功夫，身上的伤便已无大碍。
这几日他住着凤皇的军帐，而凤皇只会偶尔过来拿东西的时候瞧上他一两眼，其余的时间，他都看不到她。
怕自己给她带来不便，等到稍好了些，他便主动搬出了凤皇的军帐。但搬出军帐之后，他想要再见她便更难了。
凤皇很忙，每日不是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或者与众神开会商讨作战计划。没有仗要打也不需要开会之时，便与哪位神喝酒。早就忘记了小莲花精的存在。
孤零零的呆在帐中养伤，小莲花精像块望夫石一般日日翘首期盼着望着帐门，期待着凤皇从帐房前路过时，能停一停脚步，看他一眼。哪怕是在帐门外瞧上他一眼也是好的。但一直到他能下地走路，从帐房外经过了无数遭的凤皇，都未曾来看他。哪怕是仅仅多停留须臾都是不曾的。
小莲华精难过的同时，又自顾自的替凤皇找了一大推的理由。
开解完自己，他又开始担心她。战场上刀剑无眼，她万一被人伤了要怎么办？
一想到此处，眼前就铺展开凤皇浑身是血的一幕，小莲花精心慌极了。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便去寻凤皇。
营地里都是神族的，瞧见带着妖纹的小莲花精便没有好脸色。他们鄙夷他，欺负他，驱赶他。
小莲花精不想与他们起冲突，因为他们都是凤皇的伙伴，他便只能躲。好在，他寻凤皇的路上已经接受了很多很多的磨砺，早就习惯了伤痛和忍耐。
那些神族见他不反抗又打不走，想下死手又担心凤皇上神回过头来找他们的麻烦，打了一会儿，就随他去了。
小莲花精撑着伤上加伤的身体从地上爬起。他没法让如此狼狈自己去见她，于是只好一瘸一拐的又往回走。
然而回到帐子他发现自己的栖身之地被人占了，他的随身物品被扔在帐房之外的角落里，帐子里住进了一个长相俊美的高大男子。而他手里挽着的人是经过了这里无数遭却从不曾进来一步的凤皇。
小莲花精愣了一下，高兴和伤心的情绪都还没来及反应，他已下意识的挡住脸慌里慌张的往外退。
“站住。”凤皇冰冷的声音响起。
小莲花精僵顿住脚，垂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
凤皇看着他，道：“你这小妖倒是胆大，竟敢跑来神族驻地，抬起头来，说说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她身旁的男子笑了一下，道：“是啊，抬起头来，让本尊和凤皇好好瞧一瞧。”
小莲花精闻言又忍不住往后退，然而他刚抬起脚，周身便被烈火缠绕。
凤皇声音冰冷的道：“再退一步，本座就把你烧成灰。”
小莲花精不敢退了。
凤皇不耐烦的喝道：“抬起头！”
小莲花精颤了颤，缓慢的抬起头来。一抬头便对上了对面凤皇冷厉的神色和那男子嘲讽的笑。
凤皇看着他脸上的妖纹，愣了一下，脸上的冷厉之色稍稍缓了缓，道：“原来是你。”顿了顿，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又蹙了蹙：“与人打架了？”
“没有。”记着凤皇不喜他声音小，小莲花精回了之后又忙大声重复了一遍。
凤皇身边的男子闻言，哼笑了声道：“没有，那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可别说是自己撞得。”
小莲花精讨厌这个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凝着凤皇：“凤兮，你是来寻我的吗？刚才我也正想去寻你呢，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呢。”
说着，他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像是很开心似得。
凤皇闻言目光转向身旁的男子，原来这家伙抢了人家的帐子。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回小莲花精身上。
“本座不是来寻你的。”
小莲花精神色刹那黯然了下来，他抿了抿唇，又重新扬起笑：“哦，也对的你那么忙，肯定来此是有事要办的。”
那男子嗤笑一声，懒洋洋的道：“凤皇上神不是有事要办，她是专程为了本尊过来的。好了，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小莲花精没有动，他看也不看那男子，只瞧着凤皇，微微笑道：“我身上的伤都快好了，等我痊愈了，可以跟在你身边吗？我手脚很麻利的修为也尚算可以，留在你身边可以做很多事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无视，那男子终于着恼了，一步上前猛地钳住住小莲花精脖颈，将他提至半空。
“你算什么东西！竟还敢大言不惭的要留在凤皇上神的身边！本尊看你就是个妖族派来的细作，想接近凤皇替你们妖族窃取情报是吗？！”
“我不是！”小莲花精反扣住钳在自己脖子上的铁掌，冷冷的盯着对方，边用力外扳边沉声回道：“什么妖族神族，那与我何干？我在意的只是凤兮一人而已。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污蔑人。”
小莲花精看着人瘦弱，但力气极大，男子钢铁一般的手腕竟被他硬生生掰折了。
男子吃痛的松手，铁青着脸色召出法器。
凤皇瞧了瞧两人，淡淡开口道：“好了，夜刢。”
她话音落地，名叫夜刢的男子便僵顿住，面色含怒的看向她：“凤皇，这小妖是在打我们神族的脸，你让我就这么放过他？开什么玩笑！”
凤皇勾唇：“错，他打的是你的脸，不是神族的。”
“你！”夜刢气的滞结。
凤皇罢了罢手：“行了。”顿了顿，她看向小莲花精，道：“看这力气你应是没大碍了，既是如此那便走吧。离开神族营地，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
小莲花精愣了一下，慌张起来：“我、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他祈求的看着凤皇，道：“我出来就是为了寻你的，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别赶我走好不好？我、我知道错了，我和这位神官道歉行不行？”
言罢，他转向夜刢，咬了咬唇，撩开前袍艰难的扶着木桩便要跪下来。
凤皇皱了下眉，拂出一道气流，强迫他站起身来：“话本座只说一遍，别逼本座亲自‘请’你离开。”
小莲花精咬紧唇，目光难过的看了看她，抖着声音道：“你别生气，我离开就是了。”
说完，他留恋的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掀开帐门离开了。
从神族营地离开后，小莲花精寻了一处离营地不远的山洞住了下来。山洞位置隐秘，不易被发现，最主要的是洞里有一汪水潭。水潭黢黑幽深，潭水寒意刺骨，水生硬艰涩难以下咽，水里毫无生机连条游鱼都没有。但有一处益处，那就是水中蕴含着充足的灵力。
这对于眼下的小莲花精来说，简直是天赐的宝地。
他除去衣衫浸入水潭中，冰冷刺骨的水霎时冻得他直打哆嗦，但好在，身上的上接触道潭水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恢复。
小莲花精磕着牙高兴极了。心里想着，再过不久等凤兮再上战场的时候，他就又可以保护她了。
之后的日子，小莲花精过的很是充实，一日中大多数时间他都浸泡在水潭里修炼和养伤，其余的时间便趴在能看到营地的山头上，远远的望着属于凤皇的那顶营帐。
半月倏忽而过，北荒之极的战场上烽烟又起。这一次是魔族与神族之战。
领头的又是凤皇。
小莲花精伪装成神族的小喽啰，混进了战场。头顶上遮天蔽日的绯色彩翼，像天际的被烧红的云朵，瑰丽的动人心魄。小莲花精凝望着她，眼睛一眨都不舍的眨。
魔族此次领头的据说是大魔头重匀。此人诡谲阴险，实力在众魔中算是最强的。
凤皇与之整整打了三日，几度险象环生，小莲花精心急如焚，但奈何根本寻不到重匀的弱门之处。
当重匀再擎着铁剑将要刺入凤皇的心口之时，小莲花精急怒之下，爆了自己的妖丹，将全部的妖力凝成尖锐冷厉冰棱，对着重匀狠狠的穿刺而去。
铺天盖地的冰棱犹如万箭齐发的箭林雨簇，逼得重匀只得后退躲避。
小莲花精则步步紧逼。他通红着眸子，淡色的莲瓣妖纹爬满整张漂亮的脸庞，看起来疯狂而邪魅。
重匀被突然冒出的人弄的愣了一下，待他看清挡在凤皇面前的是一只妖时，他眸子暗了暗。
下一刻，重匀提着铁剑朝着向他逼近的小莲花精砍去。
小莲花精看着迎面而来的剑锋，他没有躲反而迎身而上，任凭铁剑刺穿自己的身体。同时握住旁边的冰棱，快而狠的刺进了重匀的心口。
一下、两下。。。。这三日的对战中，重匀刺过凤皇多少剑，小莲花精便让他还了多少。
重匀没想到冰棱竟然能破坏他的魔体，心口伤处传来灼烧痛楚时，他便想抽剑后退。但奈何，对面的妖像是疯了一般，死死握着插进他身体里的剑不让他抽走，一边疯狂的拿着冰棱捅刺。
真是个疯子！
重匀抬脚狠命的踹了对方心口一脚，小莲花精被猛力踹的像纸片一样飞了出去。
重匀受了重伤，眼下再战无益，只能鸣金收兵了。
凤皇落在小莲花精摔落的地方，垂眸望着他。
小莲花精七窍都被自己的鲜血晕染，他想擦干净眼里沁出的血，将她看的更加清楚一些，但他实在太累了，周身抽不出半丝力气来。他只得拼力扯动嘴角，朝她笑了笑。
凤皇神情有些复杂。
爆了妖丹的妖一般都是活不成的，更何况小莲花精还被魔域至强者重匀的铁剑刺穿了心脉。
凤皇看着他，道：“你的名字。”
小莲花精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给自己取名字，总觉着这么重要的事，要与重要的人一起做才有意义。他给她取了名字，也希望她能给他取个。
凤皇抿了抿唇，道：“那本座给你取一个，你看，‘莲华’二字如何？”
说着她用神力凭空写下这两个字。
清雅之莲，璀然光华。
小莲花精看着那泛着绯色神光的两字，笑了起来。形状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
他嘶哑着声音，道：“好听。”
凤皇点点头。
小莲花精凝着她，满含期待着道：“凤兮，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凤皇凝目望了望营地的方向，回道：“怕是不能。”
小莲花精眼中的神采霎时黯淡了下来，但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显得那般沮丧，便笑了下，道：“哦没关系，就算是这样，我也很满足了，没白来世间走一遭。”
看到了已经长大成人的你，与你相处了短暂却很珍贵的时光，带着你给我取的名字消散，我很满足。
若说还有遗憾的话，可能就是没能带你回到四方荒泽，带你回我们的家。
小莲花精凝着凤皇，眼中的亮光渐渐暗淡。
凤皇看了看他，抿了抿唇，转身大步离去。
小莲花精艰难的转动自己的头，眼睛执着的望着正大步离他远去的绯色背影。
漂亮的桃花眼眸里洇红一片。
“凤兮！”他禁不住的唤道。
已经走远的凤皇身影顿了一下，回望向他。
小莲花精拼尽全力朝她喊道：“保重了凤兮。”说完，他对着她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凤皇朝他淡淡点了下头，而后转身继续前行。
小莲花精凝望着那抹绯色的背影，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其实，他还想说，可不可以偶尔想念我一下。但想念有时是痛苦难熬的，他不舍得她如此。
待到那抹绯色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紧接着到来的是无尽的黑暗，小莲花精缓缓合上眼帘，最后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他长翘的眼睫处滑落而下，落入身下浸满了他的鲜血的泥土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