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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记忆残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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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有句话，叫君子远庖。凤兮虽然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但也清楚明白大多数人对庖厨这项工作的不耻。是以，她想不明白莲华上神贵为神尊，为何要为自己放下身段，亲自下厨做糕点？
凤兮自认为，她与莲华的关系没有要好到让他亲自为自己下厨的地步。
是因为她撞破了他的小秘密，所以才要收买讨好她？
凤兮摇了摇头。不对，上次参加清谈法会之时，他也曾请她吃糕点，而那时她并没有拿住莲华任何把柄，反而是自己在他的脸面丢了脸面。
忽略莲华对她有意思这个荒唐的可能性，那么剩下的，便是莲华上神与众不同，人美心善热情好客乐于与邻居分享自己的手艺了这一项可能了。
凤兮抬头，瞧着凌空漫步在莲池之上，清冷着一张俊美至极的脸蛋，动作优雅的采摘莲花的莲华上神，不由的捂住脸。
她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
莲华精挑细选了两三朵采了，拿着花回到膳房，见凤兮仍站在原处，愣了下，没有说什么，便开始处理食材。
凤兮觉得干站着等着吃不是太好，于是走过去，在灶前的火膛口的小凳子上坐下，道：“我来烧火吧。”
反正她是火系的，烧火和控火应是差不多的，难不住她。
莲华手上沾着糯米粉和藕粉，眼睛上下扫了凤兮一圈，拂手化出一张高凳，放在殿门口出，淡声道：“不用，去那边的凳子上等着便好。”
凤兮也低下头看了眼身上，才想起为了撑气势，她出门时特意选了这套瞧着庄严隆重点的凤舞赤羽金缕霓衣。
这套衣服站着的时候就裙摆曳地一丈来许，此时她坐在小凳子上，华丽锦簇繁复的衣料层层堆叠，裙角铺展开来，长的铺到莲华所在的长桌处，短的也延申到炉膛里。
凤舞赤羽金缕霓衣水水不侵，但不包括她自己点的火。
凤兮想了想她烧火烧到自个儿身上的情景，不由一阵心悸，忙拢了裙摆站起身来，老老实实坐到莲华特意为她化出的高凳上。还别说，这个高度距离，不但能将莲华做点心的场景尽收眼底，还能不用总拢着裙摆，劳累她的手。
没想到呀，冷冰冰的莲华还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呢。凤兮暗自赞叹。
莲华眼角余光瞥见凤兮满意的神情，不自觉的微微勾了下唇。
凤兮撑着下巴坐在莲华化的凳子上，瞧着莲华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的倒水和面，剥莲子和花瓣，放杵臼里细细捣碎捣碎，与面团揉搓和匀，切出一个个方正剂子，一双指骨精致的手拿着剂子放在掌心之中细细捏揉，而后装入压模，点上灶膛里的火，放上蒸笼，凤兮不禁出神。
动作如此熟稔，看来莲华不止一次做糕点了，约莫他真的就是喜欢下厨也说不定呢。凤兮想。但脑子里忽然闪过些许模糊的片段。
身着红衣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依靠在同样面容模糊的白影身上，哭的甚是伤心，撒泼打滚的扯着那白影的衣衫嚷着他没有良心。
那白影被她哭的无奈，又无法把人从自个儿身上撕下来，只得认输，冷冰冰问她到底要怎样。
那女子抹了把泪，咬牙切齿的凶狠的说要吃了他。
场景一转，白影拢着衣衫，在一间和这间膳房很相似的地方，捣鼓着。
第一次和面，水多了，怎么捏也成不了团，失败。第二次和面，糯米粉和藕粉放多了，干巴巴的，失败。第三次和面能捏成团了，食材却包不进面团里，失败。第四次尝试，第五次尝试，第。。。。。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的尝试，一身狼狈的白影，终于成功。
他随意拂了衣衫擦干净脸，端着小瓷碟，来到一间华美庄重的殿里，递给满怀期待想‘吃’了他的女子，冷冰冰的吐了一个给字。
女子气的一边指责他不守信用，糊弄她，一边不客气的拿起小磁碟上的东西，狠狠咬了一口泄愤。
白影看着她，似乎笑了下。语气有些柔和，说，这糕点的名儿叫莲子露华糕。
女子虽吃的正欢，但还记恨他诓骗她的事儿，愤愤的回道，她管它叫什么，甭想用一个破糕点就糊弄过去，没门！
白影没有再说什么，一阵儿清脆的玉声随着轻风隐隐鸣起。
“在想何事？”莲华端着刚出锅的点心，走了过来。
模糊片段被这一声问话打断，云雾散尽，那两个身影也消散的无影。凤兮抬头望向他，整个人还没有从刚才的场景中回过神来，听到与那白影有些相似的嗓音，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妄，有些愣愣的。
莲华微蹙起眉头，又问道：“怎么了？”
凤兮回过神，摇了摇头，笑道：“无事。”许是前些日子一直泡在溟水潭，泡多了的缘故。
莲华点了头，抬了抬手中的瓷碟，道：“做好了，你要不要现在尝尝？”
凤兮瞧着碟中晶莹剔透的糕点，没由来的，心底忽然泛起一阵儿酸疼。
不明白自己今日这是怎了。凤兮几不可察皱了下眉。
莲华见她不语，便又道：“去寻香殿吧，正好这糕点刚出锅有些烫口。”
凤兮点点头。
沿着来时的游廊往回走，寻香殿与寝殿隔着一座拱桥，穿过拱桥，便到了寻香殿。
寻香殿作为莲华上神平时接待访客的场所，修的尤为宏伟壮观，气度非凡。殿前十二白玉雕花玉柱，五彩琉璃瓦房顶，檀香殿门，青玉门槛，殿内宽敞开阔，上方镶嵌数十颗磨盘大小的夜明珠，充当照明之用。殿内的两侧挂有珠玉帘，微风拂过，玉声清鸣，帘前是坐席。殿中一顶青铜莲花炉鼎，长宽约两丈许。地上铺着莲纹的毯子。
凤兮又有些恍惚。她微微合上眼，心道，莫不是刚才脑子里闪过的那些场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她之前也来过莲境？那白影和红衣女子又是谁？
莲华走到最上首的位置停下，将手中的瓷碟放下，又拂手一招，幻化出一套青瓷茶壶杯盏，给自己和凤兮倒上茶水，道：“请。”
凤兮按下心底冒出一连串疑问，走了过去，看着条案上整齐的摆设，笑道：“费心了。”
坐下来，拿起茶盏先抿了口，满颊莲香，：“唔，这是什么茶，怎么这般的香。”
莲华回道：“不是茶，是莲叶上收集的晨露加了凝神香草熬煮的香露。”
“难怪有股莲香味。”凤兮笑了笑，捏起温度适宜的糕点，轻咬了口，赞叹了一声，装作随意的道：“这般美味糕点没有名字实在可惜，不如我给它起个罢？就叫它，莲子露华糕，如何？”言罢，她不动声色的瞧向莲华，观察他的反应。
清冷的俊容有一瞬的龟裂，但很快被莲华自己控制住。他淡淡扯唇，道：“甚好。”
凤兮笑笑，又道：“人都说莲华上神清冷疏离难亲近，但我却总觉得你十分的亲切，也不知这是何缘故。”
“是吗？”莲华轻挽起唇角，转身拿起添香的勺子，往条案上的小香炉里添了些，道：“可你我做了千把万年的邻居，凤兮上神却从未来过莲境做客。”
凤兮：“。。。。。。”
凤兮呵呵干笑：“这不是担心自己扰了你的清净吗？”
说我，你不是也没有去过我那儿吗？凤兮吃着糕，将后半句反唇相讥的话咽了回去。
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
莲华看了她一眼，放下添香的勺子，道：“下厨只是无聊时的消遣罢了，不是特意做给你吃的，不必有心理负担。”
抱着心理包袱天马行空揣测了半天的凤兮：“。。。。。。。”
哦，那你还真是乐于分享与众不同的上神。
“呵呵，但总归这莲子露华糕是进了我的口的，所以，谢谢了啊~”凤兮扯了下面皮，露了个不甚诚意的笑。
莲华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没头没脑的抛个问题，道：“可学会了？”
凤兮：“？”
莲华耐心解释道：“方才你不是说，想学做莲子露华糕吗？我演示了一遍给你看，可学会了？”
凤兮：“。。。。。没有。”
她完全忘了这回事儿！
莲华皱了下眉，似乎不能理解。
凤兮羞愧的将脸埋在糕里。
莲华顿了下，叹道：“过五日你再过来一趟罢，届时你早些过来，我再教你。”
凤兮有些过意不去，道：“。。如此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要不就算了吧。”
莲华抿了口香露，淡然道：“算不上麻烦，左右不过消遣罢了。”
虽然她该对莲华表示感谢，但感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牙根还有点痒。
吃完了糕，凤兮就告辞回了三十三外天。
莲华望着莲境上方结界闭合完整，目光变得幽沉。顿了好一会儿，他从袖中掏出方才匆忙之间藏起的册子。
装订的花里胡哨的册子并不是凤兮所认为的话本，而是一本画册，里面每一张都画着同一个人不同形态的小像。
那人是凤兮。
很久很久的以前，她亲手画了自己偷藏在他的书架里的。凤兮以为她藏的隐秘，实际上在她将画册藏进去的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莲华就发现了——那个书架上的每卷书籍，莲华都熟稔于胸，那卷放在哪里有多少章节厚度多少，他闭着眼都能答清楚。因此只需一扫，他便清楚凤兮在他的书架上藏了东西。发现画册之后，想到凤兮对自己的心思，莲华几次出手想毁了它，但却怎么也下不去手。里面每张小像上的凤兮，都巧笑嫣然顾盼神飞，形象生动的仿佛下一刻便跃出纸上，与他说话似得。莲华看着她，便忍住的心软，总想着再留一日，明日再毁了也不迟。。。然而，今日复明日，数千年过去了，他仍然舍不得毁去。
可是，留着又有何用呢？他与凤兮永不可能有旖旎的牵扯。前尘之因，被他亲手斩断继而被她遗忘舍弃，眼下疏离与淡漠便是他得到的果。将来他与她也只有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客套寒暄，再无其他。
就算，卑劣的故意让人误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厚着脸皮捧上亲手做的糕点，就算，就算无耻的削弱封印的力量，企图唤醒她的记忆。
可是，那又如何呢？
旁人与凤兮都清楚，他是个什么东西。不会有人相信，他与她能有何牵扯。未来，有一人会来到凤兮身边，将她带离他的眼前，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莲华攥紧手中的画册。
到此为止罢，莲华。莲华阖目对自己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