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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海豚小饼干 ...

  •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兵荒马乱。

      “有拖布你不会用?”君锐觉得非常离谱。

      男生蹲在地上几乎单膝触地,手里的抹布擦着地上的水渍。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手上那抹布不知被用过几轮。而门口的新拖把闲在那里,纯白得像一团小羊羔。

      林稚年抿了抿唇继续擦地。

      “说你呢。你也是在逃灰姑娘,谁弄洒的谁不会自己来擦?”

      “你要擦?”林稚年抬起头来,他问得真诚,一句就将君锐问得火冒三丈。

      “我弄的?”君锐踩上他手里的抹布。

      ·+·+·

      十分钟前。

      林稚年来到班级门口,排进分配座位的小队里。

      套着天蓝色校服的君锐今天也一样拽得飞起,跟前天比起来好像还有些细微差别,攻击性被这种很乖的颜色削弱了。

      但前天害林稚年被路人围观的糟糕经历还历历在目,以至于林稚年一从他身边走过就心跳得厉害。

      君锐的身量跟林稚年差不了多少,他没老实听话站在队伍里。正懒散倚在储物柜边儿上,一手藏在口袋里,一手握着手机,拇指闲闲在屏幕上划动。

      林稚年打量着他的腿,依旧修长,瞧不出有什么擦破皮后遗症。很快移开了视线。

      林稚年的新同桌是位小姑娘,小鹿眼鹅蛋脸,精致编发的尾端系着一个亮闪闪的蝴蝶结。人友好得不的了。
      是林稚年从未见识过的那种友好,好到令他坐立不安。

      前天报到时林稚年就对这个叫纪夏时的小姑娘印象深刻。

      他头一回碰见有人自我介绍还有忘词环节,女孩讲的内容实在太多,连自己最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薯片、果冻、冰淇淋都抖出来了。

      “我叫纪夏时。你叫林稚年对不对?前天我就记住了,我也喜欢吃年糕。”

      “……”他真的跟年糕没有什么关系。

      女孩含笑面颊带着一对小梨涡,变魔术般从背包里扯出一束花朵形糖果。

      绚丽糖纸下是透明的玫红色,多半是草莓味。它太大了,光是看一眼都让人隐隐感受到吃糖的快乐。

      林稚年怔了怔,反应过来是给他的。
      “不了,谢谢。”他拒绝得干脆利索,生怕受这种甜头上了瘾。

      “怕蛀牙么?”纪夏时兴致勃勃翻出一个扁扁的长方形纸盒,再次递到他面前。瞧林稚年面露茫然,补充道,“是咸饼干。看,你喜欢哪个小动物?”

      她将盒盖掀开,叠在盒子底下。里面躺着‘应该’是小动物的不规则形状小饼干,隔着独立小口袋的磨砂纸皮能看见膨起的表面上戳着一个个不太整齐的小孔。

      纪夏时挑出一块帽子形状的递给林稚年,林稚年盯着她手上的小帽子。
      如果都是小动物,那这是吃了大象的蛇吗?真是童趣啊。

      “给你。小海豚,可爱吧。”

      “……”

      舒服的早晨,纪夏时心情很好地和林稚年分享着饼干。

      哐当——

      前桌传来巨响,她爪子一僵,小饼干差点被吓掉。

      在纪夏时跟林稚年的课桌前,站着一个女生,清瘦,静默,长发在背后束成松散的马尾。
      此刻她的头低垂着,衣袖大半被水沾湿。一只黑色的水杯骨碌碌地从桌子后滚来,停在了纪夏时脚边。

      水杯磕掉外漆,露出亮晶晶的外壁,看上去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受这种蹂躏。
      桌子前方那把属于她的椅子也歪倒在地上,书包张着嘴,浸在地面刚形成的小水泊中。甩出来的几本新书全被濡湿了,甚至还有从桌面上掉下来,还没往后传的新书。

      “你怎么了?”她的同桌坐在椅子上,声音听起来毫无同情心。

      是君锐。

      纪夏时率先抽出两张纸巾,起身帮女生擦了擦袖子。

      女生连忙往后躲了躲,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倩丽的脸,“没事的,谢谢。”
      她低头目光扫过自己的鞋子,又注意到君锐也沾湿了的裤脚。蹲下身要先帮他擦擦,“对不起。”她声音很小,听起来楚楚可怜。

      君锐觉察到她的意图,连忙躲开了。他俯身帮她,手还没摸到椅子背,热情的纪夏时已经抢先一步扶起了椅子。

      她的手不小心擦到女生手臂,女生却触电一般,连忙收回手,表情甚至有点惊惶,“真的谢谢你们,不用了。”

      纪夏时一时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怔怔站在原地。

      “你接的是开水?”君锐蹙眉,她被烫着了,不然怎么纪夏时碰一碰也害怕。

      纪夏时听了去细瞧女生的手,果然都烫红了,她连忙举手报告老师。

      “待会儿带你去医务室。”她一面举手,一面说。

      “我真的没事的。”

      “都烫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纪夏时稀奇。

      “我……带了药。”她急着将被遗忘在地上的背包拾起来翻了翻,在最外层的小包里翻出一只小药盒。

      “那我给你涂涂。”纪夏时奇怪,但没有再坚持。猜想女生估计不会让君锐来涂药,便继续自告奋勇。

      讲台一侧,正收拾着小办公桌的傅老师应声看过来,“有什么事吗?纪夏时。”

      询问的声音穿过喧闹的班级传到耳里,纪夏时神情有些慌张,“这位同学刚才水杯洒了。”

      女生已不再需要请假去医务室,纪夏时犹豫着报告了这件芝麻小事。

      傅雪显然没有听清楚这件事跟举手报告的联系,等着她继续阐述。
      纪夏时盯着傅老师不知该说什么,他今天还是衬衫配西裤,去掉了上回那条滑稽的格纹领带,反倒更正经一些。

      身旁一直不曾开口的林稚年忽然站起身来。

      “老师,我想和他同桌。”

      “和谁?”

      “……君锐。”男生思考了一下,开口说出他的名字。

      “谁?”他古怪地看了眼他们四个。

      场面转变的太快,纪夏时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女生微红的左手,又转向林稚年。

      “就为了方便我给她上药吗?”场面有一点点大,纪夏时小声。

      “干嘛?这么快就被我的气质征服了。”君锐说得得意,看林稚年的目光却警惕。

      “好,第一节生物课前换好。现在位置还没有排过,以后要调整的,大家不用着急。”傅老师同意了。

      纪夏时摆摆手,目送林稚年拎着书包坐到君锐身旁。

      林稚年去捡落在地上的书。

      刚才新课本恰好传到女生手里,两本书落在地上,弄脏了一本。林稚年全拾起来,递给女生还能看的那一本。

      接着就有了擦地的一幕。

      君锐听他的意思,面色忽然就变了。林稚年默不作声收拾东西的模样,让他脑子里冒出另一个可能。

      “你该不会以为她是我推的吧?”君锐问。

      林稚年静默无言。

      “我刚才回头不小心碰到她手一下,那杯子就掉了。”君锐都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碰到了她,甚至可能是她自己没端稳洒了水,又着急怕那摞新书掉在地上,一着急掀翻椅子才会那样。

      总归跟自己关系不大。
      面前这人油盐不进的样子,恨得君锐牙痒痒,补了一句,“这回又是以为自己英雄救美了,对吧?”

      前天替坏人打抱不平那事儿,君锐还没忘呢。

      君锐盯着他那张脸,暗暗骂了句。泄愤般一脚蹬上桌子的横梁,惊得前排同学回头看了看。

      “轻轻轻点,桌子是无辜的啊!”前排戴着鸭舌帽的娃娃脸男生,抱着水杯急忙过来。

      他看见君锐与纪夏时身边的位置换了人,笑起来,“哇,换位置啦?老傅怎么回事啊,拆散班花班草,其罪当诛!”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座垫,坐进君锐前面的空位置。

      “闭你的嘴。”君锐心烦的厉害。

      娃娃脸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转向林稚年,“嘿,采访一下,四个一起坐还换来换去的,坐蒋美人那个位置影响你摸东南西北风吗?”

      林稚年没有说话。

      娃娃脸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前没见过你,我叫周岩。咱们前天刚见过,你忘啦?”

      “你这校服挺新呐,你看我这个。”

      林稚年猛地被拉扯住袖子,不觉往后躲了躲。

      “手不脏,你的脏了可以找我买湿纸巾,想吃零食也可以找我,批发价。”娃娃脸松开手,扯扯自己的领子。

      “转回去吧,他不爱说话。”君锐没好气地替林稚年说了一句。

      “我叫林稚年。”林稚年突然开了口,镇定地回复周岩。

      他刚才也是点了头的,不然周岩不会拽着他一直说,不过是君锐没瞧见。

      “你是不是专爱给我找不痛快?”君锐听他开口,书往桌子上一撂转去看林稚年。

      他扔下的书摊成一排,一下将林稚年桌面上的两本书撞掉了。林稚年先捡完书,又抬起眼来静静等他说。

      “你们要约架吗?不是吧锐哥,这算欺负同学吧,这位一看就是乖宝宝。不过我知道小湖边的假山后边是个打架的好地方,情侣都在那里谈恋爱,他们举报你,你就举报他们!”周岩出主意。

      两个人想起前天才动过手,又都不开口了。

      “嗯……”周岩夹在两个冰块之间尴尴尬尬地停下嘴,突然挺想喝冰镇可乐的。

      上课铃很快打响,大家都放下热闹,端坐回位置上迎接新学期的第一堂课。

      讲台上,迈进教室的生物老师是一班的“新熟人”裴老师。

      “咳,上课。大家先把书翻到第一章,人体的稳态。”

      裴老师第一天的生物课决定给孩子们来个循序渐进,絮絮叨叨顶着人类的标题名又讲了半天恐龙。毕竟每学期开学他都要重新诱惑一下学生,让他们对这门课燃起新的热情。

      “而这个人类啊,生活在地球上。平日里……”

      啪!

      君锐把自己的书甩在课桌中间,抬手翻了几页。

      林稚年怔了一下,注意全在君锐拱起的手腕与颀长手指上。

      君锐正越过目录翻到第一课,指尖点在老师正讲到的图片上,示意林稚年去看。

      “不用。”林稚年刚才将自己的新书给了周岩口中那个姓蒋的女生,她原本的生物书张开着落在地上,现下已经湿淋淋的不能看了。不想弄脏桌布,那本洇湿的书只能在课桌里晾着。

      尽管只能拿着个笔记本闭眼听课,林稚年还是本能抗拒着这种帮助。哪怕小指指甲盖那么大的人情,他也不太愿意欠,更何况对方还是君锐。

      “你说不用就不用?”

      林稚年干脆不说了,莫名其妙地瞧了他一眼。心中奇怪于他为什么今天打别人巴掌却给自己甜枣。

      “第三排那个男同学,聊什么呢?”生物老师转过身来,皮鞋在讲台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发现老师指的是自己,林稚年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站起身来。

      他抬眼,跟裴老师对视上,更加不舒服起来。前天这位老师还对他很热情,估计之后再也不会了。

      他很想好好在这里读书,为此最怕惹老师不开心,可惜第一节课就让老师失望。

      僵硬地站在那里,林稚年垂下头,沉默等待判决。。

      “老师,真是太抱歉了。是我刚才向他借了支笔。”

      身旁的君锐闲闲站了起来,抢先替他答道。

      裴策不用再去骂那个看起来挺乖的孩子,松了口气,“影响同桌上课是不对的,而且开学第一天不带笔?这像什么你知道吗。”

      ‘士兵上战场不带枪’这样来自于初中老师的标准回答还脉脉卡在周围同学嗓子里,耳边就传来君锐利落的接话。

      “厨子烧菜不带锅。”

      “嗯……”

      这句锅打断了生物老师所有思路,他摆了摆讲台上用来做教具的多肉小盆栽。决定找回一点教育者的感觉,“总之很重要知道吗,你将来要是上了考场也这样丢三落四的怎么办?”

      “是啊,您说的特对。我还想着他怎么也不带笔呢,都没法借给我了。”君锐摸了摸额角,一副相当赞同的模样。

      “行了。”生物老师只感觉自己的头不知不觉间体积突然翻倍。他转向林稚年,点了个比十以内加减法还简单的问题给他,想缓解一下尴尬的课堂气氛,“你先答。血细胞生活的内环境。”

      一直没书可看的林稚年被问得一懵,开口前,下意识瞟了眼桌上摊开的书,“血浆。”

      随着生物老师点头坐回座位的林稚年马上意识到,他用了君锐的书。

      在君锐也对答如流他剩下的四个小问后,裴老师稍微思考了一下,估计觉得今天的脑袋注定也小不回去了,便放过了君锐,“算了,坐吧,下次别打扰同学。前后桌,借他们两支笔。”

      一提起“借笔”,前桌的娃娃脸似乎又沉浸在了刚才厨子的故事里,捧场地笑了两声。

      林稚年没什么表情,偷瞄着坐下来的君锐。

      “不用谢。还有,真的不是我。”他听见君锐说。

      君锐接了后桌递来的笔,分给他一支。

      林稚年只顾消化着自己向眼前这人帮他开脱,自己又借了他书的事实,有些走神。那声‘谢谢’含在舌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及时救了他。

      没得到回应的君锐心烦地将笔扔下了,嘴上嘟哝着“爱要不要。”起身踢了脚变得碍事了的椅子,出门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林稚年手里攥着他刚才给的那只笔,正在本子上记着笔记。生物书还是君锐翻到的那页,他没有动,当然也可能小心地扯起一张又放下过,总之仍停留在原来的地方。

      余光瞥见君锐走过来,林稚年便像刚才在心里演练过的那样。将笔按上,和他的那只放还在一起。

      顶着那张清冷的脸,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谢谢。

      他飞速说完,心里砰砰跳。很忙似的自己读起才寥寥几行的笔记来,等着君锐的忽然嘲讽。

      君锐没开口,指尖一挑从口袋里摸出一对新的黑色中性笔丢了一只给他,回手把桌上那两只还了身后的纪夏时。

      林稚年拿着笔有些发怔。君锐眼里的世界是按照他自己的设定来的吗?
      这笔不是刚才为了搪塞老师编的借口么,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自己真没带笔了。

      而且,原来君锐上学第一天真的没有带笔。

      君锐不知他所想,但林稚年刚才的那句谢,深得他心。在他眼里,林稚年现下虽然仍是蹙着眉的,可必定是因为不好意思说谢谢。

      他觉着自己发现了一个新奇玩具,稍有趣味又特别耐玩儿的那种。

      笔记本安排的姓名横线上工整写着他的名字。林稚年本人和他的名字委实不太相似,名字听上去像温室里乖巧的盆栽,人却像蒿草似的。

      君锐小时候学课文,并不知道蒿草什么样,他一直以为是那种秋日里暖暖的枯金色,比人还高点,风一吹,会在里面迷路的那种。直到学校社会实践锄草。他才真真正正见到了,但他那时候他还很小,认识和并没有结合到一起,只感觉很难对付。后来看到字典上的描述,回忆起来才恍然大悟。

      是那种既高又直,模样普通。个别根太深难拔除,枝叶刺手,茎又很难折断,嗅起来有股古怪香味的草。

      林稚年就很像这样。

      君锐可以很近瞧见他的侧颜,清俊面庞带着不知哪里习来的沉郁。阳光照在脸上,涂抹上一点朦胧柔色,倒模糊了他身上的惨淡压抑。好像比刚才这位置上那个眉眼挺精致的小姑娘还好看点儿。

      不皱眉的时候,就是个普通小孩,干净明朗。还挺讨人喜欢。

      可惜不皱眉的前提是君锐自己编的。他好像根本没见过林稚年不皱眉的时候,这让他生出一种将他眉心展平的欲望。可这好像又和原本君锐心里‘去惹恼他’的这种奇妙感情相冲突了。

      核对自己笔记的林稚年想抬眼再看看那本生物书,君锐已经伸手将它合上了。林稚年心里有点细微的遗憾,默默将笔记放下。

      希望到晚上生物书能晾干。

      林稚年想着,看君锐掀开蓝色封面在扉页签了名,却甩到自己的桌角。

      林稚年只当他不小心扔远了,捡来放回君锐那半桌面。

      “你的书。”君锐又往他桌上推了一推。

      林稚年与君锐相识三天不到,着实体会了一把人与人交流的困难。

      但他紧接着眼见君锐翻开那本书,扉页龙飞凤舞写着“林稚年”三个字,豪放到将空白处快占满了。

      “既然觉得坏事是我做的,就负一下责任。”君锐俯身将他课桌里的书抽出来丢进了自己桌斗里,“我没做。记得再有下次,就真的像你想的那样对你。”

      他阴晴不定的。林稚年不知道这是一份好意,还是下一个恶作剧的开始。只想去将那本书拿出来,然而想法一出,当即被君锐按住手腕。

      男生力气极大,林稚年的手被稳稳攥在掌心,挣扎了两下才甩脱。

      “借你的,是要还的。”君锐说。

      林稚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穿的校服。

      “君锐——”

      是后桌的纪夏时表情古怪,忽然小声喊了他,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怎么了?”君锐看她那副家里大门丢了似的表情。

      “你们……先看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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