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入长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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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浓稠黑夜中，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割。
冷色调的天空中繁星闪烁，没半点云彩，段楼看到一道白光在自己面前闪过，伴着喷出的滚烫血液和撕心裂肺的痛，从地狱里走出的罗刹,提刀而来，段楼却不能挪动步子。
明晃晃的刀刃在皎皎月光的映衬下是那么圣洁，比浓稠的羊奶还洁白，比昆仑的白玉还纯粹，那白刃高高挥起，段楼瞪大眼睛，心脏怦怦乱跳，嘴唇颤抖着想说出求饶的话语，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声。
在白刃刺入皮肉之前，段楼听到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
“钱财都在这里!放过我儿!!!”
惊醒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半大的羊羔，它用那漆黑的眼睛盯着段楼，嘴里正嚼着一绺头发。
耳边有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段楼知道，自己在一辆向前行驶的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的缓慢前进，识途老马做不到一日千里，这会儿驾车的那位少年骂骂咧咧，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怎么还没走出这该死的大漠，则美，蜀西到底在哪个方向？”白绍手里攥着鞭子，脸上没什么笑意。
他烦这一望无际的无聊大漠，可偏偏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几个月，眼前是一片荒凉，脸上被烈风吹的发红。
他攥紧鞭子，抬头去看正上方的太阳，明晃晃的刺眼白光灼伤了他的眼睛，他低下头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嘟嘟囔囔的又说，“就不应该带上拖油瓶，等到了蜀西就把他推到蛇窟里吧，没有人会知道。”
他的自言自语让段楼有些惧怕，段楼一巴掌拍在羊羔毛茸茸的脑袋上，让它松开了自己的头发，羊羔“咩咩”叫了两声，用头拱了拱段楼的胳膊，段楼坐直身子，将目光投向旁边那位闭目养神的人。
看这人的容貌绝不是赤燕人，那乌黑的长发和身上坠着的玉饰倒像是羌戚的。段楼注意到这人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想看清楚一点长剑时，却听到冷冰冰的警告，“再看把你眼睛剜下来。”
成吧，这是个说到做到的主。段楼低下头，半眯着眼睛想睡去，却又害怕梦见刚才的场景，索性将那只羊羔拽过来抱在怀里，胡乱揉着羊毛。
不该沦落至此的，段楼抱着羊羔仍有些失神。
父亲的商队在大漠遇到了袭击，母亲舍命才换自己苟活，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两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他们是什么身份？
劫匪吗？可他们根本没收下那些宝石绸缎。
仇家吗？可他们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开怀。
他们冷冰冰的，就像是完成一件任务。
“喂，拖油瓶，你娘刚才说的那个亲戚叫什么来着？”
马车一阵颠簸，树枝剐蹭的声音传来，段楼眨眨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声回答着刚刚的问题，“锦……锦州柳家。”
“锦州？哼，那破地方哪有姓柳的，你娘有多久没回赤燕了？那柳锦柳老爷高迁举家搬到长欢了。”白绍看到前方有座鹿神庙，心情畅快起来，段楼听到白绍的话语，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茂密的树叶层层堆叠，静谧的树林中，小虫的鸣叫声断断续续，与先前荒凉的大漠不同，这里处处透着生机，不知为何，段楼看着这些繁茂的植物，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份惧怕。
马车一直向前，并未停留，匆匆行过一处庙宇，段楼诧异的看到有群人在敲碎雕像。
巨大的蛇头被砸掉了一半，眼睛处镶嵌的宝石早已被哄抢，段楼看着蛇雕像周围散落的碎石，吞咽了一下。
“他、他们在干什么？”段楼的声音微小，但还是被白绍听到了，白绍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他们要把蛇雕像砸掉，没看到在建鹿神庙吗？”
“鹿神庙是什么？”段楼不解。
白绍古怪的看了一眼段楼，见后者脸上真的露出疑惑的神情，白绍才捏着奇怪的腔调回答道，“赤燕信奉的神明是鹿仙，供奉鹿仙的庙宇就是鹿神庙。”
“这和蜀西又有什么关系，我记得蜀西的信仰是双生蛇……”段楼恍然大悟。
双生蛇陨落之后，蜀西的人们自然要更换信仰，这天下的神明总是飘渺，段楼想，今日换成鹿仙，没准再过些日子，就换作虎神了。
白绍笑嘻嘻的看着段楼陷入沉思的面容，半真半假道：“鹿神庙可不灵验，蜀西选错神仙供奉喽。”
段楼不语，偏头看向身边一直沉默的罗霜。罗霜闭着眼，面容沉静，似乎沉沉睡去了。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着，不知过了多久，段楼听到白绍喊了一声，“回家了。”
段楼看着前方不断靠近的白桥，低声问，“你在说什么？”
一只蓝色的蝴蝶煽动翅膀落在白绍的头顶，段楼眨眨眼，听到白绍说，“赤燕是我的家。”
语气诚恳，姿态轻松。
段楼的眼睛却被那只蓝色的生灵吸引。
白绍看着前方，正想停下马车时，忽然觉得头顶一痛。
“哎呦!”蝴蝶飞上飞下，最终也没落到段楼手里，白绍拎着段楼的脖领咬牙切齿道，“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段楼悻悻的笑，摸着脖子不自然道，“为什么你身边总有蝴蝶跟着？”
“不为什么，你也管不着。瞧你这没规矩的样子，小蛮夷你识字吗，你会写规矩二字吗？”
白绍将段楼向后一推，段楼被重重砸在地上，一抬头就看到了罗霜格外不爽的脸庞。
罗霜眉头紧皱，见段楼仍呆在原地，出声道，“坐好，长欢到了。”
段楼一愣，连忙去看窗外，初秋枝叶已经开始泛黄，段楼看着树木渐渐多了起来，耳边的声音也嘈杂起来。
胡饼的气味从远方飘来，香甜的麦香和脂粉糖块的气息，裹挟着人间的喧闹，一股脑扑过来，段楼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东家早该等急了，横竖逃不过一罚，真是倒霉，姓王的那家伙还等着好戏看呢。”马车缓缓停了，白绍跳下车去解马匹的缰绳，罗霜随意的拿起腰间的玉牌，摆弄了两下。
“从今天起，你有新的生活了。”罗霜的拇指蹭了蹭玉牌上雕琢的观音，“你娘的信物还在身上吗？”
“在的，就在我身上。”段楼拽着璎珞，将那信物拿了出来，精心雕琢的玉马灵巧生动，上面清晰的刻着“吾妹安好”四字。
罗霜邀段楼下了马车，两人缓缓向前走。过了城门后，一座汉白玉雕琢的桥便摆在了他们面前，这桥横在汹涌的河流之上，将那汹涌的河流遮盖一半，顺着那涛涛流水向前看，周围红枫漫山遍野，在这片绚烂的枫叶间，金瓦白墙的建筑层层林立。
赤燕，可真是富足啊……段楼扯着璎珞，跟在罗霜后面上了那座桥，低头向下看去，汹涌的河流不断冲刷着两岸的岩石，段楼小心翼翼的看向岸边，才发现这座桥竟是架在深涧之上，若是不小心从这桥上跌落，肯定凶多吉少!
这景象让段楼害怕，脚下一软，差点趴在地上，眼见罗霜已经下桥，段楼连忙跟上，还没走到落罗霜背后，罗霜的声音就先一步传了过来，“前面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你们……不杀我吗？”段楼小心翼翼的开口，看着罗霜的背影，心中惴惴不安，一时看不透罗霜的真实意图。
“你没有被杀的价值。”罗霜的话语很平静，段楼抬头看着罗霜，罗霜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仿佛是无悲无喜的佛像，让人疏离。
段楼莫名有些愤怒，对于罗霜这轻飘飘的态度，段楼闷声道，“你们就不怕我报仇吗？”
这直愣愣的话语可真傻，罗霜笑了，看着段楼认真的模样，淡淡道，“你大可以试试，不过是无用功。”
“你——”段楼的声音被口哨声打断，紧接着就是一个轻快张扬的声音。
“拦住它，可别让它跑了，这可是我看到的!”
长箭势如破竹，刺入树干，受惊的狐狸猛的跳起，没成想被下一箭直接射中了喉咙。段楼痴痴看着刺入狐狸咽喉的艳丽箭羽，心下一惊，再抬头时，直接愣在原地。
身骑骏马的公子容貌俊秀，唇红齿白，红衣若枫，脖子上挂着银制的长命锁，三色璎珞挂饰也坠在银圈之上，随着这位公子的动作摆动。
这位公子执策来到此地，嘴里还叼着一支未用的箭羽，将长弓收起，勒紧缰绳，随着骏马的嘶鸣声，鬓边的珠串发出声响，段楼还来不及眨眼，公子就翻身下马，将箭羽收回箭筒，踩着一双银靴大步向段楼走来。
那双眸子格外有神，仿佛狸奴狡黠的目光，段楼呆呆看着那公子，直到与对方擦肩而过，那公子前去查看那只已经咽气的狐狸。
“看来今年的头筹必定是我，亦安，无错，承让承让!”那公子眯起眼睛露出了灿烂笑容，随后赶来的同伴也纷纷下马，为首的一位青衣公子气冲冲把长弓扔给旁边的侍卫，愤愤不平道，“我说咏麟，这可不一定啊，我哥还没出来呢，谁是头筹可说不准。”
“瞧你这话说的，佑安哥哥能比得过我二哥？”江吟笑嘻嘻的拔下箭羽，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似乎注意到什么，将目光落到了段楼和罗霜身上，“你们也是来围猎的？第八个铜钟已经敲响，你们可能赶不上别人了。”
“等等，看他们这装束，似乎是从蓬莱州那边赶来的。”
话语声有些咄咄逼人，段楼看着那几位身着身着锦衣腰配宝剑的公子，心底咯噔一下，这是群纨绔。
段楼后退一步，不安的看向罗霜，却瞧见罗霜呆呆看着前方，仿佛被摄魂夺魄。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羌戚的奸细？!”
“我不是!”段楼高声否认，任谁都知道羌戚与赤燕的争端，这会子如若真被当成奸细，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位青衣公子似乎有些不太相信，挑眉看着段楼，“谁又能证明呢？看你鬼鬼祟祟，你的同伴还带着把刀，这个时候进城不是奸细就是小偷!”
“你、你口空无凭!”段楼看到那位红衣公子也投来疑惑的目光，心里一阵翻腾，情急之下，段楼高声喊着呆站在原地的仇人，罗霜猛然回神，嗔怪的看了一眼段楼，才开口道，“诸位莫怪，这位是柳家的小公子。”
“柳家的？我怎么不知道啊？”那青衣公子拍拍手，来到段楼面前，趾高气扬道，“小爷我就是柳家的二公子，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借着我们柳家的名头搞事。”
段楼皱眉看着那位柳家二公子，柳家二公子见状瞪了段楼一眼。
“告诉他你母亲的名字。”罗霜有些无奈的扶额，段楼忙开口道，“银黎，我的母亲叫银黎，她有个哥哥叫柳锦!”
柳家二公子听了瞪大了眼睛，江吟见状，上前来对段楼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和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入长欢